玉牙

这人看起来比唐寂零小上几岁，大抵二十岁左右。一头乌黑的长发用白玉的头冠束好，清秀的眉眼像温软的玉佩，让人克制不住喜欢。他抿抿薄唇，还未开口脸便有点微红：“姑娘我不是刻意打扰你的……只是……”
  沈玉一双大眼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不知是不是不常和好看女孩说话，这人的目光实在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只好顺着沈玉的手一路往下走，最后停在沈玉手上那条鱼上忽然一滞。
  “姑娘，黄金鱼要是烤了，就不好吃了！”他却是急匆匆的说道这句，一点都不结巴。
  沈玉先是一愣，转而又微微笑起来。
  这人，有点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探
  表面焦黑的土被敲开，包裹的荷叶还是嫩绿的颜色。沈玉撑着脑袋看那个清秀的男子小心翼翼的打开荷叶，献宝一般给沈玉看里面白嫩的鱼肉。
  公子的贵气和野炊的情趣么？这一点倒很像唐寂零呢。
  想起那个初见时一脸冷艳的唐寂零，沈玉不禁莞尔一笑伸手去接鱼肉。不过出于职业的自觉，她用袖口藏着的银针刺了一下，发现没有变色才放心的一口咬下。果然是鲜美可口满嘴余香，沈玉经常跟着唐寂零蹭吃蹭喝，那位公子哥也是对美食也是讲究得不行。所以沈玉别的没从他那里学到，嘴巴却是越养越刁。这次难得吃到如此美味，不禁不顾形象的多咬了几口。
  看到沈玉喜上眉梢，男子也像是受到了鼓舞，眉飞色舞的说起来：“黄金鱼可是国都的名产之一，一条几百两，意外的少见。但它虽然肉质鲜美，却极易遭到破坏。因此不能用明火去烤它，用鲜荷叶包好，埋在火堆下，不消一刻钟就能好，即使不加什么特制的作料，也足够美味了。如果这里能尝上一口清酒，更是无双美事了。”
  沈玉且笑且听，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手舞足蹈的男子，被她盯着看了几秒，忽然红了脸，诺诺的说：“姑娘是不是觉得我挺怪……”
  “恩。”沈玉没有含蓄的意思“你看起来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为什么如此精通厨艺？”
  “嘿，精通厨艺这个不敢说。”男子还是笑，这次却敛了眉梢“只是吃得多了，多少有点研究。”
  哎哟，看样子不是一般的有钱啊，几百两一条的鱼都吃的会做了。沈玉在心里啧啧，却并不出声。
  “话说……”男子不知道是不是不想气氛冷下来，竟主动找了话来说“姑娘你深夜在这里不怕么？”
  沈玉看看周遭，凄冷荒凉，不算美景，却是她早已习惯的氛围。她摇摇头，转而问他：“你呢，你来这里看什么？”
  “躲人吧……”公子说的有点犹豫，伸手摩挲着腰上的一枚玉佩“说来也巧，我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却是第一次碰见生人。”
  沈玉看他微红的脸，正要调笑一句接着说“这就是缘分啊”，可惜来了恼人的脚步声。
  凌乱的，感觉很慌乱的脚步，由远至近，直逼废园而来。沈玉静了静心，并未察觉到半分杀气，便从残垣断壁望去。只见七八个提着灯笼的小厮焦急的张望着，他们叫着“小白公子”“七少爷”半晌还不远走，反而有继续深入的意思。沈玉仔细端详灯笼上面的“陶”字，一回头对上男子有点为难的脸。
  “他们来找你的？”沈玉猜到了七八分。
  “是……我看来要先行……”男子放下手中的玉佩，正要往外迈步。他一身素白的衣服，因为陪沈玉在这地烤鱼染上了不少泥污，气质却还是清雅的好比一朵白莲。沈玉看他的衣摆扬起，像是一团乌云卷来，忽然就变了心思。她伸手一攥，没去拉他的手，却是将他的腰带勾住。
  “行什么行。”沈玉一挑秀眉，竟拉了他往深处走“跟我来。”
  男子有点踌躇，却不好意思推开沈玉的手，只好亦步亦趋的跟着她。沈玉径直七拐八拐，走到一棵枯死的树后。树长的很高，枯死的枝蔓垂下来，竟将月光遮的一点不剩。沈玉回头对他笑，下一秒就躲进黑暗里面。男子笨手笨脚的跟着进来，两人一起从枝蔓的缝隙中看小厮们的动作。
  “你是陶家的七公子？”沈玉压低声音问他。
  “是，我本名……陶七白。”男子本想作揖，奈何树后的空间太小，又怕碰着沈玉，只好省去了这些繁文缛节“姑娘你呢？”
  沈玉倒是不忌讳，往后一靠，脑袋几乎就靠在了陶七白的肩膀上。陶七白一时吓得身体紧绷，沈玉却只是低声笑笑，转了话题。
  “话说你躲的什么人?”
