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产科实习医生

第37章


   
  还早呢,我忽然想起产妇还没吃早饭,吩咐赶紧拿点东西来吃,菊花摇头,"肚里痛,不想吃。"   
  我说:"你一定要吃一点,在疼痛间歇抓紧吃下去,要不然等下痛得重了,没有间歇了,就更吃不下了。不吃东西,等下没能量了,生到后面就没力气了。"   
  春生的妈听说,赶紧到灶房拿吃的东西去了。拿来一看,是荞麦粥。"哎呀,这个好!"小嫣一见就叫嚷,"菊花,快吃了吧。"   
  菊花此时已半坐在床头,等这一阵痛过去了之后,婆婆把碗凑到她的嘴前,她一脸的大汗,张嘴就嘬起粥来。很快,一碗粥去了大半,这时她头一偏,"哎哟……又痛起来了。" 
第89节:同房造成的菊花早产(3)         
  让我的两位女同事忙去吧,我这时走到院子里来。毕竟是在乡下,人家生孩子,一般还是不习惯男医生在房里的。现在产妇下半身还遮在被子里面,等下准备生了,下半身都裸露,有可能人家不习惯的。 
  
  这时春生跟了出来,搬了一条长板凳来,先让我坐下,自己又坐在另一边,问:"医生,你说这男人真的怪,种得上娃娃,又还戳得下他来?"   
  显然,他还记挂着我刚才说过的话,是他引得菊花的肚子发作了。   
  我说:"这不奇怪,你把羊膜戳破,羊水就出来了。羊水一出来,娃娃就要生了。"   
  "那医生你告诉我,婆娘大了肚,男人到底进不进房?"   
  "怀孕的前三个月和后三个月不进房,其他时候要小心,不要压坏了肚里的娃娃……哎,你问也没用了啊,你的娃娃都生了。"   
  "有用,再怀娃娃我就晓得如何做了。"他这一说,我突然想起,他们少数民族是可以生二胎的。他又追问:"为什么早也不行,晚也不行,就中间行?"   
  "早了怕胎没怀稳,流产。晚了肚子太大,不方便,又怕羊膜弄破。中间那段时间也是有技术的,要在后位。你就是犯了忌,在后三个月,把羊膜弄破了。"听说他还有用得到的时候,我干脆把相关知识都传授给他,免得他又走弯路。 
  
  他听到这里,把身子向我靠了靠,问:"医生,什么是后位?"   
  "就是男的在婆娘的后面啊。"   
  "那不成了狗交尾了?马啊牛啊猪啊,也都是这样的。我们后生家,也有想到这样的,都不敢做,怕人家骂猪狗不如,又怕下世变畜生。"   
  我不禁觉得好笑,"谁知道你这样做过了?私家房里的事,谁管?"   
  春生摸摸脑壳,"传得出来的,我们寨里有个婆娘是白虎,好多后生家都晓得。"   
  不过也是,人家隐处没毛都知道,看来这房里的私事,还是会逐渐传出去的。   
  乡里的男人就是这般洒脱,老婆在房里生崽,他还在外面谈天,把一切都交给老天和家里的老人。他们不像城里的男人那般提心吊胆,亦步亦趋,谨小慎微,鸡毛蒜皮的事都想参与。城里男人和乡里男人,谁看了谁的生存状态,都会摇头,不理解。 
  
  这时传来哭天喊地的叫声,我和春生又站起身来,只听菊花大叫:"狗日的春生,你个狗东西,害得我肚里痛!"一会儿又叫,"哎哟,我要屙屎了!"我知道,这是胎头下降,压迫肛门,引起排便反射。我朝房里喊:"小嫣,一萍,她是不是宫口开全了?" 
  
  房里传来两位女孩几乎同时的回答声:"早就开全了,现在胎头一阵阵露出了。"   
  我向春生道喜,"你家的娃娃快要向他老子报到了。"   
  春生这才搓搓手,开始有些紧张起来。不过也帮不上什么忙,他站起来走走,脚轻轻地踢踢院里一角的猪食盆,盆里还有一些猪吃剩的米糠,粘在盆上,几只小鸡正在啄食,见有人来,喳喳地躲开了。春生又回来坐下,不时和我答话,他问得最多的是关于男女生育方面的知识,而我呢,也正好要了解民间医药,特别是书里不载的一些土方杂秘,看看是否可以发掘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来。一来二去,不知怎么把话题扯到了寨里一个奇人老岩身上,传闻他的铁蛋功神秘至极,他练功时从来不让人见。 
  
