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之若饴

第21章


 
  
  此时江煜然也跑到了许明媚身旁,望着师妹的新造型同做惊讶状,只是不能像明媚同志一样感受师妹连衣裙的质感让他略感遗憾。
  
  队友们的注视让甘蓝浑身不自在,她连忙解释说头发是陈柏帮她打理的,同时不忘强调头发非剪不可的缘由,但对身上的连衣裙她却是闪烁其词。其实裙子也是陈柏买的,只是能收到这份礼物连她自己都很意外。总裁大人在她出门前将裙子拿给她,说是为了感谢她对多多照顾有加的奖励,若是聚会时穿绝对不会让她看起来像个土包子。于是林同学换这条裙子的时候一直在思索:她曾经看上去很像个土包子吗??
  
  不过甘蓝低估了队友们察言观色的能力,就算她不坦白交待,机灵狡诈的许师姐还是一下子便猜出了裙子的来源,眼含热泪地奔向张风雷:
  
  “主任,下次再有卧*底行动求您一定要让我参加啊啊啊!” 
  
  小江同志不屑地“切”了一声:肤浅物质的女人,不就是条裙子么,等行动结束爷给你买上个七八条开开眼!
  
  对于自己引起的躁动甘蓝深表不安,为了转移话题,她立刻从包里拿出了数据复制仪。果然,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刻集中到这个巴掌大小的物件上。在几个熊孩子徒弟瞎胡闹的时候,一言不发地静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张风雷此时终于起身,他不急不缓的走到甘蓝身边接过仪器,回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间:
  
  “不早了,你和小许回屋睡觉吧,仪器的事儿交给我和煜然。”
  
  主任今天说话的语调格外低沉,甘蓝隐隐觉得他似乎有什么心事,但在师哥师姐跟前又不便询问,只好老老实实的点头答应。经过一天的折腾,甘蓝确实已困倦不堪。她舒展着筋骨走向洗刷间,路过墙上挂着的一面圆形装饰镜时,忽然停下脚步。
  
  她又想起了与陈柏一同站在镜子前的情景,不禁细细打量起圆形镜子里的自己。
  
  “下次打架时记得护着脸,别以为自己是诺基亚怎么摔打都没事。”
  
  许明媚不知何时站在了甘蓝身侧,见甘蓝望着镜子出神,她理所当然的以为师妹在为脸上的伤痕发愁,便难得像个知心大姐姐似得安慰道:
  
  “不用担心,还好伤口不深,过两天就好了。”
  
  “师姐,你觉得这发型怎么样?”
  
  甘蓝冷不丁的问道。
  
  许明媚这才恍然明了,原来师妹关注的并不是她的脸而是头发。 
  
  “嗯,挺好看的,就和hello kitty似得。” 
  
  甘蓝明白师姐想说什么,但是善良的她忍住内心冲动没有告诉许师姐,其实那个留着齐留海的卡通人物叫做樱桃小丸子。
  
  “难道不会觉得这发型与我的熟女气质不符吗?”
  
  她继续追问。
  
  许明媚一愣,看到甘蓝一脸严肃的确不是在开玩笑,旋即抱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就你?还熟女气质?哈哈哈,师妹呀不是我说,你也太不了解自己了吧,明明一介潜在萝莉还装女王!”
  
  尽管知道师姐并无恶意,但许明媚的话还是刺到了她的痛处。
  
  是的,她的确太不了解自己。
  
  走得越远便越是怀疑,现在的她,真的还是最初那个勇往直前的她吗?
  
  入夜,甘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打架时并未觉出的酸痛感慢慢席卷全身,腿和胳膊像是被绑上了巨石,又沉又痛,而期待中的梦乡却迟迟未来,午夜的钟声响过,大脑反而变得愈加清醒。 
  
  左右睡不着,甘蓝索性披了件外衣起身来到了楼顶的阳台。
  
  不知是因为白天时的大风吹走了城里的浮尘,还是因为无边的寂静让夜空显得更加纯粹,今晚的天空干净而美好,好似天地间开出的一剂良药,恰好能抚平她此刻浮躁的内心。等眼睛渐渐适应了周遭的黑暗,甘蓝看到在楼顶边缘的护栏边,竟然还站着一个人。略微发胖的背影,月光下半秃的脑袋以及手中忽明忽暗的红色烟火,此人不是张风雷又是谁?
  
  甘蓝心生疑惑,也朝护栏边走去。上了年纪的张风雷虽不像年轻时一般灵活,但几十年来刀尖舔血的生活让他的机敏性丝毫不减当年,甘蓝刚一迈步,他便立刻警觉的回过身来。黑暗中,甘蓝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告诉她,张风雷已在这里等候她多时。
  
  “主任,您还没睡?” 
  
