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牙

第22章


今日处处裹着白布,不见人来人往,也听不见半点音乐。
  绝美的女人扶着栏杆看她,明明是一身白衣却上了血红色的唇脂。沈玉刚要说什么,她却转身离去,徒留一缕黑发还留在视线里。
  沈玉的手不由得收紧了,捏的陶七白一抖。
  可恶,这个傲慢的女人。要不是最后的可能性只剩下她,她也不会愿意来找她。虽然花曼之从没说过什么好听的话,但好歹句无虚言。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沈玉太过乐观,但她总觉得这么多人里面,花曼之是最不想她死的。
  正想着,耳上突然一暖。陶七白的手上不知何时握了一朵白色的花,他正尝试将它插到沈玉的发间。
  “这是我在路上用手帕折的,觉得还是多少打扮一下显得正式点。”他笑得温软亲和,全无羞涩,成熟又理智。本来一幅好皮囊又凑得如此之近,沈玉第一次觉得有点烧脸,赶忙提了裙往楼里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人因她而死,走进灵堂的时候,沈玉只觉得浑身不适,好似什么冰凉的东西紧紧的贴到了身上。上次一起随她进宫的姐妹认出来她,给她递过一炷香。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穿堂风过带来的呜咽声不时响起。
  她点了香,恭恭敬敬的作了几个揖。陶七白一身白衣站在一旁,安静的很合时宜。
  “沈姑娘。”一个清丽的声音传来时,沈玉正在查香。手一抖,几乎就要烫伤自己。她尽量正常的转过身去,那声音原是由一个丫鬟模样的人发出,她半低着头欠身“我们主子想与你叙叙旧,请沈姑娘跟我来。”
  沈玉没想到花曼之也有意愿与她详谈,当然乐意之至。她点点头,偏头对一旁等待的陶七白笑笑,便跟着丫鬟往里间去了。
  去的路上,还要路过那放在灵堂正中的棺材。方才进来时,沈玉一直控制自己的眼睛不要望到那里面去。现在跟着丫鬟慢慢走过时,却是怎么也忍不住。那棺里的人,面色惨败得很,虽然上了胭脂还是显不出活人的生气。
  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她也曾杀人无数,此刻却如此害怕,只能在心中拼命的说服自己。
  脑海中不断回忆起的,却依旧是那人活着时对她说过的只言片语,还有临终前那最后的一眼。
  好似要洞穿她的灵魂一般,同情的眼神……
  还未进里屋,便听到一阵舒缓的琴声。弹奏者每个音都能压准,却好像故意隐藏着情感,使每个音符都失去原有的抑扬顿挫。就像那个貌美非凡的女人一样,偏要用冷淡的情感蓄一池死水。
  丫鬟到门口就止步了,沈玉一个人进了里间。房间并不大,与沈玉想的想去甚远。花曼之的房间平凡得对不起她那张脸,任何多余的装饰都没有,只有最基本的家具。梳妆台也简洁的可怜,只有一盒快用完的胭脂和一把木梳。
  可这装潢,她总像在哪里见过。
  花曼之坐在屋中的正中央弹琴,听到身后的脚步身也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沈玉也不好出言打扰,只好耐着性子绕到她的面前。她人好看,手也好看,白白嫩嫩,指节修长又细腻。在琴上跃动,每一下都像是爱抚。如若自己是个男子,肯定也要被这个人给魅惑吧。一时间看得迷了眼的沈玉在心里想到。
  也是这时,她突然注意到琴角上的纹饰很特别。是一枝刀刻的海棠花,那是极用心的雕刻手法,不见一点坑洼线条流畅栩栩如生。
  “这琴,在四王爷的府上,我曾见过。”
  这本来不是沈玉想说的第一句话。本来她一直奇怪的是花曼之与九王爷的关系。根据唐寂零原来对她的讲解,云山阁是九王爷一手带起来的,而花曼之是他旅途遇上的最完美的舞姬,因此他将云山阁交给了花曼之打点。其中并没有四王爷的介入,那他们又是如何认识如何串通的呢?就算真是意外相识,花曼之又为何要为四王爷卖命呢。那日她去行刺,花曼之在她屋中做不在场证明,这可是稍有不慎就要掉脑袋的事情,她为何要去做?
  琴上的海棠其实和她在四王爷那里看到的稍稍有点不同,另一把琴的刻纹是在琴的左边,但是两张琴要是拼合在一起,好像就是一株完整的海棠。好像她本来想问的事情,也有了答案。
  “没错,这本来是一对琴。”等到一曲终了,花曼之才终于答她的话。沙哑的声音总是听不出感情,面容又总是那么冷冽,好像说着的是随便哪里可以拾来的东西。
  花曼之将落到胸前的长发掀到肩后,昂头看沈玉:“你不怕忌讳,来到亲手杀死的人的葬礼上,就是为了说这句话么?”
