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隶

他在伦敦又逗留了三天。只要戴理察一离开葛文诺广场，马克就开始跟踪他。戴理察白天到事务所办公，晚上则在妓院鬼混。郝马克终於接受戴理察不会引他找到黛娜的事实。第四天时，绝望的伯爵返回巴斯。
21
  黛娜整天无事可做地躺在床上，瞪着高墙上的铁栅窗发呆。无事可做的时光过得特别缓慢，白天冗长难耐，黑夜更是漫无尽头。她开始觉得自己恐怕还来不及逃出去就要发疯了。
  她恳求看护找些工作给她做或者拿些书报杂志给她看，但是她们根本不理会她的请求。她开始活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有时回到艾奎萨跟马可在」起，但往往都是幻想著马克和巴斯。
  黛娜不知道她被关了多久。由於他们在她的食物里下了药，所以她吃得非常少。她开始日益消瘦苍白和无精打采，但在内心深处仍然抱著希望。她知道绝望的影子是死亡。
  马克会来的。他一定会来救她出去。她比以前更爱他。他是她的梦中情人，他会是她的救星。
  她闭著眼睛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在梦的国度里流浪，总是渴望醒来时会发现自己置身在他安全的怀抱里。但是她的期盼总是一再落空。
  黛娜的精神越来越恍惚，突然有一天她开始呕吐起来。连续呕吐了三天，她的看护通知庞医生她的情况不妙。
  庞医生惊慌起来。一定是他们掺在她食物里的镇静剂危害了她的身体。他曾经在瘦小的女人身上看过这种反应。他下令立刻停止对她的一切投药。
  庞雷顿知道她的监护人不会在乎她的死活，但是他却得对威尔特郡政务委员会和验尸官作出交代。
  黛娜的胃渐渐地平静下来，直到她偶尔才呕吐一次。她知道他们停止在她的食物里下药，她的食欲增加了。虽然她不再呕吐，但每天早晨仍然感到唔心欲呕。一个可怕的猜测开始折磨著她。
  马克靠工作来排除忧虑和沮丧。他的白天充满工作，他的黑夜却充满空虚。在漫漫长夜里陪伴他的只有失眠。
  他的卧室充满黛娜的回忆。就像花在摘花人手里留下花香一样，黛娜把她的倩影留在他呼吸的空气里。他的思绪里只有她，他的记忆只回溯到他初次遇见她的那一天。
  他在黑暗中想著她，好不容易睡著後，梦里也只有她。他绞尽脑汁，冥思苦想还有什麽人可询问，还有什麽地方可调查，还有什麽他忽略的事。他知道他有点走火入魔了，但是一天不找到黛娜，他的心就一天不得安宁。
  黛娜开始把所有的思绪集中在一件事情上。她知道她一定被关了一个月以上，因为直觉告诉她她怀孕了。她终日在提心吊胆中度过，唯恐看护会发现她的秘密。她担心的不是未婚怀孕带来的耻辱。要不是被关在这里，她会为怀了马克的孩子而欣喜若狂。但是直觉告诉她万一让医生知道她怀了身孕，她肚子里的孩子就危险了。
  他们绝对不会让她留下她的孩子，连她自己也不愿意让她的孩子在精神病院里长大。但是一想到他们会在她生下孩子後把孩子送给别人收养，她就心如刀割、恐惧莫名。
  但是更令她害怕的是，邪恶的庞医生很可能会为了免除他们大家的许多麻烦，而在暗中下药使她保不住腹中的胎儿。
  巴斯伯爵整个上午都埋首在帐册之中，他有一个经纪人帮他处理采石场和接驳船运送石材到布里斯托的文书工作，但是关於开支和收益他都亲自详实登录，即使他觉得那是令人厌烦的工作。
  等到记完帐时，他决定去运动一下发泄多馀的精力。他骑上爱驹「图雷真」去他的领地巡视。
  马克很惊讶地看到春天已经来临，他最近心事重重，根本没有注意到季节的变换。他不禁感叹起人生的无常。
  他骑向艾冯河，河畔一片长出绿叶的山毛泽树林吸引他的注意。他下马欣赏周遭的美景。这里的环境令他熟悉得心神不宁。他几乎要想起来的是什麽事？
  他的目光落在突出河岸软土的一个奇异物体上。弯腰审视时他的心跳开始加速。它看起来像是古罗马时代的器物，那里是古罗马人经常埋在地下的刻写板，他用手指把它从千年树根间挖出来。刻写板的木头部分已腐栏，但铅层部分仍完好无损。
  马克轻轻擦掉黏附在铅层上的泥土，清清楚楚地看到马可两个字。他的心跳更快了。接著他又辨识出艾奎萨、黛娜和西元六一年这几个字来。
  手捧著刻写板，他非常确定它是黛娜和他一起埋在这里的。那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他们在河畔亲热时。马克的心有如刀割。