  "老岩?是不是他的小孙子一生下来几天就丢了的?"我问。         
 
第90节:同房造成的菊花早产(4)         
  "是啊,那天不是还请了你们的吗?"春生道。   
  我说:"看上去挺和蔼挺平常的一个老倌子啊,看不出什么特别。"   
  "你猜他多大年纪?"   
  "六十多吧。"   
  "嘿嘿,他七十九,八十岁只差一岁。"   
  "那他还才添孙子?"   
  "这是他幺儿房里添孙,他的大孙子都快要结婚了。"   
  这个老岩身轻手快,那天来请我们上门,晚上走路步履矫健,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刚开始步入老年的人,没想到如此大的年纪了。春生的话让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想要探密铁蛋功,不过既然连相处了几十年的本寨人都无从得知其详,我一个外来的,要想侦破,其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春生看出了我的想法,教我一个法子,"岩老倌喜欢喝酒,天天都要喝包谷烧,喝了几十年。他喝了酒话就多,不过一讲到铁蛋功就不做声了。只有一回,他喝多了,说漏了嘴,说是吊在胯裆里。" 
  
  "用什么东西吊?"   
  "好像是铁砣,不过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屋里的人都没有看见过铁砣。"   
  这时房里的喊叫声更大更尖锐了,震得板壁都响,我和春生都站了起来,春生走到窗户跟前,朝屋里瞟瞟,我说:"你进去嘛,给菊花镇定一下。"   
  没想到春生却走到我身边来了,摇摆着手,"不进房,不进房,父子不见面嘛。"   
  听了春生的解释,我才知道这个奇怪的风俗。婆娘把娃娃生下来的时候,男人不能进房的,叫做父子不见面,免得以后父子闹矛盾。我再看看春生的爹,难怪一直躲在灶房里,默默地忙着一些事情。我知道,新媳妇上门的时候,公公婆婆是要回避的,免得以后婆媳发生口角。农村人有很多讲究,古朴又有趣。 
  
  谈着谈着,夜色渐渐地笼罩下来,房里点上了灯,昏黄的光线从窗口透出来。这时传来"哇哇"的婴儿啼哭声,房里一阵骚动,我们知道,娃儿生下来了!   
  春生拿了铁锹,在菜园里的一棵梨树下挖坑。挖好,这时春生的妈端了木盆出来,把盆里的衣胞倒在坑里,嘴里边叨念:"长命富贵,长命百岁。"春生动锹掩埋起来,我看到这个坑很深,知道是预防猪拱狗扒的。衣胞就是我们医学上说的胎盘,医院里要么让药厂回收,制造胎盘组织液,要么丢到垃圾桶里,也就是说,城里的小孩,胎盘就是如此草率地处理了,决不像乡下这般的郑重其事。在乡下人眼里,人的衣胞,就像一棵树的根系,是一个娃儿的命脉,将伴随他一生的荣辱兴衰。一旦衣胞被野狗拖出来吃了,衣胞的主人就如同失了灵魂,只剩下躯壳了。就好像贾宝玉失了通灵宝玉,只有一具形体,而精魂早失了。看到他们掩埋衣胞的这般正式,我不禁变得敬畏起来,也小心翼翼地动手帮起忙来,并非认同他们的信仰,而是出于对生命的崇敬。我是学现代医学的,不会相信一些迷信的说法,但对于民间的许多习俗是尊重的。而且我认为,近现代以来,中国人不敬天,不畏神,变得无所忌讳,对生命以及生命附属物的处理太随意草率,这影响了中国人的善意回报,总体上影响了中国人的生存质量。现代科学与民间习俗不会矛盾,而是各行其道,互为补充。 
  
  当春生的爹妈招呼我们坐下来吃红糖蛋的时候,我在心底里为他们一家人祝福。我的两个同事也坐在跟前,因为劳累和紧张而头发粘湿,不过一脸的愉快。   
  春生的妈说:"娃儿生下来我这才放心了,医生,刚才我看到你们接生,我不懂,怎么要堵住娃儿的头,还不让他下来?我们这里的接生婆不堵的。"   
  小嫣停住手里的调羹,答道:"娃娃开始露头的时候,产道还没扩张好,生不下来的,太急太猛,还怕把产道撕裂了。上面产妇用力,下面医生堵着,这样产道就扩大松弛了,一到时候,生下来就容易了。" 
  
  春生的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手油腻,不停地在围裙上揩拭着。   
  "这堵是力气活,到后来我的手都发麻了,不停地抖。"一萍说起话来有一种后发的轻松,好像从苦难中出来的样子。   
  "菊花的劲太大了,顶得我到后来都冒虚汗了。"小嫣说这话的时候,我能想象得到她那纤弱白净的手,怎么抵挡得了平常干农活的菊花的力气。   
  所以助产士既是技术活,又是体力活。婴儿的诞生,母亲居功甚伟,助产士也从旁协助,功不可没。         
 
第91节:小别之后能否胜新婚(1)         
  小别之后能否胜新婚   
  从春生家出来,我们一身轻松,就像以前完成一科的期末考试后的心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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