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牙

第34章


陶七白看看柳弈旁边并没有其他人“你的那个恋人今天没有来么?”
  “她今天有点事。”柳弈也是有苦说不出,今早很开心的约了青青儿来的,结果对方没好气的把他赶了出来。明明是最后一天了,本想制造点美好回忆的,毕竟明天就要刀刃相向了。唉,那个死丫头也是不懂得享受当下啊。
  陶七白又顿了一会儿,脱口问道:“柳兄你有没有喜欢过不该喜欢的人啊?”
  你哥哥我可是这方面的达人啊!但是柳弈忍住了这句没说,直白道:“喜欢过啊。”
  “真的?”陶七白又来了精神“最后结果怎么样?”
  “没什么结果吧。”柳弈抠抠头“这能有什么结果,不管怎么样都还是喜欢对方啊,这样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这样啊……”陶七白正在沉思这样的结果是不是也算一种结果,外面飞奔过来一个小厮,半天才喘匀气“什么事?”
  “沈……沈姑娘回来……”小厮上气不接下气的说,话音未落陶七白就奔了出去,要不是亲眼所见柳弈还不知道一个没轻功的人可以跑的这么快。
  “都跟上都跟上!记好我们昨天说的!”陶七白的声音一下高兴起来,柳弈也被带动起来欢喜得跟上了。
  如果最后一天,能这样度过也很不错。
  只可惜她不在。
  沈玉在门外就能听到里面人头攒动,像是一瞬间全涌到门口的那种嘈杂声。这让她多少有点怀疑莫不是真实身份被人发现,这是大部队来追杀了么……瞬间有点不太想敲门了。
  这样一犹豫的当口,门从内被打开,陶七白伸手准备抓住她的手腕,一刻也不停留的将她拉进了府内。因为动作太快,沈玉都险些摔倒,踉踉跄跄进到内里,才刚抬头,就见黑压压一片乐师,都坐在琴前正襟危坐像在等谁。
  “喂,你干什……”手上的筌箵都来不及放下,陶七白就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了一个预先搬来的大椅上,沈玉想站起来,但是肩上的力量却是不容反抗的。
  “一会儿就好。”陶七白对她眨眨眼,安抚着让她坐了下来。背后的两个侍卫倒是粘的好,一会儿就已经摆好姿势站在沈玉两旁了。
  这架势……沈玉好像在哪里看过……
  “准备!”侍女们搬来大琴,陶七白屁颠屁颠的跳过去坐好。整齐划一的黑衣琴师中,唯有他是一身白衣,不比他人的严整待发,陶七白嘴角含笑,眼里更是流光异彩。
  这神情,沈玉见过。
  陶七白烤鱼就这表情。
  不过这句玩笑话,她没来得及调侃。陶七白轻轻扬起手,所有的人都静下来了,时间仿佛定格了,除了风亲吻沈玉的黑发稍微卷起一点暧昧的弯儿。陶七白放下手时眼里已无笑意,这是对他而言很重要的曲子,他不容自己错一分毫。他抬眼看沈玉,仿佛画家提笔前看一眼飘渺的山水,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拨,如泼墨上画纸。这般胸有成竹。
  沈玉听得有点愣,这曲子她从未听陶七白提过,或许也确实不需要与沈玉说什么。这首曲子完全不需要填任何的词,它本身就在诉说着万千言语。琴音分为主辅两种,主旋律快活轻快犹如清泉叮咚,辅的那个却似暗流汹涌,婉转而沙哑,欢笑但不安。陶七白一会儿弹主一会儿弹辅,切换自如。衣袖盈风,鬓发飞扬,他蓦然抬眼,正与沈玉对上,竟让人挪不开视线,仿佛要看到她的心里。
  辅音渐强,主音转弱,如一双巧手轻轻扭转变出一只通透琉璃杯,小心的把玩,轻抚,那琉璃杯却是总在手掌边缘,终是给掷到地上摔成了粉末。这段陶七白特地插入了一个杂音,似是无心弹错,实则承上启下。沈玉听了手一紧指甲划过木椅扶手,尖锐的余音刺激着她的耳膜,眼前好像又下起了那场大雪,而后又被陈雪家燃起的大火焚烧殆尽,让她坐立不安。
  曲子至此又转了一个大弯,不是轻快或抑郁,而是一股包容一切的轻柔,那碎尽的琉璃杯被人一片片收起,尽管它划伤了指尖,但那温暖的液体却仿佛给了碎片新的生命,一片一片儿复位如新,被那手拢了放在心间。
  “那夜你说要我为你写曲,你并不满意。近来几日我又想了想,写了这曲,确实和之前那首大不相同,不知道你觉得怎么样,玉……”琴音刚落,帅气的陶公子又变成了那个话唠小白,眉飞色舞的念叨像个讨赏的小孩。只不过他没想到,沈玉却只是怔怔的看着他,那眼神空洞而疏远,甚至还带了点畏惧的感觉。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沈玉的眼睛才恢复了一丝清明,像是被春雨洗刷过一般温润,意外的涌出泪,大颗大颗的划过面庞,每一滴都好像有千斤重,在陶七白的心上砸出一个个深坑“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陶七白慌忙跨过琴,衣角勾到那边缘,上好的琴磕到地上坏了一角。那些琴师看了心疼不已,陶七白却没有回头,只是蹲在沈玉面前小心翼翼的用袖子擦去那些恼人的泪珠。
