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之若饴

  
  走到陈柏跟前时，甘蓝眼中竟含着闪闪的泪花，让人望之尤怜，她把杯子举到陈柏面前，诚恳说道：
  
  “老板我错了，这杯子是被我偷偷拿回家的。”
  
  她回头深情的望了一眼江煜然，目光慢慢移向窗外，继续道：
  
  “这是我表弟小然，也是舅舅唯一的儿子。还记得小时候，我俩常常在舅舅家门口的那条小河边玩，小然很粘人，傍晚妈妈来叫我回家的时候，他总是拉着我的手又哭又闹不让我走。那时的弟弟聪明又善良，他说等他长大了，一定要买座大房子让我们所有的亲人都住在一起，这样我就能一直陪他玩了。
  
  可谁知小学二年级时，厄运却降临在他头上。一天，班里有个同学将一只漂亮的水晶杯带去学校，弟弟好奇，就想借水晶杯看一看，哪知一失手将水晶杯掉到地上打碎了，他的那个同学从小娇生惯养，看到心爱的杯子被人打碎，便生气的拿过铁铅笔盒朝弟弟头上砸去，哪知竟一下子砸中要害部位，造成小然脑损伤，加之受到惊吓，弟弟从那时起便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智力也永远停留在了八岁。家里虽然尽力救治，弟弟的病情却不见好转，小然妈妈因为伤心过度，早早地离开了我们。
  
  或许是上天的安排，舅舅后来遇到了舅妈，她不嫌弃舅舅年纪大，也不嫌弃小然的病情，尽心尽力的照顾这个家，听说我独自回国没有去处，还好心的让我搬来同住。听舅妈说，小然最爱收集水晶杯子，所以我……老板，对不起。”
  
  说到结尾处，甘蓝哽咽着流下两行清泪。
  
  专心听完故事的许明媚恨不得起身拍手叫好，就师妹这演技，绝壁甩某些当红女演员几条街啊！她偷偷瞄了眼陈柏，后者似乎也陷入了悲伤的故事情节之中，眼睑低垂，喟然叹息。
  
  张风雷用脚尖轻轻触了下许明媚，后者当即心领神会：主角的戏演完了，现在该配角上场了。
  
  虽说她的新身份是江煜然的后妈，但后妈也是妈，何况就甘蓝编造的剧情来看，她应该还是位贤良淑德的后妈。作为后妈中的楷模，在这种煽情时刻怎么能没有点儿表示？想到这儿，许明媚二话不说，同做悲戚状走到江煜然身边，把他的脑袋按到自己怀里，一边如亲妈般喟叹“我可怜的儿子”，一边看似抚慰实则公报私仇的用力拍打着江煜然的后背。
  
  稀里糊涂就被按在温香软玉里的小江同志骤然红了脸，转念一想剧情里面好像说自己只有八岁智商，那么，不如将计就计吧！他爽快埋头，像个受人欺负了的孩童般在“后妈”柔软的胸前蹭了又蹭，嘴里发出“呜呜”的哭泣声。
  
  其他三人再次傻眼。
  
  林甘蓝：这就是传说中的弱智儿童欢乐多？
  
  张风雷：俩笨蛋孩子再演下去非得露馅！ 
  
  陈柏：这对“母子”之间好像有什么……
  
  张风雷在两名手下的烂演技捅出娄子之前及时出手，以一个有担当的家长形象，将两名深陷悲痛泥潭中的“亲人”分开，并十分过意不去的跟陈柏道歉。
  
  陈柏看了看甘蓝塞到他手里的水晶杯，又看了看蹲在沙发旁“泪眼朦胧”的江煜然，毫不犹豫起身走到小江同志身边，将水杯放在他手中，又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说：
  
  “小然，这是哥哥送给你的礼物。” 
  
  眼神痴傻的“小然”一愣，继而抱住陈柏的腿张嘴哇哇大哭起来，经过一番努力，硬是没挤出一滴眼泪。
  
  就在大家揣测着下一步的剧情该如何发展时，只见陈柏抬头望了眼墙上的挂钟，善解人意的准备告辞。“舅舅”与“舅妈”纷纷表达了挽留之意，同时毫不迟疑地将陈柏一路簇拥到门口，甘蓝一直紧绷的神经这才微微放松，心里又觉得有些对不住陈柏，毕竟人家也算是客人，他们这样的待客之道未免也太不地道了些，于是便提出再送总裁大人走一段。
  
  出了“豪宅”，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静了许多，两人像刚刚逃出监狱的犯人似得长舒一口气，无意中眼神相接，竟毫无来由的相视一笑。笑完又有些怔忪，这样默契的画面似乎从没在他们俩身上出现过。
  
  “没想到你过得还挺辛苦。”
  
  “习惯就好了。”
  
