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后私生活实录(前清宫廷女官德龄著)

第66章


睡裤的两个裤管也是同样的扎绣着。所以这一套睡衣睡裤的本色虽是淡灰的,然而有了这些花朵绣着,也已很够瞧了!太后在睡觉的时候是完全赤足的,睡鞋和软袜一类的东西,伊可说从不曾用过,就只如此,伊在监睡时的那种姿态,已是极尽艳丽之至了!的确,我敢说太后在穿上了睡衣之后,委实似乎格外年轻些。我们更可连带的想象到,便是当伊完全睡熟的时候,伊的容貌和衣饰也还保持着最整齐,最完美的状态。
  太后的炕上所用的枕头,说来倒又是一件很异样的东西,而且还是有些历史的关系的。原来伊和外表上虽说很快活,很骄傲,但伊的内心上也不免藏着一重相当的恐怖,只是伊自己竭力的隐秘着,不肯公然道出罢了!这重恐怖究竟是什么呢?就是惟恐有人会买嘱了什么有本领的人,偷进宫来行刺,这重恐怖本不是无谓而起的,有一次的确有过一个人很大胆地偷进了颐和园,想加不利于太后,当时宫内少不得就有相当的骚动,而伊老人家也不免受了了几许的惊吓,但经无数的兵将努力搜捕之后,那刺客终于给他们抓住了,当日便正了法,事情总算很迅速地有了结束,可是太后的胆却从此吓破了,伊想这一遭虽然幸而免祸,下次怎能保得不会再来。于是忙着加添警卫,并且还将伊晚上用的枕头加了一番改造,就是在中部开一个银圆大小的孔儿,对直贯穿,活象是人家打高尔夫球的小洞。
  伊睡的时候,就把伊的一个耳朵紧贴在这个洞口上;那在这洞就在枕的中间,一睡上去,便不难使伊和左耳或右耳紧贴着了。这们的布置伊认为是可以使伊把附近的一切声息,格外听得清楚一些的。我因为不很相信,有一次便亲自躺上去试了一试;(当太后不在左右的当儿,凡伊所用的种种东西,我是都得悄悄地偷试一遭的。)也许是我受了一种心理作用的支配,那也说不定,不过我的耳觉上似乎的确觉得这枕上的一孔,颇有几分和扬声筒相等的功效,至少,并非完全无用。
  再说太后所躺的炕,那倒不是怎样特别的,就是下面衬的软褥,比普通厚一些;冬天要衬三重,春秋是二重,夏天还得衬一重,这也许是伊年事已高,比较上怕次的缘故。软褥上罩的那条绸毯自然又是绣得极精致的,而且是每隔两三天就要更换一次的。伊的寝宫内除却夏天之外,平常总得生一个暖炉,只是冬天生得旺些,春秋生得微弱而已。到晚上,伊上床之后,无论什么日子,我们八个女官总得有一人留在伊的卧榻之旁;而在外面的廊下,也是不论晴雨无间寒暑,总有一批太监,一动不动地,一声不发地伺候着。
  啊!这种种的情形,虽然在我此刻想来,还象只是昨天所见到的一样!所使我怀疑的仅仅是何以象太后那样一个名闻天下,权倾四海,掌握着几万万人的生死大权的皇太后,归要结底,却依旧是一个肉骨凡胎的生人!伊也得吃东西,穿衣服,跟普通的人一样;伊也得洗澡,――虽然洗法微有不同,但洗的结果还不是同样的只是把身上的污垢去掉吗?这种种都足以证明伊仍然只是一个女人!
  更进一步说:伊的感觉也并不曾异于常人。伊也一般欢喜休息,欢喜洗澡;尤其是在洗澡的时候,当那四各宫女用着极熟练的手法,在伊的洁白的嫩肤上洗擦时,伊显然是有相当的快感的,伊虽然并不曾得意忘形地歌唱起来,但伊所发的声音里,的确已有一种微带颤动的乐声在响着了;只为上天赋给了伊这样一个超越的地位,以致使伊随时随地都不敢再忽略伊自己所应有尊严,竟连歌唱的自由也失去了!否则我想伊是一定上会在浴盆内低吟一曲的!
  说到尊严,太后自然有伊的尊严的!即使在洗澡的时候,裸着身子,赤赤条条地呈露在五个女人的面前,伊的尊严,还是不稍变动的;正和伊当每天早朝的时候,高坐在龙椅上,让许多瓴顶辉煌的王公大臣,一批一批的在殿前的丹墀上给伊恭而敬之地叩头时一般无二。无论伊穿得怎样富丽端严,或是上床前穿得那样俏皮单薄,但伊的尊严是始终极充分地保持着的;从头至足,没有一寸不足以代表一个至高无上的皇太后。然而当伊没有做皇太后之前,毕竟也是一个普通的女性。
  读者想来总还不曾忘记伊在奉天的古宫内检视历代帝皇遗物时的情景吧?看伊见了伊的丈夫――咸丰――的遗物时的那种无穷的伤感,以及伊把爱子――同治的一件玩具,(便是那有一双红眼珠和一条活动的红舌的小白兔)携回内寝,抚摩终夜的悲哀,我们可以知道在饮食方面,起居方面,以至情感方面,太后都是和我们相同的;伊只是较普通话的人多拥着一种庞大的政治势力而已。 
                  
