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牙

寥寥几笔，云淡风轻，决绝无情却又礼貌得当。而这一走，就是五年。起初古成风只当他与自己生气，不愿见自己，可是时间越长越发现，并不是这样的。宫里偶尔也会有麻烦的事情，自己这厢还在苦恼，那边却又自己化解了。不出多时，他就发现了古莫洛暗中还在继续帮他，尽管不在他身边。
  心里黑色的花，盛放过后已经逐渐枯萎。特别是熬夜批奏折的时候，看到烛影贴出自己瘦小的样子，愈发觉得孤单。但掌权到底会让一个人成长起来，他不会求人，目光也更加坚定，偶尔收到古莫洛的小帮助也能一笑而过。一股自信在胸膛荡漾开来，他已经不是昨日的他。
  而与陶七白的相识，是他从未想过的转折。辗转间他得知陶府还放着一个先帝的密令，心里又开始惴惴不安。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与自己走上这王位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总想找来看看，却一直苦于找不到下手的时机。于是他只好了找到了花曼之，托她告诉古莫洛。
  为王五年来，这是他第一次有事求他。
  而古莫洛说，好。
  “你有你的特别之处，或许你自己不知道，可是父王看到了。”古莫洛安慰的笑着，坐在床边上握紧他无法用力的手“那玉匣……你真的想看么。”
  “是的。”没有半点犹豫，他是个将死之人的，需要的是更多的答案，而不是更多的疑问。
  “那好吧。”古莫洛从怀中掏出那个玉匣来，连同一枚小玉佩一起交予他手中“玉佩是开启这个的钥匙，你若要打开，放入凹槽就好。”
  古成风看到这么个玩意，竟觉得有些稀奇，晃了晃玉匣也听不到什么响动，看着古莫洛问道：“你打开看过么？”
  “没有，既然是你想要的东西，自然是让你第一个看的。”古莫洛拍拍他的手背，起身准备离去“那么，我就给你一些独处的时间吧。”
  “不用。”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古成风十分坚决的拉住了古莫洛“这种时候，我希望你在这里。”
  看着古成风微微颤抖的手，他心下了解这玉匣中藏着的答案，对于古成风来说可能痛苦万分，于是又坐回原处，像小时候那样轻声道：“没事的，我就在这里。”
  不论古成风多么讨厌被这么对待，但是在古莫洛眼里，他始终是那个需要照顾的弟弟，况且现在他确实需要他。
  玉匣终于被轻轻打开，其实里面也并没有放什么特别的东西，有的只是一张薄薄的纸片罢了。古成风将纸取出来，打开看正是父王的笔迹，他细细看了起来，不多时，那死灰一般黯然的眼里居然闪起光来。
  ——成风，若有一日你看到此信，怕是心中疑惑重重。当年世人接推九皇子继位，朕却选了你，这个中原由想必困扰你多时。而朕特地迟迟不去揭开这个谜底，也是希望你在这种情况下走上王位，依旧能站稳脚跟，磨一磨你软糯的性子。诚然，论自信与野心，你不可与你兄长莫洛相比，但朕在你身上看到的，是其他所有人都鲜有的。你天生具有一种宽广的包容力，你能体谅处境困难的人，能理解底层人民的心情。乱世之中，需宝剑斩荆棘，但而今风调雨顺，需要一颗大爱之心。希望你信读至此，已经明白朕所想要表达的意思。朕特地存书于陶然公，只是担心某日你尚未站稳已有人心怀不轨，此书可以于危急之中助你声势。当然朕更希望，你一生也不需要陶然公将此信交予你手中。
  “原来竟是这样……”古莫洛也已看完，只是喃喃道“姜到底是老的辣。”
  “父皇他……很欣赏我……”古成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仿佛是最不敢奢求的梦境成了现实一般“原来他留密令也是为了帮我而已……我……咳咳”
  可惜这份欣喜并没能持续太久，古成风就剧烈的咳嗽起来，古莫洛只好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笑着安抚他道：“真是的，也别太激动嘛，毕竟还是个病人。”
  “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最后能见到你……”古成风小心翼翼的将那封信放在胸前，仿佛那是世上无二的至宝“能看到这封信。”
  “我也替你感到高兴。”古莫洛揽了揽古成风的肩膀，这还是阔别五年后两人最亲密的举动了，只是原本应是温暖的动作在感觉到对方已经消瘦的身体时，顿觉到另一层深刻的悲伤，古莫洛没说什么只能默默的将手移开，却不料古成风居然这个时候开口唤他。
  “哥哥……”大概是太久没有听到这样的称呼，古莫洛一时间居然做不出任何反应，只能诧异的看着古成风“现在的我，让你感到骄傲么？”
  “……一直都是。”古莫洛还想继续说点什么，却不料古成风的咳嗽又再一次加剧了，不一会儿，更是咳出几口血来。古莫洛见惯各种场面，如今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好歹不多时他便回过神来，立刻唤了人进来，古成风却摇了摇头。
