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牙

  “那种地方，会出现七白这样的贵公子也是把我吓了一跳呢。”
  “那孩子啊……为了逃避相亲，哪怕是刀山火海也会往里面钻。你不知道，上次他居然躲到了酒肆的茅厕里。”
  沈玉唇一扬，却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了。以陶七白那个呆脑筋，躲那里真是他的风格啊。
  “躲大家闺秀不知道躲得多么勤，却又没事喜欢去云山阁听曲奏曲，惹得别人姑娘对他青睐有加。最后的烂摊子，又是我们来收。”陶夫人见沈玉也笑，突然却转变了话锋“但是能让这个孩子，死活追着的姑娘，沈姑娘，你真是第一个。”
  沈玉这下笑不出来了。
  “我们不乐意他去宫里，他偏生与陛下结上了交情。本来只是开几剂药的事情，因为你入了宫里。他便缠着陛下，让他去宫里陪你。”
  陶七白明明说是被陛下派来的，原来这个家伙也是会撒谎的么。沈玉有点意外。
  “我们为他安排过那么多场相亲，可是没有一个他能看得上眼的。但是沈玉姑娘你，只是在废园里与他短短的相处了一个时辰，便让他念念不忘。更不用说你在宫中唱的那段曲，听过的人无不称赞有加。小儿除了药理方面外，又只独好声乐，对你的感情越发无法收拾。沈姑娘并不迟钝，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吧。”
  陶夫人的目光望过来，沈玉只好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有时候我真觉得奇怪，世界上，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这么适合七白的人呢。他不常去城外，你便为他说你走过的那些大江南北。他爱研究奏乐，你唱曲喜欢深究细节。他喜欢下厨做饭，你吃一点都欢喜得不行。真奇怪不是么，明明一个是两个世界上，最不可能触碰到的人，却这样不期而遇，就好像，被谁设计好了一般。”
  沈玉不傻，陶夫人话里的意思她明白，但是陶夫人并没有听她解释的意思。仍然自顾自的说下去：“宫里出事那夜，陶七白刚回来不久，陶然公就接到了消息。出于私心，我们并没有告诉他，不然他大半夜便会急着进宫找你。但是，我们心里也是后怕，倘若他再待久一分，真不知道会不会受到波及。宫里处处有暗箭，哪怕是循规蹈矩的行动，也会惹上不测。这正是我们不愿七白与宫里任何事物沾上关系的缘故，七白是所有孩子中，唯一一个在家幸福的活到现在的。就算沈玉姑娘笑我与陶然公保护过度、控制欲过强，我也丝毫不曾后悔过将七白这样带大，因为我知道，这对他其实是最好的。”
  “所以……”陶夫人轻轻将手放在沈玉的手背上，温暖的气息一点点传过来，显得沈玉的手那么冰凉“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希望你记得七白对你的感情，以及我们对七白的感情。我知道沈姑娘是在意的，陛下送了你那么多金银珠宝，最终你待在身上的，却只有七白送的那玉项链。”
  “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房。明早我要去诵经，沈姑娘可以睡到自己喜欢的时辰再起来。此处清静，沈姑娘也可以下自己的事情，若有困惑，庙内自有高人为你解答。”
  沈玉一直到此处都无力动弹，觉得脑袋里的信息量超出了负荷。直到门啪的合上，才回过神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陶然公，陶夫人。到底知道了关于自己的什么事，为何每句话，都旁敲侧击得这么完美。如果只是不喜欢陶七白与自己的关系，也不必含沙射影到策划之上吧。从陶然公与陶夫人的话中沈玉可以听出，这对夫妻多么怕她是被特地派来害七白的。那随行的大汉，除了保护她，其实更多的是监视吧。
  但是计划中，计划外，沈玉确实从未考虑过要伤害陶七白。她对陶七白丝毫没有杀气这件事，或许便是她能在陶府活到现在的唯一原因。
  事情，是什么时候开始一发不可收拾的呢。
  沈玉闭上眼睛之前想，或许是当她遇到那个人的时候吧。
作者有话要说：  
☆、觉
  第二天，沈玉没敢睡到自然醒，早早起来坐在自己的床上偷偷练基本功。
  不过没想到陶夫人那天并没有找她的麻烦，反而是一大早就去找了什么庙里的高人相谈。实际上，不只是那天，接下来的好几天都是如此。要不是偶尔还能听到隔壁传来关门开门的声音，沈玉真要怀疑自己是被陶夫人撇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几天后，沈玉实在是憋不住了，每天窝在屋子这巴掌大的地方，比原来在宫里还没意思。反正看样子陶夫人和陶然公对她的处理方法一点差别都没有，只要不整出什么妖蛾子，就任她自生自灭了。
