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牙

第35章


陶七白没有追问沈玉哭泣的原因,这让沈玉很感激,似乎不知不觉中陶七白也变得更加成熟了。
  以后,肯定会是个好男人的。
  忽略到陶七白早已成年的事实,沈玉伏在面前的小桌上,默默地想着。侧头看他与他人攀谈的模样,长发从肩上滑落渐渐遮住了沈玉的视线,一点点,被黑色吞噬干净。她眯眯眼,不知怎么得居然困了。
  再醒来时,宴席已尽,人已散,只剩侍从们在收拾着一片狼藉。沈玉睁眼没有看到人,只感到身上暖暖的,手往肩上一摸,是一件纯白大衣。沈玉还没搞明白,这边赖着没走的柳弈使劲给她使眼色,她心一沉,坐起来果然看到陶七白就贴在她旁边坐着。虽然近,但是恰到好处的隔着那么一点不至于将她惊醒。天气是越来越冷,估摸着再过不了多久就会下雪。陶七白就着一件单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见她醒来还讨好的挤出一抹笑。
  沈玉坐起来反手把衣服扔给他,也不道谢,只是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慢悠悠道:“都结束了?”
  “恩恩!就剩最后的清理了,你还是先回屋吧,外面冷。”陶七白好不容易才接好衣服,赶忙顺着玉儿的话说下去。
  “……衣服穿好。”沈玉看着半挂在他肩上岌岌可危的衣服,轻轻皱眉道。
  “好……”陶七白好像也有点冻傻了,几次套上都找不到袖口,急了脸上都浅浅的覆上一层薄汗。沈玉看了半晌,最后还是叹息一声,伸手准备他扯一扯。旁边的柳弈倒是看得起劲,就和看戏似的,女主角终于第一次对男主角流露出温柔的一面,真是历史性的时刻。他紧张地攥紧了手上的笛子,却不想,一旁的侍女硬生生插了进来,从后面帮柳弈拉好长衫。沈玉的手在空中愣了一瞬,又悻悻的收回了怀里。柳弈作为看客比当事人还着急,恨不得把这个侍女拉出去单独教育教育,不过她个子太小,站在七白身后拉衣服遮得整个人都瞧不太见。
  他的心突然咯噔一下。
  事情发生的太快,连沈玉都没怎么反应过来。柳弈突然冲向陶七白的方向,手扶在七白腰上用力一推,陶七白就像个陀螺一样朝自己飞了过来,沈玉下意识的微微弯腰接住,也被这股力道激得退出去一米多。七白比她高,这一接,自己的视线档去不少,只能依稀看到他那穿不好的长衫已被割裂,柳弈手中的玉笛与一闪而过的光撞在一起,碎成千万片打在地上,像雨一样劈啪作响。沈玉登时清醒了不少,貌似自己一个弱智女流这样撑着陶七白站着有些不合常理,便就顺势倒在了地上。
  “这和说好的不大一样。”他喜爱了这么多年的玉笛就这样在眼前粉碎,他守护的人差点死在自己眼前,即使如此,对着她,始终是说不出一句狠话,连微微的发怒都不自觉的变成一个无奈的笑容。持刀的侍女对上他的眼睛,伸手撕去了自己面上的伪装,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这样的凝视,明明只有一瞬,却好像过了好多年。
  “试试也无妨嘛。”她扯下蹩脚的侍女服,贴身一袭黑衣。好久没有一起行动,柳弈都差点忘了青青儿任务时的摸样。她快速的瞥了一下自己斜后方,表明有人正在观望。
  是坊内的人吧。柳弈心中明了。
  “柳弈!”青青儿突然叫他的名字“我再三叫你处理自己接的单,你却是不断推阻,如今与我刀剑相向,是要与青竹坊为敌么?”