  “倘若我……我希望，你能继位……”他断断续续的说着，嘴角的血不断落下来。古莫洛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到，视线也渐渐模糊，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在门外候着，身边人潮纷杂都在赶着救古成风，无法为他驻足。
  抱歉。
  他小声说着，散乱的额发遮了眼眉，只看到一片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错
  两日前。
  因了沈玉将陶府藏的棋子杀了，古莫洛并没有第一时间得到陶府的情报，自然也就不知道棋子那一刀，是扎扎实实刺到了沈玉的身上。所以当沈玉倒下的时候，花了好些时间才让这两个从小被冠以天才之名的王爷猜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这毒当时调出来就是为了快速而痛苦的置人于死地的，因此即便是有陶七白用草药抑制着，此时再吃下解药也不知道是否还有效果。最直接的结果就是大半的御医不得不深夜急急赶到四王爷这块救人，好歹不枉这番折腾，沈玉的命确实保住了，但毒的后遗症御医们都不敢保证了，只能指望日后养好了身体能将其最小化。
  古莫洛对这样的结果谈不上满意，但暂时也只能接受下来。古月息好不容易送走那大批御医，反身回屋的时候，正看到古莫洛握着沈玉的手。由于是背对着，看不清他当时的表情，所以古月息就悄无声息的绕了绕，偷瞄了一眼古莫洛的表情。
  担忧的，悲伤的，都好，起码容得人调侃。但这一眼，只让古月息只能收声。古莫洛那双漆黑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仿佛对着世上诸佛一般的虔诚，柔和如春天纷扬的柳絮一不留神就荡了满池。只可惜，一察觉到古月息看了过来，他便敛了面上的表情。说一秒，那都嫌多，大概只是一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刚好你回来了，还有事得请你帮忙。”古莫洛笑嘻嘻的迎上来，拉着古月息坐到一边的书桌上，一手不由分说开始研磨“伪造字迹这事，我从小就比不过你，这次只好靠你了。”
  “说好的两清呢？”古月息皱皱眉，有些不悦的说着，但倒没有起身的意思。
  “怎么舍得让你吃亏呢，我卖你一个软肋吧？”古莫洛笑得像一个奸商，提出的倒是笔不大公平的交易。古莫洛的软肋，无论在何时，无论是留为己用还是贩卖给他人，都应是无价的。这不同于人情，是他无法推诿的，不得不说古月息有几分动心。
  “说来听听？”
  古莫洛只是笑，忽然凑到古月息耳边，极快的说了一句话，若不是古月息反应快倒真让这消息溜过去了。只是这内容，古月息思忖了一下，倒不觉有假，于是只好叹息一声道：“好吧，那你说说是让我仿什么？”
  “你不陌生的。”古莫洛一见他答应了，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玉匣，用玉佩打开后拿出一张纸来“模仿我们父皇的笔迹就可以了。”
  “先皇书信你都敢伪造，胆子够大的啊。”古月息一想，这倒真值那个软肋价。
  “彼此彼此啦。”掏出来的那张纸，古莫洛看也不看就折好塞进怀里了“反正不会让你写什么造反的内容的，反正是要给我弟弟看的，什么让他开心写什么就好了。”
  “那为何非要伪造？你都没看过原文写的什么，怎么就知道他看了一定不会高兴。”古月息说着伸手就要去拿古莫洛怀里那文书，却被他巧妙的躲了过去。
  “因为这书信的内容我早就知道了。”古莫洛弯弯嘴角，眼底却并没有笑意，淡淡然道“这是一封随时可以让我登基的文书。”
  那时，陛下身体每况愈下，古莫洛在王宫的势力也渐渐成了气候，真是只待坐拥天下，却不料父皇突然邀他一起品上贡的新茶。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当古莫洛拿着特地寻来配茶的点心进屋，却发现陛下只邀请了他一人时，心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果不其然，两人品茶正好的时候，古莫洛诚恳的表示了一下对陛下身体状况的关心，对方却只是轻轻笑起来。
  “近来是各种异军突起，势力集结，看着他们拥戴你的样子，朕倒以为，在他们眼里朕早已逝了。”
  古莫洛心下道，终于来了。一面不慌不忙的笑着斟茶：“父皇言重了，父皇在位这三十年战无不胜，开疆拓土，北旱南涝都得到治理，收成渐长，百姓众臣莫不敬你。王宫里都忙着为父皇你寻药，民间也自发发起各种为您祈福的活动，哪是父皇你说的那般呢。相信父皇你的病，只要多加休息，定然会渐渐好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