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牙

  “……我能睡着了你们给画么？”她最后问道。
  尽管侍女说有些为难，但沈玉到底还是睡着了。只是浮浮沉沉，睡得难受又醒不来，仿佛噩梦缠身，可又记不起来都梦了些什么。最后悠悠转醒，看着镜中自己都有些不认识。见她睁了眼，侍女们赶忙画上了眼妆，本来有些疲倦的脸，一下就生动了起来。沈玉凑近了些看，镜中人好看得她有些不好意思说是自己。
  她想起那日花曼之在镜前忙活，悸动欢喜，为何自己却没有半分，只觉得空空落落，不觉有得倒是失了心。她就这么愣愣的看着镜子发呆，连侍女退下也未曾注意。
  “真是好看。”花曼之忽然开口，吓了她一大跳。沈玉回头看去，搅得头上发饰叮当作响，见花曼之懒懒靠在墙边。
  “你想吓死我？”沈玉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脏，但是衣服太厚还真感觉不到心跳。
  “我进来的时候又没可以压低声音。”花曼之走到她旁边坐下“是你自己看自己看得入迷了。”
  “不要把我说得好像自恋狂一样。”沈玉皱眉“话说你来这干什么？”
  “我来看看你在想什么。”花曼之撑着脸，专注的盯着她看，看得沈玉浑身不自在。
  “这个是看可以看得出来的么？”
  “当然。”
  “你看出什么了？”
  “我看出……”花曼之压低了音量，凑到她耳边低语“你不乐意。”
  “开玩笑。”沈玉指指自己头上沉甸甸的金饰“荣华富贵有没有，我一个风餐露宿的小杀手混到今天这个地步，还能有什么不乐意？”
  “是啊，你为什么还是不乐意呢？”花曼之反问她，眼睛都不眨一下。
  沈玉咬咬牙，松了气：“真有这么明显？”
  “是有点。”
  “唉……”沈玉一声长叹“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我就知道。”花曼之坐正了身子“所以我现在就是来帮你的。”
  “怎么帮？你要开导开导我么？”沈玉不以为然。
  “不……”她极快的往沈玉嘴里塞了一小块药片，捂了她的嘴让她吐不出来。沈玉挣了两下，就听得屋外一片扑通声，脸色一下白了。花曼之镇定自若甩甩手，吹熄了手上那只迷香。
  “我来带你走的。”她拉了沈玉起身，不由分说就往屋外带。沈玉急急吐出口里那醒神小药，卡在门口不肯动弹。
  “你不要命啦？”这么大的事儿上放古莫洛鸽子，花曼之事后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别说是花曼之，这一圈躺在门口的侍女也难辞其咎，沈玉自己想的额前都冒汗。
  “这不重要。”花曼之颦眉，把自己的命说的云淡风轻“重要的是，你自己……你想不想走？”
  “可是……”沈玉只觉得一步一条人命，迈不出去。
  花曼之抬起她的脸，让她的目光从那些横七竖八的侍女身上抬起，再次问道：“你想不想走？”
  “我……”两人离得太近，沈玉看到她眸中印出自己的模样，仿佛笼中困兽，连挣扎也放弃。她一直都活得非常努力，得过且过并不是她。又何曾，如此狼狈。
  “我想走。”她抬手反握住花曼之的腕，坚定道“我想走。”                    
作者有话要说：  
☆、完
  “你确定你会没事？”
  “确定。”
  “你确定古月息也会没事？”
  “……确定。”
  “你确定陶家人也会没事？”
  “确定！”
  “你确定这些侍女啊护卫啊所有的下人们都会没事？”
  “确定确定确定！！！”
  花曼之带着沈玉在宫中逃亡，这人还死不住嘴，大抵是肺活量太好，沈玉可以一边轻功来去一边喋喋不休。花曼之被她闹得头晕，总算领她到密道前，按了她的脑袋就让她往里钻。
  “等等等……”沈玉别过了她的手，再次认真问道“你真确定你能没事？”
  “确定……”花曼之答得有气无力，正准备走，又被她生生拽住了。
  “当真没事。”面前是个容不得糊弄的主，花曼之只得又重申了一次。沈玉这才放心，点点头往密道里去了。
  “以后有时间……我会回来看你。”沈玉走了两步还有些不放心，回头冲花曼之挥了挥手。只是走着走着，她觉得自己的视线有些下沉，再一回神，她发现自己已然悬空“这什么情况！”
  她慌得大喊，才意识到这密道尽头是悬崖。她不知花曼之是不是本意就是要她下来，若要不是，她这死的可冤。不过落了没几秒，她便觉得自己掉入一片树林，满目尽是绿意傲然。沈玉怕自己被树枝戳死，在半空艰难的转身，恰好撞上第一张大网。