  站在一旁的柳弈也被这变故吓到了,在和沈玉相处的这么多年来,他还从未见过沈玉如此失态在众人面前泪流到这个程度。即使是在他回来为师傅收敛入棺的时候,她也只不过是一言不发罢了。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柳弈都在想怎么让她酣畅淋漓的大哭一场,可是不管怎么样,她都只能看着他的眼睛苦笑道,真的办不到啦师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哭不出来。那时他曾想,若这个姑娘真的哭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呢。如同卸下防备一般,如同假面破裂一般,还是像湖水中投入的石子,慌乱复又回归平静。但是,绝没有想到会是如同今天那样,没有预兆,没有如释重负,只是终于被某些东西压垮,分崩离析的模样。
  但是,即使这次就在他的眼前,他还是只能和从前一样,远远的看着。不论是师傅死的时候,还是她被全坊畏惧的时候,他永远只是远远的看着。而且以后,就连这么简单的守望也是做不到了。
  或许,天底下再也没有比他更差劲的师兄了吧。他有点自嘲的搔搔脑袋,突然想到或许在师傅死前一秒都没能回坊的他,也是天底下最差劲的徒弟吧。硬要青青儿亲手来杀自己,大抵是天底下最差劲的恋人了吧。他看看慌忙给沈玉擦泪的陶七白,一点靠谱建议都没有交给自己的弟弟估摸着也是天底下最差劲的哥哥了吧。唉,看着远处倚栏看向这边的陶然公和陶夫人,柳弈的心像被揪紧了一般,他这样抛下父母离去的儿子……定是天底下最差劲的儿子了吧。
  不过还好,还剩今晚可以纠正。
  这边陶七白是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没法让沈玉停止哭泣,那眼泪给他的感觉更是越擦越多,心里就好像有只猫在拼命地挠一样,他甚至都开始有点发晕了。这时沈玉抓住了他的手,止住了他的动作,他抬眼看她,才意识到两人此刻的距离到底是有多亲密,近到可以看到阳光穿透她睫毛上细小水滴时的五彩光芒。她垂眼,风一过发梢甚至钻进他的领口。他又不合时宜的红了脸,她却将他的手放到了唇边,那柔软的摩擦不知怎么得竟让他眼圈也有点泛红。
  “谢谢你。”她非常小声的说着,亲吻了一下他弹琴的指尖。几乎是非常细微的,他感觉到她在颤抖,尽管脸上已经挂上笑容,依旧在为什么而担心着。
  “啪”陶七白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却总是被一些奇怪的东西打扰。他脑袋侧向一边,脸颊上被扇出来的红印还清晰可见,不知怎么样从筌箵里跳出来的黄金鱼在准确抽中陶七白的脸后倒地挣扎。他此刻真是想变把菜刀出来,立刻把这家伙刮鳞处死,但是他心里又有点小惊喜。
  “这是,你今天去买的么?”陶七白珍惜的捧起来那条臭鱼放回筌箵,看到另一只安分的在里面卧着。
  “这我今天去抓的。”沈玉吸吸鼻子,眼睛却不看陶七白“是一对儿。”
  因为这几个字,这条鱼保住了性命。陶七白搞了个水缸,将这对黄金鱼好好地养起来,还招呼沈玉过去看。
  “真的不吃么?”沈玉揉揉肚子,有点馋。
  “想吃可以再买,这个是不动的。”看着沈玉又有点用手捞的意思,陶七白慌忙带她离得鱼缸远了点。又有小仆来叫他,客人已经陆续到场,寿星却躲在厨房后面,总是不合宜的。沈玉说你先去吧,我再看看。说着又趴到了鱼缸边上。陶七白被催促再三,不安的先走一步。沈玉收回假意看着鱼缸的目光,定在他的身上。
  其实,当时她想说的,并不是谢谢你。而是一句,我好怕。
  她是真的就要像曲里写的那样粉身碎骨,却是无人能说,无人能救。她,真的已经要快撑不下去了。而那双会将她温柔拾起,放在心间的手,还要多久才会出现呢。
作者有话要说:  
☆、别
  陶然公曾是重臣,如今从商又结识了不少朋友,因此陶七白的这个生日宴会成了不少人登门送礼拉关系的大好时机。
  整个宅子一整天的闹哄哄的,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官话,听得沈玉头皮发麻。好歹也是当今圣上“寄养”在陶府的歌姬,有人也打过给沈玉送礼的想法,但都被陶然公拦了下来。不过这种撑场面的情况下,沈玉还是坐在贵宾席看完了整场晚宴。陶七白始终坐在她旁边,偶尔和送礼上来的人奉承几句,却不与沈玉说什么。但是感觉却很奇妙,即使两人之间没有言语,却是两人至今度过的让沈玉最放松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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