  “知晓一切,还推她上断头台的你不也为她办着葬礼么。”沈玉跪坐在地上,轻轻拂过那枝海棠“刺杀结束之后立刻去为我做不在场证明,对你来说时间很紧吧。稍微错一步都会死的吧。为了他做到这一步,值得么?”
  “谁知道呢。”花曼之偏头看她,突然松开撑着地的手,轻轻落在白色羊毛的地毯上。她的发丝散开来,微微带着一点血红色“你呢?明明害怕着拿到玉匣还是救不了那个人,不也是为此拼命着么?”
  沈玉一惊,手带过琴弦,杂乱的琴音瞬间充斥了整个屋子。花曼之抬起一只手,抚平那毛糙的音色,淡淡道:“我的话,是可以理解你所想的每一点思绪的,或许这就是别人常说的成长的礼物吧。”
  “那你们会在一起么,既然是彼此相爱的。”沈玉想到既然都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干脆谈谈这皇家大八卦。她记得很清楚,四王爷的那间小屋,和花曼之的房间布置一摸一样,还将那样的屋子保存的那样好,四王爷一定对她也是有感情。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不在一起呢,难道四王爷也只是把花曼之当做棋子么。可他身边明明没有别的女子,好像一直为谁留着位置。
  “急躁的去改变自己的定位,反而会带来灾难呢。我的话,这样就很好了。”花曼之的手从琴上滑下去“就算不能在一起,也不会影响我对他的感情。就算对我毫无感情,也不会影响我倾尽一切对他好。感情不就是这么盲目的东西么?”
  “可是……”
  “而且,对我来说,真正需要我的并不是那个人。”花曼之轻轻叹息一声“我也好,躺在棺材里面的那人也好,都是自愿跳进这趟浑水中的,只是因了曾经为人所救。”
  “古莫洛……” 那个从来都只是在传说中听到的人,难道才是这一次的主使么?沈玉心里猛一咯噔。
  花曼之看着她恍然大悟的样子,轻轻点点了自己的嘴唇,做了嘘的手势:“我对姑娘你说了这么多,是坏了规矩,你可不要动作太大连累了我。”
  “……你为何要帮我?”入宫那日,她记得花曼之也曾对她说过保重。
  “别误会了,我想救的只不过是过去的自己罢了。”花曼之又撑手坐起来,忽然伸手到沈玉的鬓角。沈玉没有闪躲,只是任她的手落到陶七白折的那朵百花上轻轻摩挲“容我也问姑娘一个问题吧,唐寂零和陶七白你更爱哪一个呢?”
  “什……什么?!”沈玉和花曼之的关系还未好过一个时辰,她就开始问这么敏感的问题。
  “那我换个方式问好了。”花曼之的食指在花瓣上悠闲得转着圈“倘若换做是伤害唐寂零去救陶七白,这样的事情,你会做么?”
  “我……”这两个人如何有可比性?一个可能任务结束之后与她再无关联,另一个与她出生入死一年有余。虽然她一直都明白陶七白对她的感情,但就是这样装聋作哑还是不行么。花曼之的这个问题,她无论如何也回答不出来。
  “唉……”这叹息的尾音带了一点悲切的笑意。
  从沈玉认识她到现在,那个绝美的女子第一次笑起来。好像是冰川突然融解,梅花在最冷冽的时候开放,虽然美,却带了一丝哀伤。震得人心都刺痛起来。
  “来人,送客!”
作者有话要说:  
☆、缺
  说别的都很含糊,逐客令倒是下得很利索。
  沈玉一个问题没答上来就被扫地出门,心里自然是有点不甘。爱情什么的,她根本就没有考虑过,突然发问怎么可能答得上来。光是忙眼前的事情都已经要焦头烂额了,何况是假想出更棘手的事件。
  沈玉嘟着嘴碎碎念着往外走,没敢再往灵堂那过,直接出了大门。不远就瞅见陶七白站在那里等她。
  他对着街道站着,并没有意识到沈玉走了过来。他的手还是习惯性的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像个孩子一样看不到熟悉的事物就会有点茫然。不同的是那眼神,似乎和第一次遇见他时稍微有些不同了。
  想来她认识陶七白也有些时候了,除开唐寂零不说,陶七白已经是沈玉接触时间最长的人了。陶然公说他与自己相像,性格比较野,其实较沈玉来说,陶七白不是野,而是缺乏概念。就好像没长大的孩子,始终在心里保留自己的一方世界。因此陶七白可以只关注自己喜欢的事物,将外界世界隔开。所以他不关心刺杀事件的始末,不在乎事后的处置,对灵堂的女子也只是单纯的惋惜。
  沈玉走过去,从后轻轻拍陶七白的肩膀。他转过头来,被她带着花的手蹭到脖子,她忽然就愣了。手下面就是最好的放血点,划拉一刀下去,他的脖颈好像长颈花瓶,毫无防备的可以握在手中。
  这样易碎的东西,真让她害怕。陶然公说的没错,陶七白自保都达不到,不可能守护沈玉,她要活下去必须自己长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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