  陶家的侍卫并不是摆设,青青儿刚一出手便急急赶来,刀刚举过头,却都腿一软齐齐跪下了。侍女们方才尖叫起来,府内乱作一团,都急着往屋内躲。
  青青儿做事真不赖。沈玉内心悄悄道。陶七白这时刚反应过来,起了身就要往柳弈身边去,被沈玉及时拉住。
  “你帮不上忙的!”沈玉对他耳语,拽了他的领子一路往里屋拖。
  “可是!”陶七白还想挣扎,不知何时陶然公和陶夫人也赶来拉他。
  “没有可是!”陶然公到底是长辈,一吼下去,陶七白到底有点愣神,任由他们拉着走。身边有几个他相熟的侍女,也一道儿推着他往里走。
  青青儿见状一挑眉,虚晃一招,绕过柳弈作势要去追击。柳弈袖中滑出短刀,足下一绊,青青儿刚跃起,柳弈的短刀便到了眼前,青青儿早有防御,用匕首挡下,稍微后退一点突然脚尖用力,一个跃起直扑他面前,柳弈微微弯了弯嘴角。
  “我早些时一直在想……”他侧身躲过,几乎贴着她的脸颊,说话间透出的那点点暖气让她有些恍惚“我若走了,谁来护你周全。”
  她一瞬间有些透不过气,忍不住抬脚往他的方向踹去。柳弈这次却没躲,硬硬生扛下退了几步后,甩甩有些发麻的手臂,仰起的脸倒还是笑那么好看:“是我忘了。”
  “忘了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都很坚强。”她深呼吸好几次,冷风呼呼灌进肺里,疼得要命,但也比不得她这些年来练武受的苦。
  在兄弟姐妹中,青青儿起初并不是最出众的。她体质不是最好的,头脑也不是最好的,偏生只有性格是最好胜的。这么多年来,无论他人怎么逍遥快活,她始终守着书桌和刀剑,眉眼再好看,都像凝了千层冰,自是没人亲近。十五岁那年,她私底下找人切磋,伤了手。这么丢人的事情,她自然瞒得很好,每日绕大大的圈子躲到分部的小枫林里上药。好死不死,撞见坊里嘴巴最大的柳弈。这个人,她多少有些耳闻,一头银丝如恶鬼,性格却阳光又开朗,坊里的姑娘都喜欢听他讲故事,领他出任务带回来的小玩意。偏偏,这些都是她不稀罕的。
  她转身就想走,听到他在树上悠悠道:“诶,这不是那个谁谁谁吗,手上的伤很严重啊,我看要多叫些人来看才行,最好是把坊里的人都唤来看看,这不人多力量大么。”越说声音还越响亮,她没办法只好折回去。他没再胡闹,几乎是强迫的帮她换好了药,青青儿看着包扎整齐的手,不由得讶异于柳弈的手法之娴熟。
  “明天,还这个时候。”柳弈转转手上的瓷瓶,很自然的与她约定。她自然皱了眉想拒绝,柳弈轻轻一笑,又是一个深呼吸准备大呼小叫,她只好恨恨点了头。
  往后的一月,柳弈日日为她换药,换完不免要聊几句。她总习惯了一日日冷着脸,谁知有一日竟被他笑话逗乐了,扯出一个笑来。
  “这样才好看嘛,你还小,何必每日装的跟个小大人一样。”柳弈很开心,伸了手去捏她的脸,触碰到的一瞬间,却只是指尖点过。他的手指那么冰,不知为何,却在她心底种下一簇邪火。
  她开始不经意的留意与他有关的事情,那日夜里窝在房里看书,外面路过两个姑娘叽叽喳喳聊天,提到柳弈的名字,她不由得留了个心眼。
  “听说了么,柳弈那师妹真是邪乎,心狠手辣的。”
  “是啊是啊,真不能相信,那样的人居然和他是同一个师傅带出来的。”
  “可怜柳弈了,似乎还在为他师妹的事情发愁呢,一个多月了都没撞见他人。”
  “他这么担心他师妹?会不会……”
  二人渐行渐远,听不完的下半句,青青儿不会猜不到。世界越是安静,她越是能听见自己心里那簇邪火烧的劈啪作响。柳弈的师妹——沈玉,她作为脑的女儿,这人不可能没有听过,最厉害,最好看的杀手。她握着书的手一会收紧一会又无力的放松,再没翻过一面。
  隔日见面,她有意无意,提到了沈玉的事情,柳弈一张脸骤冷,打断她道:“那些都不是真的,我师妹并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她心底一凉,没再接话,他却跟着说了下去:“她不过大你一岁,但杀人却早你好几年,大抵心智上成熟几分,但断不会是他人说的那么狠毒。”柳弈的手还在替她包扎,隔着一层纱布却没察觉到她的体温渐渐降下“这么说来,她倒和你还有点像,受了伤总喜欢一个人躲着。”
  后面他还说了哪些,青青儿已经记不清了,她只是瞬间想到了柳弈亲近她的原因。这对情窦初开的青青儿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她从小到大都没觉得这么委屈过。所以当柳弈从怀中掏出一支红簪的时候,她没有接受。
  “本小姐才用不上这样的货色。”她冷冷说道,越是想要得到面前的这个人,越是忍不住要出口伤人。
  “是么,但我觉得你很适合红色啊。”青青儿一贯骄纵,柳弈也不意外,仍是伸手过去为她插上。
  青青儿想起不知何时听过旁人说,沈玉在十二岁之前都非常喜欢穿红色的衣服,远远看去和牡丹一样好看。心里那簇邪火又仿佛找到了出口,越烧越旺,让她胸膛发热。
  “说了不要就是不要!听不懂人话么!”她抬手就要打落,不料柳弈反应太快,根本没让她有打到的机会。柳弈倒也没怒,只是眼底划过一丝奇怪的神色,看得青青儿羞愤交加,拔腿就跑回去了。等到晚上青青儿再想自己所作所为,真的是有够无理取闹,柳弈又不知道自己喜欢他,实在没必要忍她这样没由头的发怒。她翻来覆去想来一夜,总想着要怎么样道歉才好,但是冷了这么多年,要她拉下这个脸,着实不易。所以第二日见了柳弈,她愣是冰冰看着他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柳弈还是拿着那支红簪,笑得很好看。他又从怀里拿出一面小铜镜,说是特地下山给她寻的,硬是塞到她手里,让她亲眼看看红色如何衬她。
  “你看,笑起来的你,多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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