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牙

第42章


对一个这么大了都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或许也根本没有自己名字的乞儿,突然泛滥了同情。
  “花么,这个名字很适合你。”他也沾着茶水,在桌上写出一个漂亮的花字来,看到那乞儿眼里突然闪出的光辉,不由得弯了弯嘴角“那你便叫曼之好么?”
  她说:“好。”
  古月息本来是一时兴起答应的事情,突然变成了每天的重中之重。他每日整理好幼时自己的书籍,手把手的教起花曼之识字写字。她也争气,好学又聪明,不多时便学完了基础的内容,甚至偶尔还自己去书房拿点书看。这样一来她人也开朗自信起来,常与古月息府上的家仆混作一团玩耍,眉眼间神色飞舞,比刚来时不知好看了多少。
  只是古莫洛好似是被宫里的什么事缠住了身,这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来见过她。虽然花曼之没有说过,但是这点少女心事,古月息也不是猜不到。正巧父皇来了闲心,宴请各位大臣皇子一同去赏花,可以携伴前行。古月息没有多加考虑,带上了花曼之。
  他看着她欣喜若狂的翻找着好看的衣服,又见她忐忑不安的转来转去,当时是真不觉得心酸,倒有种莫名的欣慰。
  可惜,那日虽然见到了古莫洛,花曼之却没能上去搭话。一方面是古莫洛身边始终没有空出位子来,这边不知哪位大臣刚说完,旁边的姑娘就贴了上去。花曼之再三踌躇,失了良机。另一方面是花曼之平日里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美人权利交织在话语中,让她接不上话,总觉得与这格格不入。
  古月息最后是在很远的石亭内找到她的,她虽有不安,却还是指着远方影影绰绰的人群问他:“我何时,能像那些人一样,站在他身边?”
  古月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看到觥筹交错间金钱与权利激烈碰撞,人人大方得体本质却又污浊不堪,面上笑如春风心似毒蝎。古月息一时间有些恍惚,却还是回答她道:“若有我帮你,几年之后定然可以。”
  她说:“好。”
  塑造一个全新的人,就好像是雕刻那样。将原本的自己一点点剥离出去,敲掉的地方再也没法回来。而古月息是那个手持凶器的人,在被害者的要求下,将对方凿得面目全非。
  花曼之开始学习更多的东西,琴棋书画,演歌起舞,甚至是武功。但是还不够,还远不远不够。那些繁琐的礼仪,那些令人作呕的虚假,都要变成她的妆容。在古月息耐心的教导下,花曼之果然迅速的成长起来。从一个心事全写在脸上的少女,成长为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美人。
  古莫洛也确实注意到了她,他并没有问她是如何变成今天的模样,也没有必要去问。况且就连她自己,也并不在意。所以古月息到底为什么要心疼她,真是自己也想不明白。他只是看着花曼之为古莫洛鞍前马后的忙活,为他交给自己的每一个任务而欢欣,心里莫名的发慌。
  他知道,花曼之迟早有天会出事。可他却不想阻拦,私心里,他觉得让她摔一摔,远离古莫洛也未尝不是好事。只要不是丧了命,他都可以接受。
  过了几月,一个深夜,她果然负伤。平日了完成了任务,她都是蹦蹦跳跳的直接去找古莫洛报告,这回却是敲了他的门。古月息没说什么,让她进了门,亲自为她包扎。她是受了刀伤,从锁骨斜下,冲着心脏去的,伤口不深也没有异色,刀上没有淬毒真是她走运。古月息本想着,但凡她不死,就有必要让她摔一摔,现下为她清理着伤口,心里的无名火却是越烧越旺,不仅对她更是对自己。消毒用了最疼的水,包扎用了最大的力道,想她记住这份苦楚,以后想来也留个警醒。可这人真是学得太好,无论怎样也是一声不吭静静看着他。
  “……下次任务危险,便不要去。”见她连句抱怨也不说,古月息心底的火已燃成灰烬。
  “不行。”她抬眼看他,眼底好似星光弥散,嘴角微扬“你知道么,我从未感到离他如此之近。”
  烛火劈啪作响,他一次觉得这人如星光一样暗淡远去,他从未感到离她如此遥远。很意外的,他却俯下身亲了她的嘴角,没有厮磨,没有眼神的交汇,真是极轻的一个吻。未等她对此作出反应,他已直起身来,看着她的眼里毫无柔情可言。
  “那你以后受了伤便直去找他吧,反正他断不会难受的,可我不一样。”他转身背对她,指了指门,竟是赶她走“看着你这样,我很难受。”
  短暂的沉默后,是衣物摩擦的声音,她从他身边走过,不知是难过还是因了身上的伤口还在疼痛,肩膀微微颤抖。他不想在意,反正这一切都不是为了他。真是难忍,他转身离去,一眼也不愿看她离去的背影。
