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牙

第5章


沈玉再探探脖子,看到一人坐在最好的位置,黄袍加身,想必就是当今皇帝。可惜来不及看个分明便被花曼之抓了回去。
  “这排场真大……”沈玉装作乡下人的样子搔搔头,心里却道还说皇帝不铺张。
  “这是皇帝一个好友置办的,他是位商人,并不动用国库的钱。因为皇帝就这么一个兴趣,太寒碜了,到底说不过去。”旁边一个小舞姬仿佛看穿了沈玉的心思,笑着解释道。
  “哦哦……谢姐姐指点。”沈玉还想说啥,又被拉去上了妆。忙的乱七八糟,踏上台的那一瞬,才想起要害怕,不过却是麻木了。
  她一向入戏快,装歌姬也好,装郡主也好,都是要全身心投入。不一会儿,沈玉变安静下来,眼睛不再向目标上游离。而是像一个真正的没见过世面的丫头一样,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别人的衣着和首饰,目光恭恭敬敬,始终不抬起半分。
  一曲,不过一盏好茶的时间。
  中途如何变幻为上古歌谣,也是信手拈来。这曲子本就难唱,沈玉第一次来这么大的排场,早吓得一身冷汗忘了大半。
  觥筹交错,纸醉金迷,酒正酣时,曲调依稀,那歌者去闭了喉咙。
  满堂宾客不知这突然的变故从何而来叽叽喳喳议论起来。本来沈玉还担心如此突然,会给云山阁的舞姬造成不小的影响,但后来所见,才知为何她们为何深得国主喜爱。即使是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几个跳舞的女子也只是乱了神色,很快便找回自己的步调。厉害的是花曼之,妖娆身段兀自跳着舞,听到沈玉忽然收声,淡然的眉毛都不曾跳过一下。
  沈玉心下更沉着,只一顿,很快改了腔调唱起唐寂零教她的曲子。这歌虽是好听,却早已失了原意。古老的言语,已经没有人再知道它的意思,只是唱着唱着,为人谱一场好梦。台下不少内行人听出这不是《折柳》,小声议论一番,又被这新曲带走了心绪。正前方隐隐有轻响,沈玉猜是国主那边的动静。乐师一开始没法跟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琴音渐息,最后只剩一张琴还能勉强跟上。
  终于一曲终了,一行人谢幕。花曼之悄悄换到沈玉的旁边,眼神定定看了她很久,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
  “……请留步。”正要走回后台,人群中出了这样的声响。大家一顿,又安好的站回远处轻轻行礼。
  “国主还有何事吩咐?”花曼之身边的一个舞姬出言问道。沈玉眼皮一跳,果然如唐寂零预料一般。
  “那位主唱,可否上前几步?”远处的人低低问道,声音充满磁性。
  沈玉心有点慌,毕竟是第一次独自应付这样大的场面,说是不紧张是完全不可能的。但这一慌就难免出乱子,过长的裙摆一下子绊到了她,踉跄了几步,勉强稳住了。台下却传来一声轻笑。
  她本就紧张,四处都是不能打量的达官贵人,脑袋都抬不起来。偏生还有人不知趣的笑她。她顺着声源悄悄望去,只看到一双玉手和一张玄色大琴。她更壮了几分胆子,想着瞪过去也不过一名乐师,犯不上目无尊卑的大罪,便挑眉去望。
  这一眼,她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后悔的。
  那日烤鱼的公子有些无辜的看着她,她霎时虎躯一震,竟忘了撤回目光。陶七白还是那副温软的模样,眉眼弯弯脸微红,期期艾艾道:
  “姑娘,即使为了谢我为你奏曲,也不用对我抛媚眼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叹
  先前几位姐姐说那个财大气粗的金主时,她怎么就没长个心眼往陶七白身上联想下呢!
