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牙

  “师兄你这般动气是为了甚！？”难得师兄妹重逢，一句正经话都没说上，还打上了。沈玉觉得很震惊。
  “你好容易脱离了组织，不来找你师兄开个庆祝会，一个人跑到这王城给皇上唱小曲，你就这么不把我这师兄当回儿事么？”柳弈对沈玉毫无自知的模样刺痛了，拽着沈玉的小手痛心疾首道。
  “……你说什么？”柳弈的话，除了第一个分句沈玉就再没听清“你说我脱离了组织？”
  “是啊，我偷听到的啊。”柳弈一向有房梁上睡觉的好习惯，而且越危险的地方睡的越香，所以他睡得最多的地方都是脑的会议厅“那日我听他们说，你被人重金赎走了，还说那人得罪不得，只能放你走。”
  “开什么玩笑，我现在还……”她忽然想到难道是四王爷接手了她，让她专门替他办事“你这话何时听到的？”
  “上月的事儿了。”
  上月她刚接任务，难道接任务的那一刻她就自由了，这说不通。难道这就是为什么脑并没有告诉她这消息么，她唯一离开的时机是接任务那一秒，而后的所有活动，都被王宫这层出不穷的怪事网得严严实实。
  “你的眼没告诉你？”柳弈察觉到沈玉是真的脸色不对，并不是作假，也疑惑起来“你常年不回青竹坊，是不是托了你的眼告诉你，听说那小子也是个风流成性的家伙，大有我当年的风范啊！”
  柳弈一副后生可畏的模样，摸着下巴，全然不觉得沈玉的脸越发白了点。
  “我估计他也不知情……”唐寂零那贪生怕死最爱忙里偷闲的家伙，要是知道沈玉早已自由，何必不顾性命陪她到此。只能是青竹坊和四王爷私下商量的结果，与其说她自由了，不如说是转到了另一张棋盘上继续为人卖命罢了。柳弈只提到她被人赎走，并没有提到唐寂零如何，难道是因为四王爷只想用她这枚棋子，而唐寂零的死活根本就不在计划之内，充其量只是勒令她走下去的动力。
  倘若她完成了任务……又是不是真的能带走唐寂零呢？
  “喂喂，想什么呢？”柳弈见她半天没有回应，伸出五指在沈玉面前轻晃，被她猛的一下拽住。
  “师兄，除了我之外，你可曾听到其他人的消息？”她急急问道。
  “什么消息？”
  “被释放的消息。”
  “没了，你知道的，青竹坊从建坊到现在，能自由走出去的人屈指可数。那人我听得分明，除了你，再无他人。”柳弈看出沈玉的焦急也不安起来“你还未回答我，你到此地到底是为何？”
  “……实不相瞒，我也接了一单任务。”沈玉思忖再三，觉得告诉师兄也无妨，却不料他眼底一丝寒芒闪过。
  “莫不是刺杀陶七白？”柳弈态度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实不相瞒，我也是因为任务来此地的。”
  他弯下腰，凑近沈玉的耳畔轻轻说道：“陶然公之子——陶七白，是我这次的目标。”
  陶七白一个人畜无害的公子，要是知道自己与青竹坊两个顶尖的杀手朝夕相处着，不知道会不会吓得出一声冷汗。
  不过现在真正觉得五雷轰顶的还是沈玉，她慌忙揪住柳弈的衣襟，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师妹，这人杀不得！”
  “师兄，这人杀不得！”
  两人皆是一愣，倒是柳弈后半句没能压在口里，断断续续出来。
  “他是我亲弟弟……”
  原来，柳弈并未完全忘却家里的事情。毕竟虽然姥爷待他不好，父母对他却是疼爱有加。那次姥爷将他弃于荒山，不多时柳弈的父母便赶来寻他，自然是没有见到他本人。母亲哭了几日，为他举办了一个隆重的葬礼。
  他也不是没有回去过，可是自己的身子虽然是好了，但那银发白眉还是未变分毫。倘若他回去，依旧只能待在府内最隐蔽的小房子里面，时刻担心自己会不会为赫赫有名的家族抹黑。
  那样的生活，比起青竹坊，要痛苦太多了。
  几年后，家里多出了一个小孩。与他不一样，那小孩有着浓密的黑发，眸色如墨，笑起来干净可爱。柳弈也是在那时，由衷的为父母感到高兴，并下定决心再也不回这里。
  但是坊内的一张任务单，打破了原有的平衡。
  “我若不接单，自有别的杀手来。”柳弈拿了任务，却一直没想到如何下手。杀自己的亲弟弟这种事情，他必然是做不到的，只能暂时帮忙拖下。他的息期是一月，一月中，事情能发生诸多变化，他只能寄希望于此。
  “唉……”沈玉以为自己的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了，没想到柳弈的也是如此“师兄，你可放心，我的任务只是来他府中取走一只匣子。”
  “坊内不会有这样的任务，你又是惹上了什么样的麻烦？”柳弈苦笑一声，他感觉到沈玉也卷进了大麻烦里，只是不知道会牵动多大的事件。
