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牙

  提到青青儿，柳弈看着沈玉的眼神不由得暗了暗，他问道：“她会怎么样？”
  “她会怎么样，当日你一心寻死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么？”沈玉手指漫不经心的绞着被角“回去坊里说灭了你这孽障，然后回到脑的位置上，继续做她的大小姐去，并不糟糕不是么？”
  柳弈听了这话，沉思了片刻道：“再不能见她了对不对？”
  沈玉这才抬头看他的眼睛，嘴角弯弯轻松道：“是见不到，可是你想想，你要是死了，她也是见不到你。可现在，好歹你活着，她虽然见不到你了，不过只要心底知道你还活得很好，那也是开心的。”
  “但是……”柳弈刚一皱眉，就被沈玉打断。
  “师傅说，你这人总觉得自己的命是捡来的，特别便宜。可是在我心里，却是很贵重的。这份贵重，在青青儿，在你父母眼里，都是一样的。你若真死了，青青儿不会比如今轻松半点，你的父母也不能再与你说上贴心话。这样一比，要染发躲在陶府一段时间，也并不是那么难熬了对不对？”
  柳弈乖乖的点点头，沈玉乘热打铁继续说道：“更何况，人只要活着就有变数。往后的日子还有那么久，或许终有一日，你们还能再见。”
  谁知道柳弈根本没有留心这后半句，而是很认真的对她说道：“你的命对师兄来说也很贵重。”
  “……我知道。”沈玉笑笑，牵着柳弈的手摇了摇“不过，我还有一事要拜托拜托师兄。我的身份暴露了，好像你之前为我寻来的玉匣也被他们收走了，可不可以带我向你父亲求求情，给我讨回来。”
  “……”
  柳弈而后与陶然公说了良久，陶然公才依依不舍的把搜出来的玉匣给了沈玉。仔细一想，他们当时找到玉匣的时候，居然没有立刻让受伤的沈玉放弃治疗，真是仁至义尽。
  “这个，还是时机不对……”念叨着这样的话，陶然公把玉匣递到沈玉手里“还没到时候。话说，打开这玉匣的……”
  话未落音，沈玉从里衫里面掏出一块小玉，正是陶七白腰间常年挂着的那块。昨日柳弈将陶七白推向她的时候，她就偷了过来。沈玉比了比，正好可以卡在玉匣的凹槽里。陶然公看着她，额角青筋跳了跳，还是忍了下来。
  沈玉说，今夜她得去找一趟四王爷，陶然公点点头，二话不说备好了马车，必要程序走了一遍，告诉她随时可以出发了。沈玉抱着玉匣上了马车，回望一眼送她的人，怎么也看不到陶七白的影子。侍女们说，陶七白熬夜救她和六公子，精力透支在床上睡了一整天了。
  罢了。
  沈玉正准备收了帘子，陶夫人却突然插了一手进来，沉吟道：“沈姑娘若日后无事……”后半句特意留了白，但是沈玉不傻，并不是听不懂。她于是客气的笑了笑，掐了掐自己的指尖心平气和的回道：“那是自然。”
  马车终于走起来，沈玉合上帘子，良久，又呵呵笑了起来。陶夫人希望她以后不要再回来，她自是可以理解，反正她本来也就是这么打算的。只不过，现在想想大家都有回去的地方，自己却无处可去，不免有点寂寞。
  反正大抵，她是活不过今晚吧。沈玉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愿意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生
  “你的宅子还是这么冷清。”一下马车，沈玉就不由得吸了吸鼻子。此时快要入冬了，四王爷府上那几棵老树已经掉的光秃秃的了，加上这次又是天黑了才到，那股阴冷的气息便从西面八方袭来，兴许是血失得多了，从头到脚她都觉得冷。
  “我给你搞几十个火盆再加一个腰鼓队迎接好不好。”古月息不是个少话的人，倒不介意和她斗斗嘴，谁知沈玉倒没有回话，他便也收了声。
  二人转来转去，又是到了之前那个小房间里去。算是熟门熟路，沈玉也懒得客气了，搬了桌边的小板凳就坐下了。
  “东西。”古月息不忘本意，坐到她对面点燃了蜡烛，淡淡道。
  “他是不是还在这个小暗房？”沈玉充耳不闻，反而看着之前密室开启的那个书架子发呆。
  “……在的。”古月息手指不耐烦的敲着桌面，却还是回答了她“东西给我吧。”
  “……不。”沈玉从怀里掏出来玉匣，犹豫了一下又抱回到自己怀里，烛光照得她的眼睛亮亮的，却没有神采“反正不是你要这东西对不对？”
  “你……”
  “是他想要对不对。”她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个奇怪的笑来，身体也轻轻颤抖起来“这世上哪有唐寂零这个人，对不对，九王爷？”她对着书架发问。
  房里的空气一瞬间变得非常尴尬，古月息愣了很久，最后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哈哈哈哈哈，真是想不到，你也会弄巧成拙。”他大笑着，明显是嘲笑躲着的那人。他手上扭动烛台，书架后面果然现出那人的身影。
  细长带笑的眼睛，只用一根发带绑起来的黑色长发，沈玉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盯得那人都不自在起来。她却很自然的走过去，将玉匣和玉佩都递到他手里。
