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有疾

第二百三十二章 了结


    苏落恬脚一软,就瘫倒在地上,冷声问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不愿您活的糊涂,也不愿我自己活的糊涂。夫人若要杀我,我杜卓没有半句怨言。”杜卓如此说时,望向苏落恬,目光澄明,心中却一次次念着狼‘女’的名字。
    他害怕,很怕,怕这一剑当真刺穿了自己的‘胸’膛,让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狼‘女’,没有报答自己老娘的养育之恩。
    苏落恬踉跄起身,向他走了两步,探手拔出他腰间长剑……
    然而这一剑,不偏不倚刺在了杜卓的肩膀上。
    拔剑之时,鲜血四溅。
    苏落恬没有丝毫犹豫和畏惧,拎着剑便朝‘门’外走去。坚定而执着,带着肃杀之气。
    杜卓只是蓦然无声地跟在后头。
    苏落恬头也不回,朝着后山匆匆而去。
    她在前头,一身素衣,手执长剑,血珠儿顺着剑身一滴一滴落上青石路。
    杜卓捂着肩膀,跟在后面,面‘色’惨败,衬得肩上大片血渍更加鲜红刺目。
    晌午的阳光下,鲜血清晰而放肆地散发着浑浊的红光。小厮丫头瞧见这一幕,都忙着退避开来。
    走了好长一段路,又爬了半天的山,杜卓方才瞧见前头一座坟墓,并不奢华,地势风水却极佳。他瞧见苏落恬踉跄着朝坟冢走去,近了才看清那墓碑上的字,正是穆羽峰的坟。
    她站在坟前呆立半晌,“哐当”一声扔了手中的剑,蹲在坟边,十指探入泥土,一下一下,片刻就挖出一个‘洞’来,她并没有停下的意思,挖到双手血渍斑斑,竟咯咯笑了起来。
    从晌午朗日高悬。一直挖到星罗密布。
    杜卓就默默地望着,没有帮忙,也没有离开,肩上依旧在流血。
    他无力支撑。坐在旁边树下,将袖子撕开,缠在肩膀上,用力一拉,仰头望着漫天星子,不知自己如此做是对是错。
    月华如水,打在棺椁之上,苏落恬用力掀开棺盖,又是冷然一笑,此时。她一双手除了泥土便是伤口,暗红‘色’血渍在月华下泛着冷光,一派肃杀之气。
    只见苏落恬弯腰拾起长剑,跳到穆羽峰尸体上,一剑一剑刺下去。她不住地笑,喃喃道:“夫君……夫君……”
    她面白如纸,黏稠的鲜血溅在脸上,一层一层,终于流成一条一条的血渍,顺着她如‘玉’的面颊滑至下颚。(79小說更新最快最稳定)
    她终于有些体力不支,杜卓等得就是这一刻。见她闭上双眸就要倒下时,几步上前将她抱起,快步朝山下走去。
    因为,他听到了几声狼嚎。
    饿狼闻到血腥味儿,不过半刻便会组团来把活物都扫‘荡’了,他可不想同苏落恬一起葬身狼腹。
    如今。他对狼这种动物,有着非同寻常的畏惧,这与狼‘女’有着密不可分的干系。
    他将苏落恬安置妥当,见两个丫头早已吓得不敢动弹,就隔着一段距离吩咐道:“好好照顾你们夫人。她情绪‘激’动。醒来时,身边万不能离了人。”
    两个丫头这才点了点头。
    杜卓纵身跃出窗子,身上伤口还在流血,刚刚一路抱着苏落恬疾走而回,伤口崩开,血流不止。
    可这点儿伤不算什么,对一个杀手而言,只要没死,便不算大事,便是死了,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只是任务完不成,愧对杀手这俩字。
    而今,他很怕死,心中一旦有了牵挂,生命便显得格外珍贵而不可丢弃。
    在杜卓离开的日子里,每天过的平平静静却有滋有味。
    ‘花’梓每每望着凝馨,都觉得好似回到了兰村。
    她这一生,只在兰村的时候最快乐,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婆婆不愿她和凝馨离开兰村,当经历了生离死别,人心险恶,她终于知道,兰村真称得上世外桃源,人间仙境。一方水土一方人,兰村山青水明,人心淳朴,你躺在漫山兰‘花’之中,便觉得生命是宁静而祥和的。
    只是,让她日日忧心的是,白‘玉’曦去了哪?