  两人再无话可说，默默地并肩走在无人的小道上，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不知不觉间，写着“芙蓉巷”的路牌出现在街角，陈柏突然扭头问道：
  
  “你舅舅家的小然弟弟今年多大了？”
  
  甘蓝脚步一顿，不由警惕起来。难道说陈柏起疑了？
  
  “比我小五岁，今年十八。你问这个做什么？”
  
  陈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微笑道：
  
  “你们家的人，都长得好显……成熟~”
  
  “……我先回去了。”
  
  看着某人赌气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街口，陈柏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他掏出手机，拨下一串号码：
  
  “张室长，给你一天时间彻查林甘蓝的所有信息，包括家庭成员。”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暗中调查
  
  舒缓的音乐在房间内静静流淌，穿着高腰红色束裙的女子站在芙蓉街25号的客厅里，熹微的晨光透过通明的落地窗照在她身上，高挑曼妙的身姿在木地板上投下一抹美丽而虚幻的剪影。在她身旁的沙发上，身着睡衣的男子眉头微锁，一页页翻看着手中的资料，半晌，他轻轻读出资料结尾处的内容：
  
  “林甘蓝，女，现年24岁，18岁时随家人移居美国，本科及研究生就读于美知名学府M大，于今年年初归国求职。由于父母皆在国外，目前其暂住于其舅舅家。其舅于风雷，现年55岁，有一子于然，现18岁，8岁时因大脑受到创伤至今智力低下，于风雷原配张某于七年前病逝，五年前于风雷结识比自己小16岁的许媚，在三年前与许媚结为夫妻。” 
  
  陈柏的目光慢慢移到附在资料最后的那张全家福上，照片里的四个人一个年老憨厚，一个年轻妩媚，一个眼神天真，另一个……让他久久牵挂，正是他昨天所见的甘蓝一家。他向来自允拥有超出常人的第六感，昨天的家访之后，直觉告诉他这古怪的一家人必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然而手下调查却驳回了他的怀疑，一切都和甘蓝的叙述分毫不差。
  
  下意识的向上弯了弯嘴角，这份最终证明自己判断失误的资料反而让陈柏如释重负。他从不会放过心中任何一丝的怀疑，但又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那么强烈的希望自己是错的。
  
  “辛苦了张室长，你先回去吧。”
  
  陈柏将资料收好，温和的对身旁的女子说。
  
  女子答应着，却迟迟不肯挪步。担心错过今天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踌躇了一会儿，她终于鼓足勇气说道：
  
  “总裁，我这儿有两张今天下午国家剧院的话剧票，您……有没有兴趣一起去？”
  
  陈柏收资料的手迟疑了一下，正思索着要怎样回答，眼角处，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昂着下巴走进客厅，代替他回答了张室长的提问：
  
  “只有两张票？那可不行~今天是周末，我爸还要陪我玩。”
  
  女子面色一紧，她竟忘了陈柏还有个儿子。
  
  “是我疏忽了，到剧院再补张也可以的。”
  
  “不行！我妈说了：现在坏人多，没事要少出门，尤其是像我这样人见人爱的小朋友，很容易被人贩子盯上的~我不要出去！我要在家跟我爸玩儿~” 
  
  多多撅着嘴，昂着傲娇的小脑袋不屑道。
  
  陈柏和张室长均是一愣。其实从多多刚才偷偷扒在墙后听他们说话时起，陈柏就知道自己这宝贝儿子肯定不会容许其他女人“染指”自己，但没想到这小子竟找了这么个笨理由，难道是最近跟某人一起生活，智商也被某人拉低了？
  
  而此刻牵动张室长神经的却是多多口中的“妈妈”。想来也是，陈柏这样优秀的男人怎么可能一连几年身边都没有女人呢？何况他还带着一个正需要别人照顾的儿子。今天，的确是她自取其辱了。收拾好面部表情，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得跟陈柏告辞。
  
  屋里又只剩下父子二人，陈柏憋着笑扯过儿子，弯起食指在他的小鼻子上刮了下。
  
  “那句稀奇古怪的话谁教你的？”
  
  “蔬菜妈妈。”
  
  “这么快就认人当妈了，嗯？” 
  
  “反正是早晚的事儿。”
  
  “臭小子，你懂什么~”
  
  “哼，我就懂就懂！”
  
  陈柏无奈笑着，紧紧搂住儿子，多多倔着脾气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像个灵敏的小甲壳虫一般，反身爬到了他的背上。父子俩在沙发上扭作一团，笑声盖过了屋里的音乐声，没有人注意到钟点工阿姨看向他们时异样的眼神。 
  
  家政公司派来的钟点工在九点时准时走出了陈家的大门，她戴上一顶时下中年妇女最常带的弧形帽檐遮阳帽，绕过两个街区，来到了树荫茂密的紫藤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