  她正想庆幸自己没事，谁知那网竟撕拉一下又裂了开来，使她恢复到下落的状态。只不过有了这一下的缓和，冲力明显小了很多。接下来又撞了两三张网，她心也不似之前那般，知道自己是找对了地方。离着地面越近，那安心感就越强，好像有什么正在终点等她。
  离那最后一张网只有一米距离时，她看清了。那网下立着一人，双手张开，仿佛要接住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用虔诚的眼神看着她。她忽然想起陶七白为她谱的那一曲，那即将落地的玉杯，悬着悬着，终于等到一双温暖的手。
  她放心的撞上最后一道网，二人隔着那缝隙对望。但倒霉的是，那网居然没有破，沈玉跟着网晃了两下，颇有些难堪的看向还举着双手的陶七白。
  到底还是有人看不下去了，一记暗器划破了那不解风情的网。沈玉顺势而落，陶七白如意抱到她，红裙飞扬他脸上的红晕倒看得不再那么明显。这次二人又离得很近，他却不再畏惧她的眼神，反而勇敢迎上。不过一阵子没见，他何时变得这么流氓了。沈玉与他僵持了一会儿，见他眸色越来越深，总算悟到。
  “抱不住了吧？”沈玉弯了弯嘴角，一翻身从他怀里挣脱，留他在原地急急的喘气。陶七白没有习过武，接她着实有些勉强，但撑了这么久还算不错。
  “师兄！”暗器一出，沈玉心下便知了几分。看到柳弈从树后出来，开心的一路小跑过去。柳弈也不忌讳，抱着沈玉转了整整三圈。
  “我靠，你果真在宫里还吃肥了啊，亏我还担心你。”柳弈放下沈玉，装作有些吃力的样子甩了甩手。沈玉轮了袖子想揍他，谁知居然被人抢先。
  “混蛋！”青青儿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跳起来在柳弈头上打了一个掌“一会儿不注意你就……”
  青青儿还活着？青青儿居然还活着？沈玉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活蹦乱跳的人，傻了眼。
  “怎么，和见了鬼似的表情？”青青儿见沈玉面色不对，想她肯定知道青竹坊的事，脸上冷一下，正待说几句刻薄话，沈玉却忽然冲上来揽了她的脖颈。
  “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伏在青青儿的肩上，如释重负，不断低语。
  青青儿的脾气下了大半，但有些话还是堵在心口不说闷得生疼：“可是，坊里其他人都……若不是柳弈违了和你的约，硬是跑去青竹坊找我，只怕我也……”
  柳弈此刻很像叫青青儿别提，这师妹一贯把承诺看的很重，要让她知道他伤好不久就跑出了陶府去找青青儿，怕是要勃然大怒。可是意料之外，沈玉只是将青青儿揽得更紧，皱眉道：“都是我的错，我自以为是。若师兄当真信了我的，再不去见你……”她揉了揉青青儿的发“我可真是罪大恶极。”
  “……什么坊内第一，还不是个……笨蛋。”青青儿心里清楚，这其实并不能怪沈玉，她却自揽了罪名。青青儿反手抚了抚沈玉的背，算是示意这些都过去了。
  沈玉心里总算好受了，松了手从脑袋上拆下几片发饰递给青青儿：“纯金的，当做赔礼要不要？”
  “这一看就是皇室用品，你这是很想我们被抓到么？”柳弈扯过那金饰插回沈玉的长发里“话说我们现在也是分秒必争啊，赶紧跑路吧！”
  沈玉这才回过神他们不是来久别重逢的聚会的，柳弈牵了两匹马过来，把缰绳递到她手中：“快亡命天涯去吧。”
  “你这是要两人骑一匹么，我这一身可重的很，估计载不了两个人。”沈玉翻身上马，扶了扶马鬃。
  “不不，就你们两个。”柳弈将另一匹马的缰绳递到一直插不上嘴的陶七白手里“我们不走，两个儿子都走了话，家业谁来继承啊。”
  沈玉看了看揽着青青儿的柳弈，心下了然。他这么多年，兜兜转转，好不容易回家了，确实在没有什么理由要走开。更何况，从今以后得与青青儿长相厮守，不用在意他人眼光。沈玉看他银发飞扬，在阳光下闪着光辉竟比在夜里还耀眼，由衷的替他感到欣慰。只不过……沈玉将目光移到执着缰绳神采奕奕瞅着她的陶七白，想着柳弈说的“你们两个”笑了笑：“说的也是，不过其实你们可以两个儿子都留下来嘛。”
  沈玉不是开玩笑，一扯缰绳就准备顺着小路走了：“我混的好些了后，回来接你们吃酒。”
  “啊，我还没……”陶七白看她真的要走了，慌忙上马。柳弈拍了一下马屁股，陶七白在马背上艰难平衡了一阵，总算稳住。他冲柳弈摆摆手，笑得灿烂，追着沈玉去了。
  “你这弟弟没问题么？”青青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无担忧。
  “肯定没问题，你看我们都没问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