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牙

第10章


  “这样啊……”陶七白的神色不觉黯然下去,放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
  “不过啊……”沈玉弯弯嘴角接着说“也不能说是那么糟糕。”
  “诶?”
  “比如说南方有个小镇叫亭落,村子是绕着一株古老的桃树建成的。那桃树又高又大,夏天炎热的时候全村的人都可以到那下面纳凉呢。”
  “还有个终年积雪的村落,每年都会有像人一样的雪兽偷走他们的牛羊,听说那雪兽站起来有两个人那么高。”
  “林海中央有片如梦似幻的天然湖泊,上代最美的艺妓薛梦然就隐居在那里,如果有人有幸走到那地方,她会免费为你弹一曲《妖姬》。”
  “还有很多呢……”
  这些的确都是沈玉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虽然她追求是高质量的完成任务,可是长生却不这么看。长生从来只在夜里杀人,连带着沈玉也继承他这个习惯。白日便像常人一样疯玩,夜里便隐去一切心性做一个寡情的杀手。也有不杀人的夜晚,便找个好地方看月亮,有时喝酒,有时谈心,有时什么也不做,只是两人静静地靠着。
  和长生分开后,许久没有心情玩闹的沈玉,又是被唐寂零带着爱看山水。和长生毫无计划的游玩截然不同,唐寂零每到一个地方之前就做好了满满的计划。他知道哪里荷花开的最美,知道哪里看河灯最繁多,他简直就是移动美景地图,后来沈玉沉心思索,顿悟肯定是此人平日谈情说爱积累下的丰厚经验,才让他有了今天的逆天才能。
  这么一想,沈玉的思绪就飘得有点远,只是拿着玉箸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碗边。陶七白此行倒是收获颇丰,止了沈玉的手,催她快些吃:“这些凉了就失了效果了,抓紧再吃两口吧。你看这个祛风寒,这个润喉,这个压惊,这个镇痛,还有这个……很解乏。”
  “你在里面加过药材了?”沈玉皱着眉头又吃了几口,却觉不出苦味“没问题吧,这样乱来。”
  “当然是没有问题的。”他笑得平常,嘴角一贯是不失礼节的弧度。长睫毛扫下,揽衣伸手的动作总是温雅,他咬一口水晶饺子,淡然说道“我可是陛下的药理师。”
  时间好像有一瞬凝固了,沈玉咬着玉箸看着他,瞳孔渐渐放大,嘴上的咀嚼动作也停了。
  “你是说……你不是……”沈玉一时半会还组织不好语言,支支吾吾说出几个字来表达不好中心思想“你不是他挚友所以才在这里的么,为何又成了他的……药理师?”
  陶七白也含着玉箸看她,不懂她的疑惑从何而来:“可是……我是成为他的药理师之后,才成为他挚友的啊。”
  事情本该是这样。陶然公自从先帝驾崩,便不在涉足朝政。连带着他的家族,也整个淡出朝野。陶七白身为陶然公挚爱的独子,更是从小被输灌各种远离仕途的思想。所幸这孩子一爱诗词歌赋,二爱药理烹饪,和仕途沾不上关系。偏生就是这样爱护着,却因为离不开这座城,终于还是和陛下相见。
  那只是陛下偶然的一次微服私巡,两人同座一桌听曲,竟莫名的谈得来。陶七白又是个十分热心的人,察觉到陛下身体有恙,硬是拦不住给他号脉开药。时日一长,双方必然坦诚的交代了真实身份。
  “陛下知我无心入仕,便不勉强。我只每月入宫一次探他病情,开些药方,平日并不在宫中久住。”陶七白缓缓解释,不时摸摸腰上别着得白玉,撞上沈玉“那你现在怎么每天都在”的质疑眼神,微微乱了阵脚,摆摆手道“这不最近家里逼婚得紧,你又缺人陪嘛。”
  “你年方几何啊?”
  “二十有一了。”陶七白绞着衣角羞涩道。
  二十一就着急结婚啊,想起来唐寂零都二十七八了,还整日身边莺歌燕舞的没个选择,跟他结婚真是一项看不到回报的投资。沈玉皱眉细想,又重新看回陶七白道:“不过,不谈你父亲如何作想,你对入仕如何看呢?”
  “我么……我觉得”陶七白撑起下巴,像是轻轻叹息了一声,念道“纵然权倾一世,如果不开心,别说一辈子,就算一天也难捱。”
  “所以陛下总是愁眉不展么?”沈玉想起那个笑得虽然温蔼,却疏离于世的人,指尖不觉凉了几分。
  “玉儿,你觉得为王有多少开心事儿呢?”
  “开心的么,可以号令天下?可以坐拥天下美人?可以为所欲为?可以挥金如土?”
