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牙

我第一次见到古莫洛的时候，是去上交我今天讨到的半个馒头。虽然我知道，他杀那个人也不是为我，但是就是觉得我这辈子，终于熬到命运向我倾倒。”
  沈玉没有接话，比起花曼之来，她的生活就好像浸淫在糖汁里一般。倘若是自己，在那么多苦楚后遇到那么个人，可能也会无法自拔吧。
  “我这么喜欢这个人，为他什么都学，什么人都敢杀。哪怕他不喜欢我，只要我所做的事情，有那么一点是能帮到他的，我的心情就是快乐的。我觉得我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被人照顾，因为古莫洛从来都只喜欢坚强的姑娘，倘若我表现出一丝软弱，迟早有天会被他丢弃。但是……真奇怪……”花曼之的手抚上自己的左肩，伤口早已消失，疼痛却仍在胸腔回响“如果是对着古月息的话，无论什么样的我，都能被包容。更没想到，执着多年的感情，其实不堪一击，一秒就能换了对象放肆蔓延。”
  花曼之说到这里，沈玉已经不自觉的瞪大了眼睛，但对方并没有察觉，继续自语道。
  “要我怎么开口，一直求着他让我靠近古莫洛多一点，事到如今却说爱他，如此三心二意。倒不如像他说的那样不见，真不见就好了。但到底是古莫洛带我走的，他困在迷阵将死，我不可能坐视不管。只能去求古月息，这世上，只有他能够带古莫洛回来。我也知道，迷阵凶险，古月息也有可能回不来，所以我才想陪着他一起去。既然他说我死了更好，那我就死了吧，我拿他的命去赌，赔一条给他，合情合理。倘若他真的回不来，我在阴间等他。倘若他能回来，那我在阴间也过的会开心些。”她说着，扶上自己的脖颈“我知道，他对于我的声音，一直是后悔的。他想治好我，但我却不想，这就好像切断了我们最后的联系。只要能有一件事，让他想到我，那……便是值得的。”
  “你……你们……你们两个简直……”沈玉激动不已，只能喝口水强压下澎湃的心潮起伏。她来到此处，本来只是想着将二人劝和，但是万万没想到这两人本就是两情相悦。
  “怎么？”花曼之有些茫然。
  “蠢！不能更蠢！”沈玉简直义愤填膺，狠狠一拍桌把花曼之都吓了一跳“既然都说了能包容你的一切了，三心二意又怎么了！喜欢的时候，始终喜欢的是一个人啊！他也喜欢你啊！”
  “可是我……”那夜蜻蜓点水的吻，花曼之也是懂的，只是她一直害怕古月息喜欢的是那个拼命追逐古莫洛的她，如果她停下来回望的时候，他还会在那里么？
  “可是什么啊可是！我啊！”沈玉一拍自己的胸口，震得胸口发疼“可真的是每天都在生死一线上徘徊啊，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自杀啊，因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阴间也没有人等你！就是什么都没有了啊！死这种事，一点都不高尚也不美好！与其想着死后怎么样，不如现在就奔向他抱紧他。”
  花曼之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一个比自己小得多的姑娘训话，但奇怪的是居然无从反驳对方。她愣愣的听着，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温暖感觉包围了自己，好像又有了努力的方向。
  “那我……那我去找他可好？”她期期艾艾问沈玉，一无从前冷傲的模样。其实本就是个寻常女子，硬要强撑着过了这么些年，磨得自己都忘了柔软的感觉。花曼之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好像想要去做些什么又不知道到底如何是好“还是再等等，我现在这个样子……”
  她本就好看，现在竟还觉得装扮不够，简直是不想让寻常女子活。沈玉本想损她两句，但是见她坐在梳妆镜前忙活，竟有些恍然，她自己好像从未为欢喜得为谁盛装打扮过，倒盛装打扮去过杀人。沈玉若有所思的走到门口准备离去，又好似是想起什么了，顿了一下回过头看她。
  “之前你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她捏着门栏，有些紧张的蹭了蹭，看着花曼之转过脸来接着道“有的。他为我接死单来王都，为救我一命背叛组织，哪怕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我……”
  花曼之有些讶然的望着她，事到如今彼此都明白只是戏一场，她却未曾想过这个演戏的姑娘，早已沉沦戏里迷离幻象。
  “我很喜欢他，如果他是真的，该多好。”似是一颗心已经落入尘埃，沈玉脸上居然绽放出了笑颜，就好像秋日树叶凋零前绚烂无比。
  如果是真的，多好。
  沈玉不是个喜欢沉溺痛苦中的人，失去长生后她沉溺过，是陈雪把她拉起来。如今就算没人管她，她也不想再放任自己了。反正不管开心不开心，日子总是要往前走的，只要还活着总会有好事发生。
