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后私生活实录(前清宫廷女官德龄著)

第56章


这是如何知道的呢?就因为这一天,――太后请四位御医来诊病的这天――我又第一度很大胆地犯了同样的错误,才被人家提醒过来的。
  这天的傍晚,太后因为在服药后已假寐了一二小时,所以寒热已退了许多;但是外面的雨仍在下着,太后闷坐在宫内,已感觉到十二分的烦闷,再加伊的咳嗽,依然不停的在困扰着伊,因此越发的使伊烦闷了,无论一事一物,伊看了总觉得非常的可厌,动辄暴怒,以致不复再能忍耐,便大声说道:
  “再象这样枯坐下去,真要把人闷死了!我们必须走出宫去,在那长廊下闲步一回。(译者按:长廊在颐和园排云殿下,非但很长,而且构造得极富丽堂皇之至,宫中人都称之为长廊。)快准备着随我去吧!再去知照其余的人!”
  因为当今天早上,我初被召进宫来的时候,太后已曾吩咐我用手抚过伊的前额,藉以试验伊的体温;此刻伊想出去,我便自动的请伊让我再试试伊的体温。伊立刻就允许了,但我一试之后,却很觉尴尬;原来伊的寒热虽然已经早上减了许多,毕竟还不曾恢复常度,我的掌心覆在伊的前额上时,仍觉得有些发烫,再瞧伊的精神,也是依旧不甚爽朗。我原是很热心而且对伊很关切的人,便不得不力进几许忠告。
  “老佛爷,请你暂时再忍耐一会,可行吗?”我说道:“你的寒热还不曾退尽咧!最好不要吹风;到长廊下去散步固然要比坐在宫内开畅一些,可是难免就要受风,而且也太辛苦了!”
  伊听了这几句话,显然是大受震惊,我当时竟莫名其妙,不知道我这几句善意的忠告,何以会使伊震惊。但伊却还不止震惊咧!伊并把两颗眸子牢牢地钉住着我,透出很愤怒,又很踌躇的神气;我其时竟全不觉得害怕,只觉诧异。幸而隔了一会,伊也不再有什么表示,仍退回到了御座上去,装着强笑说道:
  “也罢!就依你说,我们还是来坐着玩玩纸牌吧!”
  当然,这一次的情形是已给其余的几位女官瞧见了,并且不久已传扬了出去;因些当我禀明了太后,退回我们那一间休息室去休息的当儿,有一位已在宫内执事达数年之久的女官,便郑重其事的把我唤过去,象一个法官审讯囚犯一般严肃地向我问道:
  “你难道还不曾知道你已犯下了桩很大的罪案了吗?”
  “不知道啊!你说我犯了什么罪呢?”
  “老佛爷心上觉得气闷,有意要到长廊下去散步一会,你却阻挡着伊,使伊仍然坐在宫内;”那女官说到这里,真有些声色俱厉了。“这样故意的违抗太后的懿旨,岂不是一桩大大的罪案吗?你别再糊涂了!你得问问看,犯了这样的罪案,该受何等的处罚?那你才会晓得厉害了!”
  给伊这么一说,我倒的确有些担心起来了;我自己方才也确曾瞧见太后恶狠狠地看过我,虽然伊到此刻还不曾明白指斥我的罪状,然而难保伊不把这事牢记在心,永远当我是一个有罪的人,只消遇到任何一次相巧的机会,便旧事重提的将我一并处责起来,岂不教我有冤难伸?
  “我实在不知道啊!”我带着哀恳的语气,再向那女官问道:“那末就请你告诉我,究竟该受何等的责罚啊?”
  “杀头!”
  啊,这可真要把我吓死了!虽然老佛爷当面是没有给我说过什么话,但是也许伊此刻早有懿旨下去了,到明天早上,说不定我就要给他们抓去杀头了!
  “可是你知道我只是一片好心,为伊老人家的寒热还不曾退,所以才劝阻伊的!”我于是就忙着把真情告诉那女官,大有希望伊能可怜我,给我想法子排解排解的意思。“我何尝是存心想违旨呢?”
  “好罢!你且留心着!如今呢,老佛爷正在宠爱你的当儿,多半是可以不追究的;但是认人敢保得定你能永远的受伊宠信呢?而这一回事又是断不能使伊老人家忘掉的。――到得那时候,我瞧你再有什么聪明的方法,能使你的脑袋留在颈上不掉下来?你不是以为自己是最聪明的吗?”
  我本想求伊帮助,却不料反受了伊一套很难堪的奚落,我不由就从害怕化为愤怒了;便决意不顾一切的直接去向太后问个明白,究竟我将受怎样的待遇。当时我也不暇思索,立刻便撇下了那女官,走进太后的寝宫中去,且因愤懑过度,连两颊也胀得通红了。太后瞧我一走进去就现着很诧异的容色,因为伊并不曾差人来召过我;而且依照宫内的规矩,我也绝对不许未经宣召而直入伊的寝宫,现在我竟公然犯了这规矩,伊自然要觉得很诧异了!我也不知道第一句话该怎么说才好,只把双膝跪了下去,低着头,伏在伊的座前。
  “德龄,你为什么又回来了?”伊就忙着诘问我。
  “太后,我是特地来给老佛爷叩头谢罪的!”我鼓着勇气,答复了伊;但我的勇气到底还有限,说了第一句,便禁不住哭起来了。“奴才此刻才知道不该劝阻太后不上那长廊下去散步;据说这样,我已经是犯了大罪了,说不定就要给你老人家杀头了。所以我急着来谢罪。求你赦了这一遭!”
  “站起来!”太后方才倒不怒,此刻听我说出了原委,倒有些着怒了。便连珠价的追问我道:“是那一个告诉你的?是李莲英吗?还是那一个女官?”
  “不是李总管!是xx告诉奴才的!“我忍住了哭,答道:“其余的各位女官,也说伊给我说的是不错的。“
  伊听了,立刻就大怒起来,便打发一个太监出去把七位女官一起唤进了宫来,厉声向伊们说道:
  “岂有此理!谁敢跟德龄明闹?伊劝我不要到长廊下去散步,自是伊的好意,我怎会不知道?为什么倒要你们把伊议论起来!以为无论谁都不准如此!有那一个再敢提起杀头两个字的话,给我查明白了,少不得就将伊送去杀头!大家都牢记着,再犯了是不能饶恕的!……现在给我出去罢!”
  那七个人便一起战战兢兢的退出去了。可是我还不敢十分安心,便又问道:
  “那末奴才真可不必杀头了吗?老佛爷。”
  “什么话?当然是没有的事!”太后大笑道:“你现在可以不必再担心了!天赋人以各种知识,我们自然应该让他们尽量的运用,只要适当便行!可是依着皇家的习惯,和通例而论,你方才的行为,确然也可算得是一桩抗旨的罪案,如果当真要处刑,那末你的头也许真的可以吹下来的!” 
                  