  这一别,又是两年。万万想不到,最后她来找他,居然又是为了古莫洛的事。这混蛋不知道想什么,跑到了沙城的荒漠迷阵里去了。这迷阵不知困死过多少人,因此四处都做好了标识,就是怕有人误入,但古莫洛却是特地找去的。
  都这样作死了,不成全他简直天理难容。
  等到花曼之知道的时候,他已经进去四天了。说实话,这种危机关头,她没有傻到直接冲去找他,反而来求他,古月息已经有点意外了。只是这迷阵古月息也没去过,如果说古莫洛都出不来,他去了情况也不会有大变化。但这人就跪在面前求他,他实在无法狠心拒绝。只是想到,自己也是有可能死在迷阵里的,她有没有——想过这一点呢。
  这事态实在容不得人拖延,古月息只拿了少许物品便出发了,只是没想到到了迷阵门口又生变故——花曼之死活都要跟着他进去。古月息好话歹话说尽,她就是不听。古月息气急,一个瓷瓶扔了过去,怒道:“这么想死的话,不如就死在这里,好歹我还能给你敛尸厚葬了。”
  一句气话罢了,任谁也不会当真的吧。花曼之却只是皱了皱眉,打开瓷瓶便吞了药。即便是古月息身上带着解药,毒对她的伤害也已经造成了。但事已至此,古月息只能将人托给附近的医馆照顾,进到迷阵里去把人救出来。
  当他真的寻到古莫洛的时候,他只提了一个要求:从今以后,不准要花曼之出任何任务。
  古莫洛看他,目光灼灼,笑得了然:“好。”
  二人终究是平安无事的出去了,但花曼之的嗓子却因毒烧坏了,开口便如破锣般难听。古莫洛守信,再没让她出过任务,开设了云山阁,交由她之打理,想着古月息喜好听些市井小调,说不准能拉近他们的关系。
  但古月息因了心底的愧疚,直到现在也从未走近云山阁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戏
  沈玉听到这里,忽然明白为何那夜花曼之告诉她,自己的声音赔给了人。只是用声音给古莫洛换了命回来,她心里大抵是觉得划算的吧……
  “既然你于心有愧,就好好地补偿她吧!”沈玉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是好,只管往善的方向说。
  “我试过啊,不管寻了多少药方去为她治嗓子,她就是不治啊。”古月息也觉得委屈,又倒了一杯酒喝,倒真有一点醉态了“就好像,是特地为了惩罚我一样……她……还是不肯原谅我……”
  沈玉再没话说了,只能看着古月息一杯一杯灌自己,直到真的醉了,伏案睡去。
  事情聊到这里,沈玉也有些于心不忍,叫来家仆将古月息扶回了他的卧室,自己也摸着回屋了。本来聊得就很晚了,可一直到天边泛白,沈玉都丝毫没有睡意。又难受的辗转了几个时辰,最后终于忍不住翻身起床。
  我是在这里添个什么乱啊。沈玉一边敲着云山阁的大门,一边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不解。本就只是打发时间的随便问问的事情,古月息那家伙说那么认真干什么啊,这让旁听的人怎么能无动于衷啊!
  因为太早了,连开门的下人都是一脸朦胧。沈玉也不管那么多,嘴上说着不好意思打扰了就往里面走,幸亏花曼之下来得及时,不然估计大半的人都睡不了好觉。花曼之将她邀请到自己屋里来,习惯性的拿了琴,立刻被沈玉按住。
  “头疼……听不得大声响。”沈玉虽然就喝了一杯,但酒实在是太烈了,没法缓过神来。
  “……喝酒了?”那你还宿醉未醒一大早来闹腾,花曼之心里想着,面上还是把琴收了。
  “恩,和古月息喝了几杯。”沈玉伏在桌上,看着她道。
  “是么……”花曼之顿了顿,为沈玉倒了一杯茶“他怎么样?”
  “喝醉了,这会儿应该正在头痛。”沈玉接过茶,小心翼翼的看她的表情。
  “他?喝醉?”她面容上难得流露出一丝不解,须臾又释然“过了这么多年,可能他也变了罢。”
  “但是有些东西已经没法改变了。”沈玉伸手去触碰花曼之的脖颈,她却没有避开“你为什么……要喝下毒药呢。”
  “你都知道了?”花曼之并不意外也没有躲避,握着沈玉的手放了下去,突然一转话头道“你有喜欢的人么?”
  沈玉没有回答她,只是直视着她的眼睛,平静如冬夜河川也现出一丝裂痕。
  “我知道你和我一样,活得都很不容易。我从记事起就是一个人了,一直徘徊在街口巷尾,苟延残喘混口饭吃。运气好的时候,能混个半饱,有个遮雨的屋檐。可惜大部分时间,我的运气都不太好。就算讨来食物,也会被人抢去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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