  “超级超级大的麻烦……”沈玉想想，她与师兄的近况相差无几，基本都是将死之人了，完全不存在互相拖累的问题，便一五一十全对师兄说了。
  她每多说一段，柳弈的脸就更黑上几分。等到沈玉说完，柳弈颤颤抖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饮了几口烈酒，感到身体渐渐暖起来才开口道。
  “看不出来啊师妹，刺杀当今圣上这种任务你也敢接。”
  “彼此彼此啊，接任务不杀人这种事情你不也做得出来么，我看论起最终绞杀，你的下场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沈玉顶回去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青竹坊的责罚不会只对牙一人，与其共事的眼受到的惩罚只高不低。柳弈出此下策，他的眼又如何是好？
  “师兄，你的眼呢？”沈玉眨巴眨巴眼睛问，她知道这个师兄一贯不喜欢拖人下水。
  “比你那个稍微好点……”柳弈沉吟片刻，往门口走了几步回头道“但也是个麻烦角色，不过你我反正本无后路可退，水再浑也可以蹚。不如合作下，看看互相之间有没有什么帮助的地方吧。毕竟这天底下，我就你一个师妹亲点。”
  “……好。”本来取玉匣这事，她就需要找人合计合计。现在多出一个和她一样亡命的师兄，彼此信任又无任何拖累对方的内疚，合作起来应该很默契，说不定双方都能苟且活下去。
  沈玉突然笑了，紧紧跟上柳弈的步伐，就像黑暗中的飞蛾突然看到了一束光。
作者有话要说：  
☆、选
  “师兄，我考虑了很久，果然我这事还是不应该麻烦你。一开始任务到我手中，我便满心疑虑。我枯坐一夜，未曾想到要与你交心谈谈此事。从接任务到之前，也未提笔为你写过一封信。青竹坊的话，不能尽信，你我皆知。我虽努力攒齐那三千万，心里也不免有所慌乱。这次任务下达到我头上，好像某种宿命。我自觉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答应。但从未想过要拉师兄你一起下水，请师兄明白我当时的处境。取玉匣这事，就由我一人……”沈玉凝眉说着这番话，大有舍生取义之势，一扭头就想走，结果被柳弈牢牢的按住了肩膀。
  “什么大道理，就是觉得师兄我这水太浑不敢蹚了吧！？”柳弈挑挑长眉，手上的力量又加了几分，沈玉嘴角一僵，还是不肯回头。
  她背后，一扇门半开半掩，如豆灯火忽明忽暗。
  沈玉想着师兄的眼，既然知道师兄要做此事，应该不会善罢甘休。也在心里准备了好大一堆话要来说服对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就算不能说服对方和师兄一起找死，至少也能拖个一时半会儿。
  但是大半夜跟着师兄翻过几座院子，钻进一个荒园的时候，她就隐隐感到有点不大对劲。等到师兄把门推开一半，看到里面铁链锁着的女孩时，她十分坚决和果断的把师兄的手按住，慷慨陈词一番准备离去，只可惜被师兄截住。
  “我本希望光线的尽头是我渴求已久的自由，结果果然是一团火焰么……”沈玉故作忧伤的念着，幽幽问道“里面那人，青竹坊我再不熟，也知道一二，她就是你的眼么？”
  “你若知道，我便也不必多说。孰是孰非，尽在这晚风中啊。”柳弈也抱胸望月，很是感慨。
  “那我就先告……”柳弈一松手，沈玉就想着跑，这次却是被抱住了大腿。直接噗通跪倒在了地上。沈玉这次不留情面的一边向前扭动一边想扒拉开柳弈的手“不要挣扎了师兄！”
  “念点旧情啊师妹！”柳弈还不死心，也一条心在地上和沈玉折腾，身上都是泥巴也顾不上“师傅膝下就我们两个，我们可是从小伴着欢笑一同成长的啊！”
  “这情分好像也不至于你非要把我往死地带啊！”
  “明明是你自己乱接任务把自己带进去的！”
  “我要再帮你这个忙，那我就会被王爷和青竹坊联合绞杀了啊！”
  “可是既然你说王爷和青竹坊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说不定你不帮这个忙也是联合绞杀的命运啊！”
  “混蛋！”沈玉翻过身来，一脚踹在柳弈的脸上“你以为我当初是为什么不把自己的任务告诉你的啊！不就是不想拖累你么！现在你倒很好意思把我拉进自己的麻烦里面啊！”
  “话不能这么说，我不是也没有让你和我一起接任务不杀人么！！！”柳弈抓住沈玉的脚踝稍微往旁边一带，露出自己带着鞋印的俊脸“我没有别的意思，就请你带我劝说她几句。”
  “这种情况下，你让我劝她什么啊！”
  “你知道，以她的身份，不会被青竹坊如何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