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牙

第14章


  也可能就是走在黄泉路上。她又不经有点泄气的想到。
  “走不得了?”深浅的人不知是不是察觉到她那微不足道的沮丧,竟然开口轻笑道。气氛稍稍缓解,沈玉却始终不明确此人是敌是友,久久没有应一个字。那人倒不在乎,走快几步,忽而一折身子,转进了一间旧屋。门被他骨节分明的受轻轻一推,吱吱呀呀开了,还落下不少尘埃。古月息一抬腿,大半个身子进去了,只剩一只好看的手还扶在门框上,明显是在等她。屋子里黑得出奇,隐约还透出一丝寒气,沈玉直觉感到不妙。不过仔细想想她先是搞砸了任务,后又看到唐寂零被抓,最后跟这个来历不明的王爷一通乱走。这个晚上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她所不能接受的事情了。
  “哧——”古月息从袖中掏出火折子打着,顺着点燃屋内的烛台。沈玉目光顺着亮起的烛火走,仔细观察起她所处的这间屋子。这好像原来属于一位姑娘,梳妆台上还有胭脂与发簪,只可惜那姑娘好似很久都没有回来过了,屋中物什都撒着一层薄灰,随便一碰都落下不少回忆。她不小心踢到地上张古琴,轻微的音乐声,吓得她往后大跳了一步。
  “方才被逼入绝境,我倒没见你这么紧张。”古月息吹灭火折子,目光聚到她按在短刀的手上。
  “那时只我一人有难,如今搭上了别人,如何能处之泰然?”她的手还是按在短刀上,并没有放下的意思。她并未调查过四王爷,不知道他身手可好。但他敢在侍卫脑袋上等她半晌,必然不是什么善茬。他一路上都没有勒令沈玉放下手中的武器,亦或是他知道她插翅难逃,哪怕仅仅是为了安心,她是不会放下这刀的。
  古月息见她还是紧绷着一张弦,偏偏头示意她做到屋中的小桌旁。她正准备放松一下腿部肌肉,刚坐下不久,他却又悠悠的开口。
  “这样说也太谦逊了,你何时不是带着几百条人命在手出任务。”他抿唇笑,长发低垂遮住一半眼眸“青竹坊的头牌——沈玉。”
  幸好她自小马步扎得好,才没从椅子上跌下去。她虽大概猜到此人知她几分,却没料到细到如此地步。
  “本是挺响亮的名号。”事到如今她也只好微微笑着回应“怎么被你一说就带上点勾栏卖笑的嫌疑呢?”
  “也没差了,都是生意往来。你是明白人,我就不多兜圈子了。”他宽袖在桌面上轻轻一扫,在她对面坐下。这方桌是在太小,两人近到桌上的烛台被古月息突如其来的气势压得一暗,也能被辨得分明。他用手撑着下巴看她,状似漫不经心,一双眸子却张狂似火“我要你为我取一样东西来,一月之内,只要你偷到了。你和你的眼相安无事,继续做你们的营生去。”
  “四王爷,你知我为坊内人,就该知道坊内的规矩。外面的生意,我是不能私自接的。”她猜到自己还有用,却未曾想过真的要去为他完成,她需要尽快救出唐寂零,两人一起逃离。即使要逃一辈子,也比困在这大城中和他们勾心斗角容易得多。
  “我如何不知?”他眯起眼笑,悠然自得,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但我也知,他救你已是破坏了规矩,你随我到此也是破坏了规矩,事已至此,何不将错就错呢?”
  话说到这里,已经是退无可退。乍一听这生意十分合理,她也正好剩下一月息期,只不过平白无故掉的馅饼,她总是有点不敢去捡的。
  “我知道你对我有所怀疑,但是这宫中,你可还有能信的人?”古月息看出她的迟疑,又叹息道“何况若不是我,你们早死上一遭了。”
  沈玉大脑里突然不受控制的想到陶七白的脸,事后想到自己都觉得可笑。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懦弱了,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师都想依赖。
  “好,那我细细谈谈你想要的东西吧。”沈玉性子本就直率,也不再兜圈。
  “爽快。”古月息也不拖沓,立刻接话“你可知当年父皇驾崩,只留陶然公在旁?进而我才知道,他得了一封先皇的密信,却一直未曾公诸于世,存在他府上一个白玉匣子里。你将那密信取来,我俩两清,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你意下如何?”