  “家里安排的相亲……”陶七白答得期期艾艾，心跳却平稳，并不像是在撒谎。
  “看不上对方？”沈玉今天也算见过不少达官贵人，真没见到什么相貌奇差的小姐，难道是难看的都躲在家里么。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明明说的不是沈玉，陶七白却拘谨起来慌忙解释“只是觉得……不知道是哪里，总觉得有点不合适……这样而已。”
  “这样而已啊……”沈玉学他的样子拉长了尾音，竟多了点叹息的意味。
  许久那些人散去，沈玉迫不及待的从树后钻出来，松动有些僵直的颈骨。小白公子也起了身，蹑手蹑脚的提着袍子往外走。
  “谢谢姑娘相助。”小白公子对沈玉笑笑，下句却又将沈玉定在原地“不过我且还是归家吧。”
  回去？沈玉拉着这个公子哥不是没有别的期许，她知道他见多识广，还想着让他带着好好逛一逛这国都。结果躲都躲了，这人却说要归家？
  “既然躲了，为什么还要自投罗网？”沈玉拧紧了眉头。
  “是，姑娘还小，也许不懂。”沈玉看起来不过十六七，陶七白当她还是少女心智“有些事儿，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况且我回去晚了，又要迁怒那些无辜的小厮。我虽不是达官显贵，也不难是歹人的目标。今日所幸是遇到了姑娘你，若是劫匪，也真不知如何是好。”
  你这次才是遇到大大的歹人了。沈玉想起自己手上曾经沾染的那些血，突然没了兴致：“罢了罢了，那你回去吧。”
  说完也不等陶七白回话，直接向园外走去。陶七白以为惹怒了她，不敢跟的太近，却不知少女的脚步快得出奇，才一会儿就将他甩下。
  等走到灯火迷离的大街上，陶七白已经彻底搜索不到那淡绿的身影。胭脂俗粉比肩接踵的街道上，没了那清幽的气息。像是一缕烟，须臾消散。
  他突然很懊悔没有问到她的名字。
  “我还以为送信的鸽子被你烤了吃了呢。”唐寂零坐在大屋中央品茶，说的不卑不亢，沈玉却知道他有点生气。
  她虽然一直不是个准时的人，却也从未贪玩到连速回令都无视。只是今天实在是憋屈，她有太多烦闷想要丢开，等到心静下来，早已过了和唐寂零约好的时间。
  “是烤了，味道不错。”沈玉打着哈哈，环顾了一下唐寂零租的旅店。的确是大手笔，全是红木的家具，高级的麝香，精致的屏风。就连桌子的边角，都镂空着好看的花“这里多少钱一夜啊？”
  沈玉还没有准备好，或者这辈子都准备不好做一个奢侈的人，虽然钱财充足，现实中却还是花一点点都肉痛。
  “陶然居，全城最好的，胜在价格公道，不过五十两一晚。”唐寂零正在气头上，故意不阴不阳的说。
  “五十两……”五十两还叫价格公道啊，唐寂零你脑袋被门夹了么！沈玉本该如此愤懑的怒斥他，这时注意却被别的吸引去了“陶然居，姓陶的开的？”
  “是啊……”唐寂零没见她因为花钱大惊小怪反倒不习惯“记得我先前与你说的先帝好友陶然公么？他自宣布继任人之后，便隐退仕途，做起了生意。这陶然居，就是他名下的产业。”
  “这样啊。”沈玉根本没有留意到之前的背景介绍，自言自语的念叨“那陶七白呢，是他儿子么？”
  唐寂零的眼神更加复杂，甚至掺杂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怨气：“是，陶家七公子谁不知道，全城最俊美的公子便是他。陶然公一生有七子，前面六个都死于非命，唯有这个安稳长大，自是疼爱有加。”
  “原来如此。”沈玉走到床边，轻轻一跳，软软的垫絮陷下去，却仍没触到坚硬的床板，这让她很是欢喜“唐寂零这床真软！”
  “花了大价钱的必然。”唐寂零站起来，走到床边，忽然凑近了问“我说你不会把陶七白杀了吧……”
  这行做事，总是怕隔墙有耳，所以唐寂零便总是喜欢贴近沈玉说话。只是从来都是将杀机满满的话说的好比最美的情话，温软的口气和甜美的嗓音，这次却一反常态，硬邦邦的不加掩饰。
  “开玩笑，不接单我不杀人。”沈玉一把推开唐寂零，有点不明白他的神经兮兮“我只是遇到了这人，颇为好奇而已。”
  唐寂零努努嘴，没有说什么，背过身去道：“那我们进入正题吧。”
  根据唐寂零的调查，新王虽然不爱美人金山，却对上古歌谣独有偏好。而上古歌谣却几近失传，难寻踪迹。唐寂零早年倒是有幸认识各种的高手，现今还记得一点。
  “我今晚教予你，明日我买通上殿的歌姬团，你且进去一唱，定然能得到陛下的好感，那时若留你在宫中久住，你千万答应下来。宫里的环境，我再去为你摸熟，切莫轻举妄动。”
  沈玉或许别的地方很差劲，善学和对工作认真，却一直是唐寂零钦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