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牙

沈玉也不恼，眯起眼睛凑近他，口气依旧讨厌，却多了股媚人的感觉“你杀得了我么？”
  “……你这是挑衅么。”短短几日不见，这丫头净学坏，难怪别人常说深宫内院不好待。唐寂零掩饰尴尬故作姿态的咳嗽两声，想拉开彼此的距离，却不料沈玉就不松手，直勾勾的看着他。
  丫的还没完没了了。唐寂零也不是情场雏儿，干脆回望回去。两人瞪着看了半天，终于沈玉觉得无聊了。
  “你啥时候会脸红啊。”沈玉皱皱眉，逗唐寂零真是比逗陶七白难上十倍。
  “啥时候都不……喂！”唐寂零这才知道沈玉在调戏他，还没能得逞，心下一乐松了戒备。沈玉手顺着向上扯他衣领，一拉过来把吃鸡腿的油全蹭了上去。
  “就你这衣领，我擦着顺手。”沈玉拍拍手无视唐寂零的一脸死灰，插着腰继续道“就算逾期了我也可以把责任推你身上，到时候谁杀谁还不一定呢。一个兢兢业业的牙和一个老混迹花街柳巷的眼，你觉得他们信谁。所以你莫要再闹脾气，倒是快把计划给我说说。”
  “你……”唐寂零看着他偷摸带进宫的那唯一一件上好华服衣领上的油渍，气得一抖一抖的“你个畜生。”
  “你个禽兽。”沈玉挑眉对回去，她可不是骂两句会眼红的大小姐。
  “你……”唐寂零还想说，被沈玉手一挥给打断了。
  “别你你你了，你又不是个骂街的主，你别逼我。”沈玉撸撸衣袖，真有点街上村妇吵架起手式的感觉。唐寂零胸口剧烈的抖动几下，好容易平复下来，一人找了个座位坐下，颓唐的开始了计划讲解。
  唐寂零的这一个月可不比沈玉。辞别云山阁后，用他的话说是历经了千辛万苦九九八十一难才混入了宫。由于没有沈玉这样光明正大的身份常驻宫中，唐寂零只能一路偷鸡摸狗收集情报。
  “那你还带这么好看的衣服进来。”
  “……你不要打断我。”
  也不枉他苦等这么久，终于二王爷家千金满百天，要设宴庆祝。到时候各路角色都会汇集二王爷府上，陛下自然也不例外。
  “到时候鱼龙混杂我们就可以……”唐寂零比了一个杀人的姿势。
  “等下……”沈玉总觉得这个计划有点简单过了头“陛下去赴宴难道不带侍卫么，哪有这么好突破啊，话说他去了那也是个众星捧月的位置啊，这么多人在场我怎么下手？”
  “你记得我告诉你，几位王爷对陛下登基不满的事儿么。”唐寂零摇摇头，将怀中折扇拿出来抵在唇上小声道“那日，你以为只有你想要他性命么？”
  “……所以？”
  “他们动手的时候，你也动手就好了，只要稍微抢先那么一点点……”唐寂零比了个手势，俏皮的眨了眨眼“抢头功，再栽给二王爷的人，对你来说不难吧？”
  “难！“沈玉真挚的白了唐寂零一眼”你当杀人这么简单啊，二王爷府是菜园门么真是的！我怎么知道其他人什么时候动手啊！还没抢头功就被二王爷的人杀掉了也不一定啊！“
  “对自己有点信心。“唐寂零伸手拍拍沈玉的肩膀”你好歹也是我们青竹坊第一杀手，比那些没有专业培训的人要强很多的！“
  “这已经不是个体强弱问题了，未知信息太多！“
  “诶，我没告诉你二王爷派出的杀手一定混在他们的歌舞表演中，那天为方便他们的行动府内的暗探数量减半，还有我已经找到了让你混入暗探，并被分配到正对陛下的那个屋顶的方法吗。“唐寂零摇摇折扇，说的很惊讶很无辜。
  “……你这是想要得到夸奖么？“
  “不用夸了，我已经从你惊艳的眼神中看出来了！“唐寂零知道她接下来肯定没有好话还不如自己转了话题”所以整个事情，真正的问题是……你怎么去那边。你之前说你已经观察好了你府上周边侍卫的巡逻情况，那你说说看吧。“
  “分早中晚三班巡逻，每过一刻钟巡逻一次。一共三队人马，一队常驻在府门不远处，另外两队走不同方向巡逻。“沈玉这个记得还是清楚。
  “难道你不觉得，对于你一个没有身份的人，这排场过于大了么？“唐寂零皱皱眉头，用扇子顶在眉间按揉”陛下很看重你啊。“
  “啊？“沈玉想起古成风淡淡笑的眸子和他总不高的声线，突然有点头晕。
  “你想想啊，你府上佣人这么少，我偷摸进来都没花太大功夫，我们都侃了这么久了，也没见你府上佣人有所动静，荒凉的跟冷宫有一比。但他却独独在外防上下了攻防，说明他对你相当放心啊。”
  “不过，设那么多外防又是为了什么？“
  “他为人公正不阿，善良谦和，几位王爷挑了几年毛病，硬没找到突破口，正巧，你出现了。 你自己想想。“