  她如此坚信着。
  况且今天，她不就做成了一件大好事么，如果上天把促成这段姻缘的功劳算她头上，说不定日后的人生会比她想象中好的很多。如此想着，她欢快的推开了古月息府上大门，如今她宿醉好了不少，但就古月息昨天的情况看来现在肯定还是非常头痛的。要怎么样超大音量的去通知他这个绝好的消息，她打了无数腹稿，见了他的时候去不发一言。
  阳光太好，站在他身边的人无所遁形，只能对着她微笑。黄袍加身，权倾天下，他笑起来还是可以像第一次，像每一次见到她那样，温暖亲和。
  当然对着其他人，也一定是这样的表情吧。
  她想着，第一次觉得如释重负，微微颌首道：“参见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重
  古莫洛说想要单独和沈玉聊聊，于是古月息只得单独给他们空出了一间屋子。只不过他多少有些在意，就伏在窗栏上听起墙脚来，只不过都一刻钟了，二人还是不发一言。这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才对啊，如此寂静，这是高手过招不在只言片语么。古月息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毫无动静，正叹息着准备离开时，忽然听到沈玉的声音。
  “今天，天气不错。”
  沈玉一点也不比外面偷听的古月息冷静，她很帅的倚墙靠着，如今腰都感到有些酸了，这沉默也早就快逼疯她了，不得已她只好先开了口。
  “是啊。”古莫洛淡淡接到，两人又陷入沉默。
  这还是他们自谎言出拆穿后第一次独处，说什么好，什么都好像有些不合时宜。她感觉自己总也猜不到对方在想什么，就算问了，也担心会是另一个谎言。
  “……很抱歉，我之前骗了你。”良久，古莫洛转过身，直视她的眼睛，诚恳的好似从前任务他偷懒来找她认错。
  她哑然失笑，完全没料到对方已是一国之君，还在用从前惯用的小伎俩。更何况既然陛下都道歉了，她实在没理由死扯着旧事不松手，毕竟他除了骗她外又没害她的性命。她正了正神色，恭敬道：“没什么，陛下有陛下该做的事情，我……可以理解。”
  大概没想到对方气定神闲不为所动，古莫洛皱了皱眉，须臾笑了起来：“既然，你不生气就好，我本以为……”
  他想想没有接着说下去，伸手过去想要触碰沈玉，对方有些讶异，不动生色的躲开了，很陌生的看着他。古莫洛的手在半空中僵持了一会儿，又收入了怀里。
  “我以后，不会在骗你了。相信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你现在都可以问我，我保证绝无虚言。”
  古莫洛是个极其注重隐私的人，哪怕是与他假作搭档那一年，都甚少提及自己的事情，神神秘秘的。如今竟然如此坦率，一副要把真我剖出来给她瞧瞧的模样。她扬了扬眉，来了兴致。
  问什么好？问他为何骗自己，还是问他是从何时开始骗，她还好奇为什么想杀陶家兄弟，也迟疑此事为何偏偏选上她，还有他留自己一命是念在旧情吗，她以后……可以离开这里么？
  这些，她都好想问。可是话到嘴边，却像附了一层寒冰，生生吐出她最不想问的问题：“陈雪她，是不是你下令杀的？”
  陈雪一生小心，既未得罪人也断不敢背叛坊，她本来想不通。现在看来，时间点卡的太好，她不得不怀疑。曾经有个聪明人说过，不要去问你不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但沈玉不算个聪明人，也不屑于做个聪明人，她想要知道答案，就要知道答案，不管伤不伤人。
  古莫洛的眼神瞬间眯起，亲和消失不见，但他没有回避沈玉的目光，似在掂量思忖。但随着时间逝去，答案已经心照不宣。
  “是的。”他终是应下来，没有半分解释。
  “……我没什么想问的了。”她松了气，感到其他的一切都不再那么重要了。
  古莫洛很是意外，有些无措的撇开了视线，转过身去不再看她，却开口示好：“……那你有什么想做的么？如果可以……”
  “我想走。”她打断他的话，显得有些粗鲁“离开这个地方，自由的生活。”
  “……除了这个。”他听了身子一僵，再开口语调清冷，已不带感情。
  “那……”她察觉到自己竟然颤抖起来，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悲伤，因为自身已经感觉不到更多的情愫。沈玉握紧双手，又松开“我想给陶家寄一封书信。”
  他蓦地转身看她，她却没有抬头，只是专心致志的看着自己的手。这时，一名侍卫忽然过来急急敲门。他沉声道：“进来。”
  那人进来与古莫洛耳语几句，隔得远沈玉也听不清，再者她现在对其他的事情也不大上心，只捏着自己的手听候他发落。可他好像遗忘了她的话一般，只道：“有急事处理，朕过几日再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