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牙

如今出了事，朕都没法处理得当，若你出了事，我真不知道如何……”
  一国之主和你说对不起，这真受不住。沈玉都觉得自己肩膀上有了无形的压力，自己一个小小的歌姬，竟然比国主本身更让他担忧，谁能更有此殊荣？
  她两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这宫，总是争斗不休，远不如你们市外清静安详吧。”沈玉想想云山阁状似逍遥城外，实际过的比她的还虚伪的花曼之，真想拼命摇头，但是古成风下面一句话让她怔住了。
  “你，这阵子去陶七白家小住吧，等着宫里清静些了，朕再接你回来。”
  他说着，伸手摸了摸沈玉的脑袋，好像对待一个小姑娘，温柔得当。他说朕再接你回来，是很认真的许偌，好像父亲对待自己的女儿。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沈玉震惊。
  陶七白倒是除了惊还有喜，立刻谢开了。然后叽里呱啦说一定会照顾好沈玉之类的话，但是她都没有听进去。
  她一直怔怔得看着古成风，看他说“沈玉交给你，你可得给朕照顾好了”，觉得温柔而疏离。她突然意识到为什么一直觉得古成风对她的态度古怪，亲昵却绝不是爱慕。他经常很认真的看着她却问出一些很无关紧要的问题，他根本不在乎答案。他对于沈玉，并没有什么想知道的，只是固执的看着她，留下她，放在令他安心的地方。
  那是因为沈玉让他想起什么，一个人，或者一段回忆。
  她是一个器皿，好比别人留下的烟杆，对古成风意义非凡。
  沈玉没有觉得失望，她从不期待能和这个人发生点什么，可她非常好奇，她能带出怎样的一段回忆，回忆里面的那个人。
  是否和这整盘棋，息息相关。
作者有话要说：  
☆、友
  沈玉第一天知道宫里的人做事这么有效率，没一个时辰就把她的东西都打包好了。虽说她本来也没有什么行李，但是宫中一道一道旨意下达到她这也该半天吧。
  沈玉再转念想想，抓到刺客到斩杀似乎也只要了不到一个时辰。
  这一切，都是四王爷的手笔么？难道他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陛下是一定会将她的位置转移的么，这下刚好可以接近陶然公的白玉匣子。
  可是青竹坊里面的资料，又是谁透露给他的。如果他有帮手，那一定是坊内的高层，一般的下手根本连见她的机会都没有，会是谁，把她透露给他？
  与其说大脑里面一点怀疑对象都没有，倒不如说大脑里面满满的都是值得怀疑的人。沈玉在青竹坊的朋友不多，而且从她离开青竹坊后，和坊内脑的关系一直闹得很僵。
  会不会也是想借这个机会除掉自己呢？毕竟这么大单的生意落到她手里，条件又如此奇怪。所谓给你自由，难道……是指的往生世界吗？
  沈玉越想脑袋越乱，后悔当初没有仔细思量便走，完全依赖唐寂零都不多问问这生意的来历。可是她也确实明白，待在青竹坊多一日，自由的机会就又少一天，说是攒好三千万的黄金，但……
  她头又开始疼起来。
  那个地方，她……非逃离不可。
  “头疼么？”一张关切的脸突然就凑到最前面，吓得沈玉一下子后靠，脑袋撞到木板上的闷闷的一响。
  马车窗帘被掀起一角，带着头盔的脑袋很执着的伸进来。
  “主子，没事吧？”一个浓眉的汉子粗着嗓子问道，真是声如洪钟震得人一醒。这才让沈玉想起来，她现在和陶七白已经坐上去陶府的马车了，马车边上还有一队精兵护卫，好不威风。
  给护卫打了个招呼，沈玉里面转手过来掐陶七白的脸。
  “吓我干甚！”她凶神恶煞的，思考得正好被他打断。
  “不是不是。”陶七白死命的摇头，好容易把自己白嫩的脸挣脱出来，立刻把手掌心的东西，献宝一样伸到沈玉眼前。
  “……这是什么？”沈玉捻起他手上绿油油的一片叶子细看，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你含着，可以去头痛。”他笑着说，红肿的脸颊都显得很友好。
  陶七白从不害他，沈玉不犹豫，立刻放到嘴巴里面咀嚼掉了。一股甜甜的味道从口腔散开来，渗透到四肢百骸，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一直压抑着的倦意很快涌上来，沈玉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这个叶是……”陶七白嘴巴一张，又要长篇大论。
  “打住。”马车就她和陶七白两个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毕竟行程不长，没有准备什么枕头，她倒有别的主意“你坐稳了不要动。”
  “怎么……诶！”陶七白这是受宠若惊的一叫，沈玉一声招呼没打就把脑袋搁在他双腿上了，还来回蹭了两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才安定下来。