  “你的意思是，他们没法摸黑陛下，就会找我下手？“沈玉沉思片刻，大彻大悟”遇到没法对付的人，就往他身边的人身上泼粪弄臭他是吧。“
  “……呕，就是这样。“唐寂零被沈玉这个市井的比喻弄得有点反胃，尴尬的侧过脸。
  “奇怪了……那他们怎么不找陶七白下手，那人也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啊。“沈玉自顾自的念着，没发现唐寂零的眼神变得阴郁起来。
  “陶七白的父亲——陶然公，可不是省油的灯。这样的人教出来的儿子，既然能不用一官一爵常留宫中，自然也不会是简单的角色，别把人想得太简单了。“唐寂零越说声音越低，眸色暗的可怕，不用人说沈玉也知道他气的可以。
  “啊哈哈……是这样啊。我在宫中又遇到了这人，你说巧不巧。”沈玉想了半晌才敢开口，以为唐寂零是说她还和工作外的人拉扯不清，只好嘻嘻哈哈的指望糊弄过去。
  “我知道，我还知道你们私交甚密，举止亲昵。”唐寂零目光更冷几分，戳得沈玉一抖。
  二人半晌不言语。
  这突发状况对沈玉来说太意外了。唐寂零只在半年前对沈玉发过一次脾气，主要原因是他发现他邀请佳人来喝的桂花酿被沈玉换成了刷碗水，更重要的是这是他喝了后才发现的。那次事件沈玉下狠心重新买了两坛陈年桂花酿才算了结，这次她倒是有点无从下手。
  正想打趣问道“你莫不是吃醋”，唐寂零却垂着眉眼先开了口：“如此甚好……”
  沈玉登时哑然。唐寂零站起转身，却迟迟不移步离开。风袭来，扬起他玄色长袍一个小角。他微微侧首，薄唇抿起没了调笑，长眉树立眼神黯然，望着她道：“玉儿，你发现没，你都不曾问我最近过的可好。”
  你自己先前不都说了什么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么，沈玉在心里小声辩驳却没敢念出声，反正说了他也听不到了。其实她也奇怪，为何一贯闲散的唐寂零好似在这次的任务上，特别的上心。
  那个模糊的影子推开门一溜烟消失的无影无踪，门外穿过的风呜呜作响，带了强烈的湿气，沈玉微微扶额，仿佛遇到了比刺杀国主更恼人头疼的事情，粘在她衣角的月光渐隐，乌云闭上如谁的眼眉。
  这宫中，好似要迎来一场很大的雨。
作者有话要说：  
☆、追
  世人看青竹坊。一是冷清二是肃杀。大家都畅想，估计青竹坊的总部立在北方高山上，终年积雪，所以他们的杀手才都有那么冷的心。不过恰巧和他们的期望相反，青竹坊的总部其实在温暖的南方，依山旁水，阳光充足，会下细细绵绵的雨。这也就不怪为何他们那次文艺浪潮为何那么不可收拾了。
  在青竹坊那大片的竹林后面，有一片明澈的湖，来人却甚少。长生常喜欢来这里钓鱼，沈玉也装模作样的拿个竹竿跟着。多数情况下是长生在一边抽着烟袋小憩，玉儿早不耐烦的甩开鱼竿吧唧一双小腿玩水，最后二人无功而返手拉手下山上馆子。
  只有一次，坊内传闻一个貌美如花的杀手不知如何与坊外的男子有了纠缠，至死不渝，顽抗到底，最后被杀，却是那人告的密。这杀手，沈玉一点儿也不陌生，是个温和又好看的女人，笑起来有浅浅的梨涡，每次下山会给沈玉带点好玩好吃的东西来，温柔的理好她杂乱的发，为她挽一个漂亮的发髻。
  事情发生后，坊里召集没出任务的杀手去听课。内容不外乎是莫要轻信他人以及我们没有除不掉的叛徒。坊里时不时就会死人，或任务失败，或意图逃跑。只是没有哪一个离沈玉这么近过，仿佛吐息都近在咫尺，忽然化作了一团冷气。
  这样死去的人是没有葬礼的，连尸体都不曾被带回来。时间一久，就忘记了，人们若要祭奠，也找不到追溯的源头。在滚滚时间中磨成一粒尘埃，再顽强的思念也只剩茫然。
  沈玉当时年纪小，脑袋中却总跑着不合年纪的思考，每想深一层，心就更痛几分，呼吸都像要不畅快。长生恰在这时揽了她偷溜去钓鱼，她昏昏沉沉被长生扛在肩膀上，堂中飘飘渺渺有话传来，她只听到末尾的四个字：“……薄情寡义。”
  突然就难受的哭起来，久久停不下来。长生一手轻轻抚着她的背，一面淡淡的叹息，他身上的烟味，似有种苦甜的触角，麻痹人的神经。
  “师傅，外面的人都这样么？”她抽抽搭搭的问。
  “不是，她没遇到好人。”他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认真答她的话。
  “你有遇到好人么？”沈玉每次跟着长生出完任务就回坊，并没有结识外人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