  真是到哪里都不讨喜呢。青竹坊也好，皇宫也好，陶府也好，这个破庙也好。
  都好像在，刻意无视她的存在。
  沈玉一边愤愤的拔着石缝里的野草一边看着身后两个护卫碎碎念，偏生想要不被关注的人却死死的盯着她，连随便转转都要严防死守的。
  “哦弥陀佛，万物皆生灵，这位女施主，还是放过这草吧。”沈玉这正拔得解恨呢，突然被人出身劝阻了，有点不耐烦的挑了眉去看。
  结果是个小和尚，光光的脑袋，一本正经的做着手势，因为年纪还小，连“阿弥陀佛”都没能好好地发音。却还是很执着的去拍沈玉的手，妄图救下那根无辜的小草。
  “……你师傅没有教过你男女授受不亲么。”沈玉看着自己手上搭着的那只肥乎乎的爪子，忍不住欺负他道。
  小和尚一愣，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慢吞吞的收回手，但还是直勾勾的沈玉的手。沈玉被他盯得有些发毛，讪讪的松开了。
  “善哉善哉。”小和尚见状笑得很是欣慰，正准备在啰嗦两句，但只感到一阵风，沈玉的拳就几乎要贴着他的面门了。后面两个侍卫也是一惊，没有料到沈玉有那么快的手速，正准备迎上来看个究竟。沈玉却只是哼哼一声，把掌翻过来慢慢摊开，还是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撑着脑袋，盯着小和尚道：“来给我看个手相吧。”
  “不会……”
  “诶，真是学艺不精啊，还好意思来教训人。”沈玉不怒反笑，这大抵是她这段日子以来最开始的时候了。杏仁的眼眸仿佛乘着银河一般亮闪闪的，小和尚呆了呆，脸不觉有点红，不知道是被嘲弄还是别的什么。
  “我们都是不看相的……”
  “那谁看相？”
  “道士吧。”
  “我听说高僧也看相啊。”
  “是么……可是师兄他们没有告诉过我。”小和尚低着头蹭脚，灵光乍现，又高兴抬起脑袋说“但是我们庙里有抽签的，也有专门的人解签。”
  “是么……”
  沈玉略一沉思，总比蹲在这里拔草好玩吧，解签人还能多少和她说点话呢。小和尚指了指路，便被师兄之类的僧侣领去听课了。沈玉又带着两个侍卫慢悠悠的往求签的地方去了。
  一路上遇到的僧侣，都很沉默，只是对她点点头施礼，便又望着天空冥想着什么。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烦恼，想要解开的谜题，看着天空的时候，想到的都是什么人的脸呢。沈玉也仰头去看，眼光顺着脖颈优美的弧线洒下来，仿佛笼上金纱。
  但是烦恼并不会因为仰望苍穹而消失啊，金色的阳光温暖却刺眼，沈玉很快便放弃了。
  阳光并不是她生活的重要部分，黑暗才是。
  沈玉用衣袖遮着眼睛，擦去一点点濡湿的痕迹，大步流星的走到了求签筒的前面。
  两个侍卫还算顾及点沈玉的隐私，见她抽签，都站得远了些。
  抽姻缘签还是平常的签呢。
  不过她这辈子都没有结婚的可能了吧，那要是抽姻缘的话，应该是下下签才对。她这么想着，拿起了姻缘签的桶。那摇出下下签才能证明抽签这件事情的灵验吧。
  于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沈玉打算抽过姻缘签，确定其准确度之后，再去看看自己的人生走向。不过之前根本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沈玉拿着抽签筒，偷偷打量身边的大娘怎么做的。
  深呼吸，闭上眼睛，虔诚的摇几下。好像嘴里也要念点什么，要结婚的对象么？
  “唐寂零？”小声默念着，毕竟按照正常思路，应该和他在一起更合拍吧。不过和陶七白在一起一定不缺钱花啊，而且不用担心这小子出轨，毕竟很老实。“陶七白？”
  “叫我有事么？”
  温暖的笑声不偏不倚从身后穿来，突然得让人有点想要湿了眼角。沈玉的最后一抖因为这变故出了差错，签落到脚边弹出好远。身体仿佛被定住一般，有种走错一步就会破坏这微妙一切的错觉。
  “啊……真是的，还是那样乱来。”来人无奈又欢喜的笑着，弯腰拾起地上的竹签。慢慢踱步到沈玉的面前，将她手中的抽签筒放回原处，取而代之的是那枚竹签“喏，恭喜你，是上上签哦。”
  沈玉心微微一动，抬头正对上陶七白含笑的眼睛。脑袋好像嗡嗡作响，突然不再觉得不安了，很想握住他的手，或是紧紧抱住他，感受一下那种纯白的温暖。不，也许一下远远不够。带着这样的想法，似乎连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别动。”双手绕过陶七白的脖颈，不经意勾起的一点头发顺着指尖温柔的打卷，流泻而下。轻轻靠上去，收紧手臂。阳光的气息从他的肩膀滑落，她贪婪的呼吸着，像中毒一样。
  “沈……沈……玉……”陶七白怎么也料不到事情会这么发展下去，他该死的害羞病又上了头，脸立刻就能拿来煎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