  他握紧拳头，心中再度充满决心，一千七百年前他和黛娜相遇相爱，他发誓今生仍要与她相爱。
  「撑下去，黛娜，我一定会找到你的。」他低语，希望重新在他心中升起。
  回到郝园时，柏先生告诉他有客人在书房等了一个多小时了，马克认出访客是巴斯一家骨董店的老板狄先生。
  「下午好，爵爷。昨天有个女人带著半枚凯撒金币到我的骨董店来。」
  「我的天哪，是不是一个年纪很轻的金发女子？」伯爵问。
  「啊，我断定它是真品时也是这麽兴奋。」
  「对，对。女人，那个女人是谁？住在哪里？我必须跟她谈一谈。」
  「这我恐怕就不知道了，爵爷。她是个高大健壮的女人，年经不轻，但也不老，我出价一百镑，但她不愿割爱。於是我告诉她我或许能出更高的价，但我必须先跟一位对这类骨董极有兴趣的客户商量。」狄老板咳嗽一下。「那当然是爵爷你，但我没有提你的名字。」
  「你让她走了？」伯爵问。
  「她表示她可能会再来，爵爷。」狄老板软弱无力地说。「很抱歉，爵爷，我不该在没有拿到东西前来打扰你。」
  「没那回事。你做得很对。」马克沮丧地用手指把头发住後拨。虽然大失所望，但这是一个多月来找到的第一条可靠线索。
  「如果她再到你的店里，我一定要知道她是谁。立刻派人来找我，必要时请亲自跟踪她。那个女人的下落比那半枚凯撒金币还要重要。谢谢你，狄老板，我不会亏待你的。」
  狄老板走後，马克立刻骑马进城，逐一造访巴斯的每家骨董店。也许其中一家出的价钱比狄老板高而得知了那个女人的身分，他问遍了所有的骨董店，只有一个店主说见过那个女人，但她在听他出价五十镑时掉头就走。他不知道她是谁，伯爵告诉每家骨董店的店主，他会重金酬谢知道那个女人身分的人，并请他们在有人拿半枚凯撒金币到店里求售时立刻通知他。
  一个星期过去，他没有凯撒金币或那个女人的进一步消息。伯爵无法枯坐乾等。他再度逐一造访每家马车客栈，因为那个女人有可能是从外地来的。巴斯的骨董店以古罗马器物著名，那个女人显然是慕名而来。马车夫载过许多女乘客，但他们想不起来有女人向他们打听骨董店地址。
  马克有预感，只要他耐心等待，总会有人再度看见那个女人。问题是，耐心向来不是他的优点。
  他的希望随著时间过去而渐渐消失，然後命运之神突然眷顾了他。
  一个陌生女子来到郝园求见巴斯伯爵。柏先生把她带进早餐室，然後去通知他的主人。
  郝马克深呼吸一口，然後走进早餐室。虽然他很想用枪指著那个女人的脑袋逼问她，但他知道威胁恐吓在这个时候对他不会有帮助。
  「早安。你是……」他询问地耸起眉毛。
  「我的名字不重要，爵爷，听说你收集古罗马器物。」
  「是的。」
  「我知道有人想出售一枚古罗马钱币，正确地说，应该是半枚钱币。我相信钱币上有凯撒的人头像。」
  马克的心在狂跳，但他故作漠不关心地掏出他颈际项链上的半枚金币。「是不是像这样的半枚钱币？」
  女人大吃一惊。「哦，是的。」
  「你也看到了，我已经有一个了。很不幸，我不需要另一个。但是城里有一家骨董店的老板可能会出一百镑买这种纪念章。」
  女人难掩脸上的大失所望。她走了四哩路来到郝园却一无所得，现在又得走四哩路回城里跟看守宝物的妹妹会合。
  马克等那个女人走出大门後，立刻吩咐柏先生叫人准备好一辆没有家族饰章的马车。他不知道会发生什麽事，但决定做好万全的准备。
  他从保险箱拿钱，又取出一对黑色枪柄的手枪。现在他明白当初他为什麽选择黑色，而没有选象牙色或银色的枪柄。黑色看起来比较具有威胁性和权威感。他选了一件黑色斗篷而非大衣，庆幸天气已不再冷冽。
  当马车从那个女人身边疾驶而过时，马克很惊讶她已经步行了两哩。她的体格健壮，他好奇地猜想著她做什麽工作维生。她使他想到温泉浴场的服务员。
  巴斯伯爵的马车直奔狄老板的骨董店。马克告诉狄老板那个有半枚钱币要卖的女人去郝园找过他，他告诉她他没有兴趣。
  「我相信她一定会回来接受你出的一百镑，狄老板。」马克数了两百镑交给狄老板。「另外一百镑是酬谢你的。」
  马克叫他的车夫把马车驶到西门街的天使客栈等他，然後他穿过街道，走进骨董店对面的菸草店，他不知道他得监视多久，店里弥漫著浓郁的菸草香味，他忍不住挑选了几种菸草混合在一起卷成方头雪茄菸。雪茄菸全部卷制完成时，那个女人仍然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