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传奇

一七二回家
    集普车外，正在回忆的张光天被儿子国益的一声叫喊惊醒过来，他拉开车门，在国益的搀扶下，上到车上，随后，国益和赵寿辉也上了车，司机小刘启动汽车，向西缓缓开去。
    自从张光天坐上车之后，靠在后背上微闭双目，似乎仍然进行着刚才被儿子国益打断的回忆。
    是的，这时的他仍然在追忆着他第二次北上延安，被西北局分配在第一野战军敌工科，从事宣传工作。在那炮火连天的岁月，他作为敌工科科长，在每一次战斗中，总是不顾个人安危，站立战斗最前沿，用传话筒向敌军阵地喊话，说服敌军官兵。
    子弹在他耳旁和头顶飞过，炮弹在他身边爆炸，他无所畏惧，总是把自己的生死置身事外。
    因为司机小刘是第一次送张县长回家，完全不知道这里路怎么走，他只好听从国益的指挥前行。
    集普车在西二郎庙北边九十度拐向南面的黄鹿塬下，汽车的颠簸将仍然沉浸在回忆中的张光天惊醒过来，睁开眼睛，隔着车窗向南望去，高纵的黄鹿塬横在眼前。心想，上了苍峪三里长坡就可以看见老家了。
    时间不大，集普车已经来到坡下，这是车辆和行人通往塬上的主要路径，也是车辆往塬上的唯一道路。
    千百年来，塬上方园几十里地的大小车辆都从这里上上下下，来来往往。张光天记得，就他自己从十五岁开始在西安菊林小学读书起，到一九三二年西安“四•二六”惨案时止，六七年时间里，他不知道有多少次从这里上下，不知有多少次被三表哥、四表哥赶着轿车送到周至，送到西安。
    但是他记得给他赶车送他次数最多的要算四表弟力强了。因为这条坡两头陡，中间二里地的路段较平。
    最初刚上坡时，有一里路一截较陡，集普车吼着沉重的声音向坡上爬行，等上到较为平坦的地方时，汽车加快了速度，也放慢了吼声。
    张光天向车窗外面看着，这是多么熟悉的路啊！他浮想联翩，这里毕竟是他多年之后才回来的地方呀。
    集普车加大油门，怒吼着冲上下苍峪城门东侧半里陡坡，上到平坦之处，向西一溜烟开了过去。
    直到渠头村，进入胡同，又向南行驶，来到三家庄东侧，顺着胡同一直上到城门口北面的池塘边上，张光天下了汽车，和儿子国益、警卫员赵寿辉三人向城门里走去。
    因为这时正好是乡下人吃早饭时间，大多数人们都在家里，只有少数几人碰上。张光天碰上少不了一番热情地问候。走进城门，拐向西街，北头井上几位挠水的人们一见张县长回来，个个高声大气的问长问短，很是一番亲热。
    此时，司机小刘开着集普车从后面缓缓走来，许多大人孩子听见汽车声响，涌了出来，要看新鲜。国益见父亲和大家说话，一时走不开来，他只好领上汽车，来到家门口的台阶下停了下来。
    这时，家里的什一和金兰、教益等听见门外的汽车，从后屋来到前面街道，一见国益，一家人高兴的不得了。教益引上国益首先跑回家里，来到上房奶奶谭氏的卧房，双手递上父亲买来的糕点，叫了一声：“婆，我回来了！这是我爹给您买的好吃的。”
    谭氏一见孙子国益回来，接过糕点，放在一旁，拉着孙子国益的手，抚来摸去，问这问那。
    “我家国益回来了。”谭氏抚摸着国益的头说，“你快坐下，都快半年没见我娃了。”
    外面街上，此时听说二弟光天回来的老三，从马房跑了回来，正好和什一、二弟在井旁碰见。大家见家人来到，催促张光天快回，以免老母等待。张光天告辞乡邻，在长兄什一、长工老三和赵寿辉及孩子们的簇拥下，向南边家里走去。
    这时，南街表弟老四力强看见表哥张光天回来，赶紧走了过来。相互一番问询之后，一起上了台阶，走进前房、中房，穿过天井，来到上房老母亲的卧室，和老人又是一番问长问短。过后，谭氏拉着张光天的双手，老泪纵横，一个劲的看着张光天，似乎永远看不够的样子。
    此时，在一旁的儿媳金兰来到跟前，掏出手帕，一边给老人擦拭泪眼，一边说：“妈，有啥难过的？天天念道老二，这老二不是回来了么，您就和老二多说说话吧。”
    “是的，我不是难过，”老太太谭氏转悲为喜说，“我这是高兴啊！”
    四弟力强也劝说谭氏说：“大姑，您老应该高兴，如今儿孙满堂，您只管静享清福就是了。”
    老太太一边点头，一边拉着张光天的衣袖，让他坐在炕边。张光天顺从地坐在母亲身旁，和老人说起话来。
    时间过得很快，眼看就要十一点钟了。因为家里添了人的缘故，金兰叫来三表嫂子毛氏给她帮忙，两人开始在北院灶房准备起来。金兰合面擀面，表嫂子毛氏择菜，两人说说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