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之若饴

第26章


  
  她一定是疯了吧?
  
  抽手,意料中的再次未遂。
  
  她咬唇看向陈柏,谁知微微转身的刹那,另一只手腕也被他一把钳住,顺着力道,她的身子完全转了过来,与陈柏面对面,两人相向而站,甘蓝齐肩的短发被风撩起,拂过陈柏的脖颈,而陈柏的呼吸亦分毫不露的抚过她的面颊,她突然想起初到芙蓉街25号的那一晚,在陈柏的书房外,两人也曾这样面对面地贴在墙上,那时的距离似乎比现在更近,但与那时相比,此刻的氛围却更加诡异。
  
  甘蓝正要张口说什么,陈柏在她耳边慢慢吐出三个字:
  
  “你是谁?”
  
  你是谁?为何会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既然来了,又为何要走?你为谁效力?你是善是恶?是敌是友?你,到底是谁?
  
  关于她,他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最后,却只化为三个字。而于甘蓝而言,这三个字无异于一记晴天霹雳,击碎了她所有的伪装。
  
  难道,他都知道了?
  
  惊慌从她的眼里一闪而过,甘蓝下意识的向后小退一步,又旋即停住脚。不管陈柏知道了些什么,逃避都不是解决办法,事到如今,不如静观其变。
  
  甘蓝眼中满是冰冷,她就那样站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默默地与他对视,尽管两人依旧手牵着手,可似乎,中间已隔了千山万水。
  
  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未能逃过他的双眼,人或许会说谎,但人的本能反应却不会,他看到了她因惊慌而后退的步子,看到了她眼中的冷意,没想到原本只是试探的一个问句,却向他揭穿了真相。他知道,她的确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可又能怎样呢?
  
  她的惊慌刺痛了他,却并非因为隐瞒,而是因为,他还深爱着她。就算她已不记得他,又或许在她的世界里根本就不曾记得过他,可不管是六年前还是现在,他都会为她的一颦一笑牵肠挂肚。其实在那无数的疑问之中,他最想问的,不过是一句:这几年你过得可好?
  
  他不再避讳什么,含情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她被海风吹得有些发白的面庞上,缓缓道:
  
  “答应我,不管你是谁,替我照顾好多多。”
  
  他说的那么诚挚,一点儿都不像平日对她说话的样子,反倒像是在跟一位老友交代后事。理智告诉甘蓝此刻她该做点什么,装糊涂也好,反驳也好,甩手离开也好,总之不该是现在这副状态,她这样默不作声的站着,便是默认了她一直以来对他的算计,也默认了他明日一去将会凶多吉少。
  
  她张了张嘴,未发声之前却先红了眼圈,像有什么堵在喉咙让她发不出声,越是努力,越觉得喉头堵得厉害,海风刺得她的眼生疼,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过得如同一生般漫长。甘蓝不知该作何表情,但她明白无误地知道,自己此刻最不愿看到的,是陈柏满含期许的眼神,头一次,她感到自己像个罪人,而这无来由的罪责感像野草般在心中疯长,难以承受。终于,她咬着唇,紧紧闭上了双眼。 
  
  至少,让她别再看到。
  
  海浪似永无止境的从天边翻卷而来,夕阳带着余温慢慢隐没在海平面上。海面上跃动的磷光黯淡下去,壮阔的大海渐渐笼上了萧煞的气息。
  
  有细小的砂砾顺着风从耳根划过,她感到束缚着双臂的力量渐渐消失,却有一双大手轻轻捧住了她的脸庞,拇指轻柔地摩挲过她的脸颊,继而,温暖而潮湿的双唇就这样在淬不及防间,落在了甘蓝的额头上,有力的双臂将她紧紧揽入怀中,似再也不会松开。 
  
  像是突然之间跌入了冰窟,血液在刹那间停止了流动,甘蓝僵硬的站在原地,不敢睁开眼,却终是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
  
  落日最后的光辉里,白色沙滩的尽头,一对男女静默相拥的剪影似化作永恒。
  
  明天,等待他们的将是命运最终的裁决。 
                      
作者有话要说:  
  ☆、21
  
  冬雨不知何时潜入到这座南半球的小岛,从深夜一直滴到黎明将近,厚重的乌云如陈年的棉絮般铺满天空,让原本熹微的晨光遮得更微乎其微。空气里弥漫着凄冷而萧索的味道,似乎只有墙上的石英钟还能保持着正常的运转,“嘀嗒”“嘀嗒”,一声接着一声,有条不紊。 
  
  陈柏于半小时前独自驱车离开了宾馆,前往了一个甘蓝未知的地方。
  
  消息来源于甘蓝一位素未谋面的同事,十分钟前,这位扮成宾馆服务生的同事将情报传给了甘蓝,并通知甘蓝准备撤离,本部将于傍晚时分派人来接应。因为行动尚未结束,传递完消息后,“服务生”迅速掩门离开。关上门的甘蓝像失了魂般在门口站了好久,“猎狐行动”终于迎来了它收网的日子,可即将收紧的网里不仅有大家期待已久的猎物,似乎还多了一颗不知何人弄丢的心。 
  