第三十五回 异兆
  这一年的深秋,委实是一个令人永远不能忘记的特殊的季节。当九月过后,日晷渐渐的短了,各种树木上的叶子开始在脱落了;我们这一群久居在皇宫内的人,对于每个季节的更换原是不甚注意的,但这一次却都发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虽然没有人能够明白地说出为的是什么缘故,可是大家的确是那样感觉着,尤其是太后自己。也许可以说:到深秋时节,天气渐渐冷了,人们的皮肤上自然会有一种不同的感觉,因此连内心上也起了相当的反应;这个解释虽似有些理,但深秋的天气我们决非出生第一次过到,何以往年毫无影响,独自今年突然有起这种感觉来呢?而且这种感觉的刺激性非常的尖锐,竟使我们终日惴惴然,好象大患难,大恐怖不久便要临头的样子。然而各人也只是这样暗暗担心而已,谁也不敢在言语上有所表示。
  直到这件事发生,我们才知道我们的心悸竟是最灵验的预兆!
  这件呈究竟如何开场的呢?我到事后才追忆出来。
  上苑里的花木中,木兰(即玉兰)原算不得什么奇异的名种,但也有好几十株培植着,每逢初夏时,总得开放出许多花朵来;只因它们并不没有怎样的特色,所以我们也向不注意。到了深秋时节,我们是更不会轻易向它们看一眼了;但事后想来,我们每天总得在园内来来往往地游玩好半晌,既有了那样的奇事,何以竟会一个人都看不见呢?老实说:如其不是宫内有着这么一个“万事必报太后”的习惯,我们或者始终不会知道咧!原来宫内有一种习惯,无论一件怎样琐细的事,看来分明是一毫不值注意的,都是启奏太后;因为太后的心思似乎有些和别人不同,伊往往要把一件偶尔发生的极微细的事情看得十分重大。
  天气已是深秋了,突然在某一株玉兰树上开出了了朵鲜花来,我们都不曾注意到,但终于给一个当园丁的太监首先发现了;他知道这是一件非报告不可的事情,但他同时却又捏着一大把冷汗,险些吓得不敢去报告。因为他们当太监的人地位既低,知识又浅,怎能预先料到这个消息奏上去之后,对于他们自己将发生什么影响呢,也许碰得不巧,竟会教他糊里糊涂地受一场大罪,而实际上他自己却没有半些错处;侍到太后后来再醒悟,也来不及了。可是利害虽难预料,这件事却无论如何总得去奏明的。(这引起情形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这个园丁经过了好半晌的迟疑,便决意把这件异事先去告诉那总管太监李莲英。
  “不知道老佛爷今天可高兴不高兴?”他先向李莲英试探着。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啊?告诉你:今天伊老人家正在最不高兴的头上呢!”李莲英很倨傲地说道:“如其你有什么事情要启奏的话,谁也保不定伊着恼不着恼。”
  “你说的是对的,我也不知道我去把这件事情奏明之后,挨打还是挨骂,但我总不敢不奏啊!”那园丁哭伤着脸说道:“如其我今天不去奏明,明天给伊老家自己发现了,那我的脑袋可还保得住吗!”
  “哼!倒真有你的!可是你上去回明之后,说不定就会把伊老人家弄恼了,那你的头还是免不掉要斩下来的!”李莲贡仿佛是很得意似的冷笑着。这个人原是一个心肠最毒,毫无人性的东西,他仗着太后的宠信,哪里肯把这些小太监当做人。每次逢到哪一个太监或宫女触怒了太后,给太后吩咐拖出去拷打的时候,李莲英老是露出一种心中暗快的神色;如其太后要把什么人押去砍头,他就格外的高兴了。“如今你就先告诉我,你要打算去奏明的是什么事情啊?”
  其时那园丁已是吓得面无人色了,他听李莲英的口气不对,很想就此缩住了嘴,不再说下去了;可是他自己也知道已经说得太多了,绝对不用再想缩回去了。即使他真个就此缩住不说,李莲英也一定会用私刑来拷打他,逼他说出真情来。
  于是那园丁便硬着头皮,在极度恐慌的情绪中,战战兢地说道:“有一……一……枝玉兰……兰花开……了!”
  “在这种快将交冬的深秋里,玉兰还会开花吗?”连李莲英也觉得诧异起来了。“这是哪儿来的话。在好几个月之前,所有的玉兰花不是全都枯谢了吗?怎么又会开起来了呢?”
  “这……这……这是真的!果然……然有一株木……木兰……花开了!”
  这究竟是什么缘故啊“便是很怪异的!可说是我生平所不曾听到过的奇闻啊!”
  “实在是……是很诧……异的!并且……且……且还是……是一种不……不祥之兆咧!”
  “你这话我可不又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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