  所幸闹出的问题不大,国主古成风只是轻轻一笑,并不详加询问。不过顿了一会儿,当真提出让沈玉暂住宫中别院,倒是使得台下一片哗然。国主古成风向来不好女色,唯爱歌舞,却也是第一次邀人入住。
  遥远的距离,沈玉只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不急不缓的传来,没有国主那副压人的腔调,柔和的好像在拜托什么。
  “怎么样?”他问,嘴角好像是上扬的,淡淡的有股笑意。
  她忍不住抬头去看,缀着金丝的袍子,修长的手指搭在薄唇上,嘴角——果然是微微勾起。
  叮——花曼之漫不经心的拨动自己的青丝,触动到耳边的翡翠环。在万人屏息的大殿里面,响的很突兀。
  沈玉猛然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垂头应下了。倒是团里面的姐姐们不大乐意,毕竟上古歌谣他们也是第一次听,又都是爱曲如命之人,恨不得将沈玉绑回去唱个通宵。不过最后做决定的,还是花曼之。
  一个突然造访云山阁,初入皇宫的丫头,能讨到陛下如此厚爱,或令人欣喜,或遭人嫉妒,总该少不了一番唇枪舌战的巧问妙答。偏偏花曼之安逸的好像看一出演烂了的戏,没有半分的情绪起伏。嘱托宫中乐手记录下沈玉的曲谱便要携众离去,竟无一句多的要道与沈玉听。
  沈玉只当她们是世外高人,不艳羡宫中束手束脚的生活,自然也不在意沈玉如何幸运。这样的性子,沈玉倒是很喜欢。跟着出宫的队伍走了好远,才依依不舍的道别。
  挥手作别的最后一刻,花曼之的马车从沈玉身边缓缓驰过。以为一切安妥的沈玉刚抬起手去拢颊边纷乱的发,却听得那吱呀中带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宫中深寒,姑娘可要记得保重自己。”
  沈玉愣了一秒,再想要追上去说几句客套的话。却见车夫扬起鞭,快速的离开了沈玉的视线,只余下空中那些轻浮的扬尘,好久不曾平静。
  在这之后,陛下听闻与沈玉同行的还有一位老翁,便托花曼之将其一道接入宫中。碰巧那日曲谱做成,花曼之亲自来取,告之那位老翁已辞别云山阁继续仙游去了。
  沈玉并不意外,唐寂零只是找了个理由抽身,以免夜长梦多。国主虽是惋惜,却总是一副温和的样子。不见有任何为难,倒是待沈玉的伙食日益好起来。
  这次一别,再无任何和花曼之有关的消息。
  “唉……可真是个好皇帝……”沈玉跷着二郎腿坐在红木的椅子上悠然剔着牙,微微感慨道。
  她说,我不喜欢人多,陛下便将仆人遣送了大半。她说,我不喜欢阳光过盛,他便将自己夏日纳凉的宅子让了出来。她说,不爱看宫廷的那套礼节,他就给她免去一切繁文缛节。
  太好了,好到超乎常理。
  但奇怪的是,他却没亲自拜访过。每次过来传他圣旨的小太监总是捏着细细的嗓子,一脸谄媚的说——陛下今日忙。九五之尊,又偏偏是这么一个较真的人,每天都批改奏折到深夜,着实有难度。
  因此,第一个来这里拜访沈玉的人——是意料之中而又意料之外的陶七白。
  沈玉曾经想过,再见面一定要让陶七白忘了初见的匪气。结果那天她正玩心大发的趴在池塘旁边捞锦鲤,那如玉的手轻轻扶在她的背上,和第一次一样,痛心疾首的语气念叨着:
  “这锦鲤……怎么都不会好吃的。”
  她一惊,身体整个前倾。又不敢用轻功,眼看着就要扑腾进水里。陶七白伸手一捞,正搭她腰间,再慢慢收紧了手,她的后背就颤颤巍巍的贴上他的胸膛了。近得有点不合时宜,她这么厚脸皮的人都觉得有点烧脸,奇怪一向脸红的陶七白怎么有这么的胆子。正扭头回去看,那厮果然烧红了脸,嘴里不知道嘟囔句什么。看到沈玉疑问的眼神,一慌神,手条件反射的推了一下。
  “扑通”
  沈玉静静在水下问候了他母亲。
  “你怎么进来的?”沈玉吐出嘴巴里的水草,不耐烦的问。
  “……我从正门走进来的……”陶七白隔着一道屏风期期艾艾的说。
  “嗖”沈玉抽下湿漉漉的腰带,要不是怕暴露身份,她早用这湿布把陶七白抽出八丈远了。
  “那个……”陶七白磕磕巴巴的道起歉来“我家……我那啥……我很少和女子亲近……可是你……我觉得……还是男女授受不亲……和你拉拉扯扯……略有不妥…………所以我才……”
  “哦?”沈玉拉长了音调,换下身上的湿衣,拿毛巾擦拭着,挑衅的问道“那你现在不经允许就跨到我的闺房来就是妥当之事么?”
  陶七白一听,脸上都能炕饼了。他是急着道歉,一时没有注重场合。现在突然被点拨了,提起袍子连滚带爬就往外面冲。
  “站住!”沈玉拢好衣服气震山河的一吼,可怜陶七白就举着一条腿卡在了门栏那里。
  她不再说话,陶七白就不敢动。好一会儿,陶七白就觉得那条腿都快不属于自己了。沈玉才慢悠悠的走近他身边来。玉手一抬,一股子荷花的清香味袭来。陶七白差点又要稳不住身形。她偏生还凑近了看他,一张白净的脸庞半点粉黛都不施分外喜人。大眼睛眨一下,长长的睫毛微微从陶七白的脸颊扫过,拧紧了眉头摆出了一副不和她气质的认真表情问道:“我问你怎么进来的?”
  她宅子的仆人确实少,但也没有不济到连个通报的人都没有吧。
  还好这次陶七白没有傻兮兮的回答什么从正门,他梗着脖子说:“是圣上派我来和你解闷的……”他说你肯定很寂寞,不过后半句陶七白给咽下去了。他潜意识中觉得现在最好别说多余的话。
  沈玉被他这个答案惊住了:“圣上派来的咋的了,圣上派来的可以不打招呼么?”
  终于发现两个人对问题的解读上有很大的分歧,陶七白眨着眼愣了半天才回答道:“这个啊,我是觉得突然到来比较惊喜才没让下人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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