  陶然公并不住在宫里,这让沈玉不由得皱皱眉头,思忖着可能的方案。
  “别打自己的小算盘了,棋盘已经摆好了,你只要去走上一遭,事情自然引刃而解。”他理一理散乱的青丝,继续道“回去做你的歌姬便好。”
  他说的轻松,大有一切尽在掌握之势。沈玉倒还想多过问几句,却被他蓦地打断。
  “说起来,也是时候看看那人了吧。”
  沈玉一惊,登时明白了“那人”的意思。其实潜意识里面她并不是很想和他见见。大抵是因为觉得自己拖累对方落到如此地步,在确实救出他之前,实在没什么颜面去面对对方。
  不过古月息可不是会听得进去这种话的人,他轻轻转一下桌上的烛台,房间左侧的书架就吱吱呀呀开了。沈玉这辈子还没有这么紧张过,心脏都快得好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暗房的模样渐渐清楚。四面寒石的房间中,放着一个大大的铁笼。唐寂零在铁笼中半躺着,被绑的像个粽子,额上新添的伤口有细小的血丝滴下来,落在他紧闭的眼上,被长长的睫毛割裂,摇摇欲坠的摸样。
  “别担心,他只是被迷晕了。”看着立刻奔到牢笼旁的沈玉,古月息不紧不慢的说道“额上的伤是抓他的时候不小心弄得,并无大碍。”
  沈玉却听不进去一个字,只是怔怔的蹲在铁牢旁看着唐寂零。他腰间常别的那把白扇没了,理得很清爽的玄衣被铁链缠得皱皱巴巴,总也绑不好的黑发凌乱得贴在苍白的肌肤上。她把手伸进铁笼中,仿佛在轻抚着他的轮廓,细看却总是隔了一点,似是害怕将他弄醒。
  她收回手,放进怀里还在微微颤抖。
  “这样可一点都不像他了。”她喃喃自语着,撑着腿站起来,转头看向古月息,一字一顿道“可以不这么绑着他么?他不是个能打的人,松懈一点,他也没胆子去逃。”
  她一直是个强硬的人,不知道求人的时候要低声下气,不知道饱含泪水的眸子能让男子动容,不知道她此刻的态度是如何在挑衅对方的限度。她只能笨拙的按照自己觉得可行的方案去请求这个人,让唐寂零舒服几分,哪怕是一点也好。这是她应该受的苦,不该被他全盘接受。
  奇怪的是,古月息并没有拒绝这一请求。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推开虚掩的门,示意沈玉可以离开了:“记得躲着点,路上的侍卫加倍了。”
  沈玉最后看一眼唐寂零,怎的也鼓不起勇气碰碰他,只得快速的点头离去。
  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古月息轻叹一声:“你要时刻记得,自己只是一颗棋子,不管别人如何转变你,都要去适应。永远不要想多余的事情,做多余的事情,不然你和他,都不可能或者走出这座城。”
  她背对着古月息,看不连此刻的表情,只是搭在门框上的手嗖的一紧又轻轻松开。仿佛逃跑一般,几不可闻的答应一声后,她迅速的跳上了房檐。
  天已亮了不少,冒头的一角橙黄,那温软的晨光竟微微灼伤了她的眼。她不禁伸手去碰,却沾惹了满指的凉薄。
  原来不知何时,她早已泪流满面。
  “叩”古月息给旧屋挂上一道黄铜大锁,伸手将散落的额发向后理去,淡淡的说道“我们两清了。”
  距离他两步远的地方,立着一名男子,逆着光并不很将他看的分明。
  “别那么冷酷的一笔带过我们的关系嘛。”那人有些无赖的回应,由于好听的声线,似乎连讨嫌的想法都很难产生。
  “你我心知肚明,我来此做戏一场,只是为了那个人。”与面对沈玉时的游刃有余相比,古月息明显对这人耐心不足。
  “痴情啊皇兄。可你知道,我从未为难过她啊。”那人还继续凑过来,没有被讨厌的自知。
  “那就别让她卷进这样的事情里面,你本可直接让沈玉拿那匣子。”他一甩袖,似是有所触怒。
  “可皇兄,被逆境推着前进的棋子,总是要比知晓一切的棋子更听话的,不是么?”他声音带着一丝笑意“而且,皇兄你若真爱她,为何从不去找她,她可从未离开过。”
  “有些事……”古月息本想说什么,话到喉头又觉得一切其实都无话可说“罢了罢了。”
  一只飞鸟从他们的头上掠过,抖落一根色彩斑斓的羽毛。它向着新生的太阳飞去,像所有纯粹而虔诚的生物一样,它看不到那背后的黑暗。
  而那肮脏的气息,正慢慢冒出头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兵
  “来的可真迟。”“沈玉”依旧是一袭白衣,慵懒的靠在床上,漫不经心的摆弄着床边的香囊。天已破晓,桌上的短烛已经燃到了最后,这让原本阴沉的屋子显得更加奇怪。靠在床上的女人却并不这么觉得,她摆正姿势坐起来,一手撑着床一手轻轻扶额轻笑道“你的短刀看起来并不友好。”
  “职业习惯。”沈玉刚从房顶翻进来,便看到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坐在自己床上悠然自得的对自己说话,貌似只是拔出短刀而不是插进她的心脏,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自制的反应了。
  “判断力不错,没有直接对我出手。”她手指轻拈,从脸上轻轻揭下一层薄皮,露出她本来的面貌“之前有人侍卫过来搜索,一直让你的房间空着,你这棋子可就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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