  “我很倦，借你大腿睡个觉。”沈玉一遇到陶七白，就下意识的变得霸道“一会儿别跟人说我轻薄你。”
  “我不敢不敢。”陶七白连连摆手，后来想到睡在自己腿上的沈玉也看不到，就稳住了身子，不再动。
  “……那个昨天晚上……”陶七白的脸有点红，气氛有点闷，再不说话，他怕自己要闭过去了。
  “我没事，谢谢你关心。”
  “可我看你今天脸色……”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别想太多。”
  “以后在我家……”
  “到了再说吧。”
  “我昨天给你写的曲子……”
  “一会儿在奏一遍我听听。”
  “我府上来了一位新的乐师……”
  “恩恩……唉，我说你的那个什么叶还有么？”
  “你的吃完了？”陶七白和积极的从腰带里面取。
  “没，你吃吧。”
  “我头不疼。”
  “我头疼。”
  陶七白一时间没理清这个逻辑关系，思考了好一会儿，尴尬的舔舔嘴唇收了手。沈玉靠在他腿上，呼吸渐渐匀称，身体放松下来，连他都能感到。
  他鼓了好几次勇气，手在空中起起落落，最后还是只敢斗胆摸一下她的头发。轻轻的，一下又一下，最后把手放在她的发间，不改再有所动作，生怕惊醒了她。
  这时的沈玉，其实模模糊糊还有点感觉，那落在她发上的药香她怎么会注意不到。陶七白总是有双温暖的手，让她那么安心。这失而复得的美好，不知何时又要失去了。她刺杀他的朋友，她窃取他父亲的宝物。她在他不知道的世界里面一直背叛着他的信任，如果有一日被他发现，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突然鼻子有点发酸，还好闭着眼睛陶七白不会发现。
  她想，如果有机会她一定要对他好一点。
  这段路程走得特别短，但是沈玉却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面师傅喊她去钓鱼，两个人一坐一下午，蝉鸣，竹影都离得特别近，好像触手可得。
  这是这么久以来的，第一个好梦。
  到了陶府，沈玉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欢迎。毕竟陶然公一直避免和宫中纠葛再扯上任何的关系，而陶七白又一声招呼不打就将沈玉带了回来。之前他经常出入王宫就让陶然公有些不快，这次更是公然与他作对，自然遭到冷遇，住的宅子被安排到了最角落的地方不说，连仆人也没有个。
  不过这倒是正和沈玉的意。
  她虽爱热闹，但大多数时间习惯了独处。况且眼下这情况，确实也无心享乐。倘若整个棋局正如四王爷所设计的那么精密，那她所寻求的突破口，要从哪来？实在不行的话……要自己造一个么。
  沈玉一边想，一边拾掇着宅子的东西。由于这边之前虽没人居住，但一直由奴仆打理得很好，所以她也没什么要整理的。她的东西也少，短刀一直贴身藏着，稍微改一下宅子的摆设更和她的习惯，便没事了。
  推开窗，外面是一汪池水。秋意渐凉，池中的荷叶已经没了生机，偶尔飞虫从水面掠过，荡起一丝涟漪，让她想起初见陶七白的那个晚上。
  “玉儿！”陶七白远远的喊她，很兴奋的样子。
  先前这家伙被父亲叫去训话，刚训完，又没脸没皮的跑来找沈玉。他抱着一张琴，颤颤巍巍往这走。沈玉忍不住过去搭了一把手，酌情控制了一下自己的力量，一起颤颤巍巍的将琴搁在宅院的石桌上。沈玉佯装辛苦的擦擦脸上的汗，瞅瞅陶七白身后，居然一个仆人也没跟来。
  “怎么没人跟来？”沈玉心里觉得蹊跷，这种名门望族难道仆人这么稀缺？
  “爹说要惩罚我一段时间，只要看到我找你去玩，就不要随从帮我做任何事情。”陶七白用手轻轻扶过琴丝，漫不经心的带过“这是我最常用的琴，琴这东西用久了就有灵性了，比什么万金一张的名琴更加好用。我等下奏曲给你，你听听就知道，这宫里的琴都比不得它……”
  “你爹生气了？”黑色的琴身上印着好看的花，每一朵都好似刚刚在眼前盛开。红绿相间金丝镶边，古朴而华美。可惜沈玉不在乎这个，不管陶七白怎么轻松的带过，硬是要把问题揪出来。
  “爹爹经常生我气，什么没和哪家的大小姐处理好关系，什么与陛下交朋友，他很难有满意的事情。”陶七白抬头寻找更好弹琴的地方，有点后悔没有把琴桌也搬来，忽然眼尖看到沈玉屋内有，有兴冲冲想把琴往屋里搬。沈玉心想这还得了，那岂不是每天都要应付这小子，正准备拦他，他却忽然灿然一笑。
  “不过爹爹啊，总会原谅我的。没有仆人也不要紧，我每天给你斟茶递水，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来，必要的话我也可以给你整理房间打扫下卫生什么的，你要想出去逛逛的话，我就带你去看戏……”他还是那么啰嗦，可是总是笑得那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