第三十回 仁爱与公正
  这一日的清晨,太后照例又在某一座大殿上集合了伊的群臣,举行着早朝的仪式;群臣参拜过后,那掌理军机重任的庆亲王便首先越班奏道:
  “关于查办广东抚台臣某某一案,昨天奴才那儿已有很详尽的奏报接到了!广东全省百姓所上的公禀里头,控他的十四条款,经查明是完全真实的,太后前此差出去查办此案的各人,都有奏报来证明他的罪状。奴才不敢隐瞒,理应将本案全卷送呈御览,恭候圣意裁夺。……”
  过真是一个很严重而惊人的报告!我虽然是站在太后御座后的一幅帘幕的背后,不能瞧见伊的正面,但我却曾很清楚地瞧见伊的背部突然的一耸,由此便要揣知伊老人家听了这报告以后,必然也已感到相当的刺激;而我自己却对此尤为注意,历为这个被控诉的广东抚台某某,乃是我父亲的老朋友。人家控诉他的罪状,我虽然未曾仔细看过,但也很知道几条;想来这个人在广东那过所做的事情,必然太专制了些,并且太忽略了他所受命抚牧的合省百姓的疾苦和公意了,以致百姓们无不衔之刺骨,大家便私下组织起来,先后到京内来告御状,连这最后的一次在内,已有十四五次这多了。他们控告他的罪状是很详细的,我至今还约略记得几条。
  第一条侵吞公款;
  第二条强劫广州商富,勒索金钱;
  第三条公然在市面上上酒楼食肆宴饮,有玷官方;
  第四条以暴力逼选本省良家民女,充作妾媵;
  第五条某次出城巡行时,因一老年乞丐不知避让,突过卤簿,致为该抚军纵容丁,持鞭痛殴,立毙途中;
  第六条私自捏藏各方贡呈太后之礼品。
  当然,他们控告他的尽有比这些更严重的,但我多记不得了;然而大体也和这六条有同样的性质,看了这六条也就不难明白那位抚台老爷所犯的是怎样的种种罪状了!上面六条中第一,第二两条无非是控告他的善于搜括民脂民膏,以图自利,当然算不得怎样特别;那第三条可就不能让作者来下一番解释了!因为在如今的人看来,无论当什么主席,院长,部长,谁都可以公然在市的洒楼食肆中宴饮,算不得什么有玷官方;可是在前清时代,情状就不同了。大凡品级比较高些的大官,习惯上都是不能随便上外面的酒茶馆里去喝洒吃饭的,逛窑子是不用说更不能的了!其时的人都把酒菜馆看做是专给平常的百姓所涉足的下流地方,而做大官的人对于这些小节,尤其是容易惹人注意;就是开酒菜馆的人们,假使有一位官府常到他们那里去吃喝,无论他作成了他们多少的生意,他们总是首先要议论他,指摘他的人。这是什么缘故呢?说破了只有一句话。就是因为这种事情不常有的缘故。尤其因为那些统率一方的大官,在实际上他们就是朝廷的代表,不该随随便便的在酒菜馆中乱闯,惹人轻视,非但失了他们的尊严,而且还将影响朝廷的威信,所以这一条罪状,显然也是很重大的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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