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牙

第26章


若不是一开始唐寂零对她有所提起,恐怖现在早已露出马脚。所幸她杀人过百,刀山火海练来的本事,来来去去,还不会惊动这主子。
  就是不知道今天晚上来的那小丫头有没有问题。
  沈玉想着,却自顾自倒了一杯酒。
  酒香立刻在屋中弥漫,沈玉嗅嗅,仰头喝下。入口本是清凉的感觉,下咽的那一刻却如火烧一般,一直刺到心窝。沈玉忍不住咳起来,眼里积了些泪。视线变得模糊,好像这小桌的对面,正坐着谁,兴致勃勃也要来分一杯。
  她鬼使神差道:“这第一杯,我敬你。”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酌起来。
  青青儿入夜了偷偷摸进来。刚翻进屋,铺面一股酒气袭来,熏得她下意识的一退。
  桌上的蜡烛燃尽,早就灭了。她擦了好半天的眼睛,才看到地上仰面躺着一人,不是沈玉还能是谁?
  她的发难得没有梳起,散漫的落在地上,如墨泼出莹莹泛着诡异的光。习武的女子,极少有人留得这么漂亮的一头长发,好像妖冶的花一样。
  青青儿蹲下去,忍不住抬手去触摸那发。凉凉的,好像被什么浸过一样,指尖带上一抹诡异的潮湿。她正奇怪,却被人反手扣住了命门,一惊吓差点就叫出来,又被人捂住了嘴巴。
  “嘘——”扣她的人正是躺着的沈玉,她的长睫毛翘着,好像两把小扇子在摇。她一直看着青青儿,眼睛慢慢亮起来“啊,是你啊。”
  沈玉这才松了手,从地上站起来。青青儿这边是吓坏了,她分明看到沈玉袖里的短刀滑出来了一半,她方才差点就被这糊涂的酒鬼给杀了!心有余悸,在沈玉邀她坐下的时候,不由得选了小桌对面离她最远的地方。
  沈玉也有点云里雾里的感觉,明明喝着酒怎么就醉倒在地上了,一摸自己的长发还有点湿漉漉的味道,确实是酒洒了上去。桌上的酒壶早就见了底,真是酒好不要贪杯啊。她叹息一声,抬眼看到那边的青青儿从袖里掏出什么在她面前扬了扬。
  “你托柳弈画的陶府地图,还有你让他挖遍青竹坊才找到的镯子。”沈玉笑着去接,不料青青儿却手一收,让她抓了个空“他可跑了不少地。”
  青青儿手里银质的镯子歪歪扭扭的,花纹乱七八糟,像是胡乱拼凑到一起的。沈玉定定看了一会儿,眼神里划过一丝异色,很快又笑起来。
  “心疼他?”沈玉歪着脑袋看青青儿“我不差他做点麻烦事,哪好给你打掩护。你是个聪明人,断不会给师兄多言。想必你也猜到我让你查的事情里,有好些师兄不该知道。”
  “……之前你对我提起到眼与牙的清理方法时,我便觉奇怪,明明是个还生死未卜的牙,为何会知道这么多。”
  “看过卷宗就不觉得奇怪了对吧。”沈玉还只是笑“这些,长生都教过我。他死了,不代表我会忘。”
  她笑得越深,青青儿越觉得头皮发麻。手里的镯子捏的更紧,却还是放到了桌面上,推给沈玉。
  “那柳弈他,知道几分?”她还是不放心。
  “和寻常人知道的一样多,认为师傅是任务失败而亡。”沈玉看着桌上的镯子,用指尖轻轻摩挲过它的边缘,终于还是伸手握住“他与我和长生不同,对他来说,青竹坊给了他一个容身之所。这是他放弃了另一半人生换来的,我并不想他后悔。而你……”沈玉扫一眼青青儿“也不会想他知道,这是当年的脑设计出来害他的吧。”
  青青儿知道柳弈并不是对事不对人的人,可是真要让他知道了,心里还是有几分恐慌。毕竟沈玉可能不知道,但是她却实实在在在卷宗上看到了父亲的签字。
  “这就是你离开青竹坊的原因么?”青青儿想了想决定扯开话题。
  “差不多。”沈玉说着,叹息一声,将那别扭的镯子戴上了手腕。她手泡过药酒不久,还是十指如葱的美丽模样,越发显得那镯子怪异无比“那种无情无义的地方,只怕待久了我也会变成那副模样,倒不如早点脱身。这镯子是师傅生前一时兴起给我打的。我走之前,将它埋在和师傅常去的湖边。这镯子有太多东西,我觉得没法带走。可如今,再不带上又怕是没了机会。”
  沈玉将袖子放下,遮住那镯子,手却不由自主的搭在上面,好似那上面有什么温暖的气息。“说正事吧,我师傅二十年前那卷宗,你看过了吧。”
  “恩,上面说他手刃了自己的牙。”青青儿还未说完,被沈玉接下。
  “杀的人名叫沈月,是我的母亲。”
  二十几年前的长生,没有唏嘘的胡渣,没有怨恨的人也没有内疚心。整个人单纯的像山里冒出的清泉,干净清冽。他本是丢在破庙的弃儿,被老乞丐拾去养大。人到少年,老乞丐也过世了,他靠着偷鸡摸狗混日子。某日被青竹坊的人看上,觉得他有练武的潜质,又跟着去做了杀手。