  可若要为一代明君,好似这些也不可享有,最后放置手中的,只是权力背影后的一抹空虚。沈玉这样想着,就没有接话。
  两人在沉默的氛围中静坐了一会儿,陶七白起身收拾碗筷。沈玉没有动弹,撑着下巴思考一些深邃难懂的道理。只听得那碰撞的轻微响动,一点一点,渐行渐远。手一滑,险些撞上桌角,还好被一双温暖的手托住。眼睛却已懒得睁开看一眼来人,衣袖上的药香拂来,依稀中他没了往日的羞涩,宠溺得遮住她的双眼道:
  “病人,还是多休息一下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惊
  好大的雪。
  从烟灰色的云层里飘散而下,一点点沾满墨色的眉梢。女孩裹紧了白色的狐裘,深红长袍从里面翻出领,映衬得苍白的脸颊多了一丝血色。她抬头看看苍穹,雪被小扇子般的睫毛轻轻托起,她张口去吹,白色的暖气在空中如烟幻灭。
  四年前,沈玉十四岁。少女的风致若隐若现,着血色长袍白狐裘站在湖泊边等人。水晶一般的眸子照出这片苍茫,像是在眼睛里下了一场大雪。她望着水天相接的地方,长生回来的方向。
  良久,一个青黑色的身影乘着扁舟而来。女孩忙抖抖身上的雪花,装作刚来不久的模样迎上去。可那身影却好似越漂越远,她每迈前一步,都离得更远几分。她害怕了,向那个影子急切的奔跑而去。碍事的狐裘被随意丢弃在地上,汗濡湿她的两鬓,深红长袍纷杂如火。
  还是没能靠近一步。她停下喘气,双手支在膝盖上,吐息出白色的雾霭,遮遮掩掩她来时一路血红。她惊恐的回头去看,她走来的每一个深深浅浅的雪窝,都盛满了鲜血,青黑色的身影立在初来的地方,脚下鲜血如红莲盛开。
  “……吓。”沈玉一个激灵坐起身来,正撞上谁的额头,两人吃痛的小声吸气。沈玉刚要怒吼被对方用食指轻轻按住。逐渐适应了黑暗的双眼看清来人的模样“唐寂零?”
  “恩……”黑暗中那张俊俏的脸终于放松下来,轻轻吁了一口气,退后几步靠着桌子坐下,随手放了一个小碗在上“你又做噩梦了?眉头锁的很紧啊。”
  “啊……是么?”沈玉撑着做起来,才发现自己的衣裳汗湿了,心跳也出奇的快,闭上眼睛仿佛那触目的血红还是近在咫尺。她深呼吸两下,弯弯嘴角对唐寂零笑“没事,吃了庸医几剂药,可能身体有点排斥。”
  “庸医?”唐寂零扯着嘴角嘲讽的说“不是吧,我上午听说你病了,晚上来看你,你就好了。陶七白的药理,陛下都信,你信不过么?”
  “你知道他是陛下的药理师?”沈玉漫不经心的问“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
  “不重要的小事而已。”唐寂零说着垂眉摸桌上的小碗,沈玉欠着身子看了看,黑色的汤汁不知是干什么用的。
  “你带来的什么?”沈玉摸到一条红绳,胡乱把头发束起,起身去闻唐寂零带来的那个破碗,不由得皱皱鼻子“这是什么啊,好苦。”
  “这是我用偷出来的上好的灵芝熬成的药,你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知道什么啊。”唐寂零咬咬牙,把沈玉的脑袋往后推点,伸手护住那个小碗。
  “这是你知道我病了,带给我吃的?”沈玉转转眼睛很直白的问。
  “不……”唐寂零死鸭子嘴硬“这是我知道你病了带过来给自己预防预防的。”
  “切。”少女撇撇嘴,唐寂零想挽回也圆不回来了,只好端起小碗准备一饮而尽。少女却轻巧的取了杯盏,拦在了他的杯前,自顾自的说道“上好的灵芝,也分我一点巩固巩固吧。”
  唐寂零嘴角刚扬起,又想起来硬生生的收回去:“就给你一点哦。”这么说着,却还是满上了沈玉的杯盏。两人相视一笑,一口抿下。
  堪比黄连。
  这是一瞬间闪过二人脑海的四个字。
  沈玉抖着手放下杯盏,一脸苦楚的问:“这是极品灵芝的味道么……”
  “其实我还放了别的……”唐寂零搔搔头“里面太黑了,我只好看到哪个盒子高级就拿哪个盒子的。难道是蟾蜍或者蝎子什么的……”
  “够了……”沈玉强忍着呕吐的冲动截断这个话题“说起来你今天找我应该不止是为了送药吧,任务还有细化的地方么?”
  “恩恩……有的。”唐寂零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轴来,缓缓摊开。
  大半夜,两个人点如豆黄灯,细细研究图纸。
  “还是把灯灭了吧。”沈玉感觉不大安全,虽然说她这府内没什么人看守,但是被路过起夜的仆人发现也不大好。
  “莫要担心。”唐寂零止住沈玉灭灯的手“来的路上我洒了一些迷粉,他们现在应该睡得正好呢。”
  他说着,伸出食指点点图中的一处屋顶:“一个星期后的晚上。记得,你的位置就在这里。我不需要你出现很久,歌舞表演的时候就行,大概一个时辰。一定要抢在他们之前下手,不然是得不到报酬的。”
  “恩……”沈玉接过地图,手撑着下巴闷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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