  古月息在一边看得有些诧异，古人说得好，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更何况古莫洛把她骗的这么惨，就算刚才她是冲过去对着古莫洛拳打脚踢他都不意外。
  “……什么时候发现的？”唐寂零，抑或说是古莫洛，接过东西轻声问她。
  “陛下他……对我提起了你。”沈玉垂下眉眼，腹部伤口的疼痛让她头脑混乱。
  “那日，陛下说想见九王爷。”
  “他说，你一定见过这个人的，因为那上古歌谣，根本就是假的，是我小时候与他同作的一支小曲罢了。”
  “他还说，他很喜欢用白发带绑头发，眼睛一笑就弯弯的……”
  “他还说了很多。”沈玉顿了顿，接着道“不过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很想你，很想你去见他一面，他的病好不起来了。”
  “……你既然知道我骗你，为何不干脆一走了之？”他把玉匣随手搁在书架上，这费尽心机要来的东西，此时倒显得并不重要了。
  “我知道这么多，走了，天涯海角也会被抓到杀死的吧。”她皱皱眉，只觉得腹部的抽痛愈重“既然要死，把陛下的话带给你了也挺好。”
  “……你呢，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他皱着眉头问她，就好像之前任务时问她吃什么零嘴一样，沈玉一恍惚，顿觉心里一丝苦涩。
  “有的。”她舔舔嘴唇，不知怎么组织语言才好“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要弄死陶家的两个兄弟，但是……”
  她想了想，想找出一个恰当的形容词。
  “他们对我来说很重要，可不可以求求你，看在我们搭档这么久的面子上，放他们一马？”她说完，可能觉得分量还不够，屈了膝盖准备给他跪下，却被他一把拉起。这一扯，拉得伤口裂开，殷红的血一下涌出，疼得她额头冒汗，手顿时抓紧了他的衣袖。陶然公说她的毒没有清干净，果然没有骗她。此时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脑袋中想的话也没法组织了，一碰到古莫洛的身体，那股熟悉的气息，让她将不该说的话，也吐了个干净。
  “我其实有想过，发现是你的话，就给你脖子抹一刀，我们都死了算了，谁也不欠谁。”她的身体微微下滑，古莫洛才发现异状“但我又老想起你原来和我在一起时，说的那些话，哪怕有一句，有一秒，是真的。我也下不了手杀你。”
  又是那股濒死的感觉袭来，她语速渐慢，视野模糊了大半，只好紧紧抓住面前的人：“我知道了这么多事情，你肯定不会留我活口了。但是我不想这样死去，如果你还当我朋友，按我原来和你说的那样，将我葬在枫叶林里……”
  沈玉的声音越来越小，自己却感觉不到，半梦半醒间，她只感到古莫洛好像抱紧了她，凑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想来是答应了她，便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或许我是猫转世的。
  再次从床上苏醒的沈玉，不由得如此想到。居然这样也没死，早知道如此以前出任务那么小心干什么。
  内心纠结的沈玉，偏了偏脑袋，屋内烟气弥漫看不分明。忽然探出一只好看的手来扇了扇，逐渐清明的视线里只望见古月息收了手，端起茶壶开始往杯里倒。
  “……什么情况？”沈玉皱着眉头看他。
  “你觉得呢？”古月息见她醒了也不意外，还是仔细看着桌上的茶杯，正要溢出一些来，他巧手一抬收了茶壶，一滴也未多出。
  “是因为一时间找不到超长的红裙子嘛，哎呀，你们这些王爷什么的就是讲究，拿块红布把我裹裹扔了我也不会太介意的。”毕竟是死过两次的人了，沈玉的心态相当好，感觉腹部的疼痛不再明显便撑着坐了起来。
  “你中的这毒，是我当年和莫洛一起调的，起效快，重点是特别的疼。就算陶七白给你用药草抑制了一会，见到莫洛毒发的时候，应该也是疼的撕心裂肺的吧。”古月息慢条斯理喝了一口茶，说得云淡风轻的，抬起来看她的眉眼却夹杂了一丝看不懂的情绪“但你完全没有叫痛过，哪怕是半梦半醒间，你真能忍。”
  “对不起，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么？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从小做杀手营生，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第一杀手沈玉。”沈玉有些好笑的看向他，被子上的手却不自觉的扶上了腹部的伤口“我这样的人，就算受不住大叫，也得不到半点怜悯，只会惹来杀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