  虽然生活一直不算特别如意,但长生天生不是悲观的性子。可能也正是觉得自己生命如杂草,便更要在任何情况下坚强的活着。
  而二十岁的长生,最喜欢的事是听戏。戏里的大侠通常和他一样,有悲苦的身世,坎坷的经历。他们苦练功夫,最后手刃仇人,与一起陪伴他至今的美人生儿育女。
  他们都是天下第一。
  长生很单纯,觉得自己也会和戏里演的一样,成为天下第一,并最终成为一个幸福的人。但是悲苦的身世他有,坎坷的经历他有,可天下第一这事情,真非一日之事。他开始有了危机意识,每日除了听戏便是练功。
  接到任务去杀人,他总能得手。可是哪个他杀的人,有本事反抗呢?不是富得流油的奸商,就是风流成性的公子。戏里的大侠总会不得已和原来的天下第一交手,不然谁承认他们是新的天下第一。
  “这江湖广大,你让我说天下第一是谁,我也说不准……”长生认识的人里面,就他的眼见多识广一点,于是他总缠着问。那人也大不了他几岁,喜欢听江湖上纷纷扰扰的事情,时不时也和长生扯两句“可是我们坊里有个第一,还是个女人,名叫沈月。”
  “一个女人?”长生蹲在树下磨刀,闻言有点困惑的抬头看树上的眼。
  “恩,还是一个好看的女人!”眼说着,手舞足蹈的险些从树上掉下来还不肯住嘴“我也就远远的看过一眼,可那身材那长发!不看脸我也知道是个绝世美女。”
  “那不好办……”年少的长生不在乎对方是不是美人“我不想和女人打架。”
  “切磋!叫切磋好么!点到为止的!”眼很不屑的纠正长生的错误“不如我去给你下战书,顺带着让我也看看美人的正面。”
  长生觉得自己肯定不会输,就怕伤到对方,听眼说只是点到为止,就很是欢快的应下了。
  可是战书下了一天两天三天,一点消息都没有。长生在那棵约定的树下快站成桩子了,眼每天在树上蹲着,黑黑的眼圈像只猫头鹰。
  “我们这是被放了鸽子。”最后两个人得出一致的结论。
  “真是岂有此理啊!”青竹坊里,有专门给杀人住的院子,就像大型客栈一样,不同的是这里的人死了才换房间。沈月的屋子好点,是一个大大的别院,很好辨认。两个虎头虎脑的孩子气得不行,撸起袖子就去了,到了一看,战书还好好的插在门上,动都没有动过。两个人更是怒不可遏,连连拍门大吼大叫。不少附近的杀手也探了脑袋来看,但一见是沈月的屋子都讪讪得把脑袋收了回去。
  这两个愣头青看不懂别人的脸色,拍了半天门没有人应。他们便翻了进去,刚一落地,眼就大吼:“沈月,给我现身!”
  长生觉得这样挺有气势,刚想跟着也喊一句。却只见一抹黑影直冲面门而来,全身冷汗骤然出来根本来不及躲避。好在那黑影蓦然变了方向,只在他和眼的中间擦过。
  “啪!”震耳欲聋的鞭响,把眼和长生都震傻了。确切的说,只有长生,因为眼在看到地下的鞭痕起码有一尺时,立马溜了,只留长生一个人站在那里发愣。
  “嗯?我还当是谁来了。”半开的房门里一盏灯都没有,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直到那个一袭白衣的女子跨门而出,世界才像突然亮起来了。
  那真是个好看的女子。不,比好看还要好看一点。长生不学无术,搜肠刮肚才从常听的戏里想到一个形容词——倾国倾城。她皮肤白的好像可以在夜里发光,眉眼却极深,好像浓墨画的,是十分尖锐的面容。
  她捏着玄铁鞭,另一只手拿着酒壶,边喝边踉踉跄跄的往他这来了。长生想到了跑,但是迟了,又一鞭扫来缠住他的脖子。长生一次本有准备,但剑才摆出姿势,便被鞭子搅了个粉碎。
  未来的天下第一要死了要死了,戏里不是这么演的。长生脑袋里还在想着。
  “小耗子。”沈月却没有杀他的意思,她越走越近,鞭子越勒越紧。用力一扯,长生立刻滚到了她脚边,但还是死倔死倔的拿眼睛瞪她。沈月突然就笑了,冰冷的鞭子溜过长生的下巴,他不由得一抖“怎么不逃?”
  长生不好意思说是逃慢了,索性闭着眼睛不说话。
  “有点胆识,找我有事?”沈月又问。
  “……我把战书插你门上,你没看。”长生本想说得强势点,但以现在两人的站位,他实在是底气不足。
  “哦,我一般不走正门,喜欢翻后院进来。”沈月居然还耐心的给他解释,也将他脖子上的鞭松了开来,头也不回的又往屋里走“我当是哪个来寻仇呢,找我打架,你还早了一百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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