  “嗯,出来透透气。”
  
  说话间,甘蓝已走到张风雷身旁,她双臂搭上防护栏,身子微微靠在了上面。
  
  黑夜的寂静扩散至二人之间,甘蓝的目光游走于房子周边那些尚未熄灭的灯光,她并不急于说话,现在她已经确定,张风雷一定会先开口。果然,等香烟上忽闪的焰火慢慢归于寂灭,张风雷终于说道,
  
  “小林,听说过拜火教吗?”
  
  甘蓝一怔,迷茫的摇了摇头。
  
  “拜火教是流行于古代中亚地区的宗教,它的创始人琐罗亚斯得认为,世界只有一个真神和一个凶神。曾在很长的时间里,我都相信我们的世界正是拜火教所说的善恶两分的世界,但工作的时间久了,这种观念却一步步坍塌。”
  
  夜空中,几颗星辰眨了眨眼,似乎也在静静聆听。顿了顿,张风雷继续说道:
  
  “二十多年前冷*战行将结束时,我被派往与苏联搭界的一个东北小镇执行任务,任务对象是当地粮管所的一名干事,我以同事的身份与他相处了三年,关系日渐融洽,他女儿还认了我当干爹。有一年冬天,大雪封路,所里放了三天假,我在家因为误食了毒蘑菇而上吐下泻,浑身抽搐不止,当时恰逢他来家里送粮,推开门二话不说背起我就往镇上的诊所跑。那天的风跟刀子似得剌的人脸生疼,他在半米深的雪地里深一步浅一步,走了两个小时才到诊所保住了我的命。
  可最后,我还是眼睁睁的看着一颗子弹崩开了他的脑袋,而那颗子弹,是我射的。”
  
  静夜里传来中年男人沙哑的低笑,明明是笑,可在甘蓝听来,这笑声里却含着化不开的无奈、忏悔和伤悲。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是我直到最后都不知道他究竟犯了什么错!我离开的那天,他七岁的女儿抱着我的腿哭成了泪人,而我至今都忘不了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说:干爹,连你都走了,还有谁替我找杀了爹的坏人?
  
  从那以后我常常会想,那些被列为行动目标的人与我素昧平生,我们何来深仇大恨要将对方置之死地?就算国与国之间的敌对是存在的,又如何能说得清谁恶谁善?而既然不是至善至恶之争,这样的不惜以死相搏又为了什么?而我的选择,又真的对吗?
  
  这些问题困扰了我许久,让我夜不能寐,让我踌躇不前,但最后,我还是找到了解决方法。”
  
  夜风悄无声息地掠过紫藤巷上空,甘蓝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外衣,却依旧止不住心中的寒意。这些曾被组织视为禁忌的往事一旦被提起,甘蓝便知道她对“猎狐行动”、对陈柏的犹豫不决必须要做个了断了。她说不清心中作何感想,残存于发丝之上的暖意逐渐消逝,或许现在,能有一个人帮她理清心绪是目前最好的选择。暗夜遮住了她的苦笑,只有一丝低弱的声音随风飘入张风雷耳中。
  
  “请主任指教。”
  
  “方法是,关掉你所有的感情。既然世事本就难言对错,那就抛弃你所有的善意和慈悲,专心做一个执行者。孩子,在踏入这个圈子的那刻起你就应该明白,在我们的世界里,只有无血无情,才能无痛无泪。”
  
  静默的洪流在暗夜里汇聚成一首悲戚的歌,曾经积聚于心中的渺小渴望在这一刻分崩离析。甘蓝仰望天空的眼睛里闪耀着盈动的波光,却模糊了漫天的星光。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的美好,有那么多的希望和憧憬,却单单将他们独立其外。但正如张风雷所说,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是一条有进而无退的路,既然无法回头,那么她便只能铁了心的走下去。
  
  再低下头时,甘蓝的眼中已平静如一滩死水。此时的她不知自己即将走上一条怎样的不归路,但即便若干年后,当她回忆到这一刻时仍不为当时的选择后悔。
  
  来自于远方的夜风撩起她齐肩的短发,也让她的声音更加清冷,
  
  “我不会再让组织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午夜来客
  
  这些日子来,甘蓝愈加害怕独自面对天黑,因为独自面对天黑意味着陈柏没有回家,陈柏没有回家意味着她要哄多多上床睡觉,而哄多多上床睡觉则意味着灾难的到来。
  
  此时,距离时针滑过十点已过去大半个小时,芙蓉街25号那间独属于陈家小公子的卧室里,还在上演着一场两军对峙的戏码。只穿着小内裤的多多抱着空调被站在床头,手里拿着儿童睡衣的甘蓝掐腰立在床尾,两人一大一小,一高一矮,尽管力量对比悬殊,但目光中的倔色却是不相上下,不管哪一方,均想让对方速速屈服于自己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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