  伴随着秒针的“嘀嗒”声,时针已在不知不觉间从“12”指向了“6”,甘蓝坐在床上,一宿未合眼。她抬头看了眼窗外昏暗的天色,终于忍不住起身,在并不宽敞的宾馆房间里踱起了步子。
  
  此刻陈柏应该已经到达预定地点,见到N国接头人了吧?那么其他人呢,是不是也做好了将叛国者与敌国奸细一网打尽的准备?事到如今甘蓝才突然发现,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一个人告诉过她行动结束后陈柏会受到怎样的处置,是立地正法还是带回审问,她竟也忽略了这个问题,从来没考虑过陈柏的下场。这个问题起初或许并不重要,可对于现在的甘蓝而言,却足够让她在心里怨恨自己一万次。若是以前,她还能用家国大义来麻痹一下自己,可现在她却不能了,就算他是罪人,她也要他活着。
  
  不知是外面寒冷的空气渗进了房间,还是心中的焦虑抽干了身上所有的热量,甘蓝觉得周身无比的冷,由内而外。步子越踱越快,她不自觉的用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的肩,身子却并未因此而暖一分,倒是胸前口袋里的一小片冰冷碰触到手臂,突然提醒了她。她连忙将手伸进口袋,竟掏出一把钥匙,这是昨晚分别时陈柏塞在她手里的,当时她还沉浸在被陈柏“看穿”的不安之中,无暇顾及手中是何物,只想快点离开便将东西随手塞在了上衣口袋里。
  
  甘蓝将钥匙放在手心细细端详,在钥匙上发现一行细小而规整的刻字,她将头凑上去,看到上面写得正是这两日所住酒店的名字,后面还缀了一个数字。甘蓝心中不禁起疑,客人住在这里用的均是房卡,所以钥匙定然不是房钥,那它又会是什么呢?她想起陈柏似曾“不经意”的提起过,这家酒店最受外国游客欢迎的并不是它豪奢的房间,而是闻名全球的保密系统。据说酒店地下设有上千个私人藏柜,只要顾客愿意出价格不菲的保管费,酒店就会与客人签订私人藏柜的永久使用协议,无论经济危机或战争爆发,店方都将确保客人所托物品的完整保存,直至持秘钥的人前来认领。
  
  是了,陈柏一定是在这里为她留了什么东西…… 
  
  时钟的嘀嗒声似在催促,事不迟疑,甘蓝将钥匙重放回贴身的口袋,疾步走到门前,伸向房门的手却在碰触到门把手的瞬间骤然顿住,门外似有窸窣的摩擦声,不祥的预感突然从心中升起,迟疑的刹那,房门携着巨大的力道猛地被人从外面撞开,猝不及防间,甘蓝仰面向后摔出几步去,未等她反应过来,五六名身着迷彩军/装手持防暴qiang的军人已鱼贯而入,最前面的两人迅速将甘蓝从地上架起,并顺势将她的手牢牢地反扣在背后。一切发生的太快,甘蓝来不及辨别几人身份,只在匆匆间瞥见了他们军装袖子上那枚熟悉的国/徽。
  
  “林珑同志,我现奉上级命令带你回国。”
  
  最后一个进入房间的人边说边亮出了自己的证件。
  
  甘蓝一时以为自己看错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来“接”她回国的竟是号称我国七大特种部/队之一的“东方利剑”。
  
  “我接到的消息不是这么说的。” 
  
  尽管此刻脑子里一片混沌,她依旧努力使自己的思路回归正轨。
  
  “计划有变,‘猎户行动’的指挥权已交接到军方手里,上级命令我们护送你回国,请你配合。”
  
  未等甘蓝继续发问,军官迅速做出撤离的手势,几名军人将甘蓝护在正中央,急速朝楼顶方向挺进。
  
  酒店宽阔的天台上,一架直升机早已做好接应准备,等几人刚一登机,螺旋桨便立刻飞速旋转起来,急剧加速的气流让机舱里的每一个人不得不紧紧抓住各自的座椅。
  
  “陈柏呢?他走吗?”
  
  甘蓝顾不得考虑自己的处境,吃力地朝身边的军人叫喊。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一切都偏离了原来的轨道,她正被本国最富战斗力的特种部/队士兵“护送”回国,而陈柏以及她参与此次围捕行动的同事却不知现况如何。
  
  飞机的轰鸣声很快淹没了甘蓝的声音,没有人听到她的问话,又或许听到了只是无人愿意解答,因为此刻,大家的目光都紧紧锁向窗外乌云笼罩下的黎明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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