    凝馨见她‘花’梓‘挺’着大肚子时不时发呆,心中担忧,有大夫说,孕‘妇’会得产前忧郁症,也不知‘花’梓整日里都想些什么。
    终于,一日夜里,风雨飘摇,‘花’梓坐在窗边,望着油灯将窗纸映的昏黄,终于忍不住问道:“姐姐,如何才能让白‘玉’曦消消气呢?”
    凝馨早已猜出三分,‘花’梓整日闷闷不乐,八成是因为白‘玉’曦。
    “再遇见他,说点儿好听的。”凝馨笑着将斗篷披在‘花’梓身上,这时节用不上火炉,天儿又越来越冷,最是难捱的时候。
    ‘花’梓裹着斗篷,‘挺’着肚子走到案旁,研磨,执笔,鼓捣了半晌。
    凝馨上前一步,她便喊着不许过来。
    吓得凝馨只远远望着,不明就里。
    过了有半个时辰那么久,凝馨坐在**边打着瞌睡,窗外狂风大作,雨水却不见多,耳畔风声猎猎,油灯微弱的蓝焰被窗缝透进来的风吹的七扭八歪。
    ‘花’梓轻轻咳了两声,凝馨睁眼抬眸,就见‘花’梓红着脸,手中捧着一张纸,上头是鬼画符似的一堆小字,还被修改的面目全非。
    凝馨坐直了身子,‘花’梓便磕磕巴巴念了起来:“曦哥哥,你知道吗?我一直喜欢你,我很想再为你暖一暖手,再吃你做的菜……”
    “太直接了!”凝馨听懂了‘花’梓念的是什么,遂摇摇头:“姑娘家,再委婉点儿。”
    ‘花’梓拧着眉头想了半晌,又回到案旁,又画了半个时辰的符儿,自己看了看,似乎颇为满意,折成四方形小心放到怀里,凝馨笑道:“怎么不念了?”
    “十拿九稳,不用你把关了。”她又拍拍那张纸,裹了裹斗篷,收好笔墨。
    凝馨眯眼一笑:“神秘兮兮的。”
    自此,‘花’梓便患上了失眠多梦症。
    睡不着的时候,就想着自己该如何深情款款对着白‘玉’曦念出这段话,睡着的时候,就梦到自己对着白‘玉’曦含情脉脉念出这段话。
    然后无论睡着还是醒着,结局都是白‘玉’曦将她死死揽在怀里说:“我也宣(喜欢)你。”
    凝馨睡不着的时候,就望着‘玉’‘花’梓在那兀自发呆,或是梦呓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有那么一阵子,她以为‘花’梓撞了邪,‘私’下担心了好一阵子。
    狼‘女’最近也偶有失神,形状与‘花’梓一般无二,凝馨由此及彼,总结得知,都是思夫了,并非撞邪鬼上身。
    红叶山此时已枫叶落尽,漫山火红,几乎瞧不见山石泥土的影子。凝馨和云笙张罗一起去看红叶,狼‘女’和‘花’梓异口同声道:“你们去罢,我不去了。”
    两人相顾无言,均叹了口气,继续坐在窗前,望着院子里的树叶发呆。
    云笙和凝馨去了红叶山,‘花’梓和狼‘女’发呆到晌午,最后还是狼‘女’挨不住了,垂头丧气,目‘露’哀伤:“买俩烧‘鸡’吃罢。”
    ‘花’梓拍拍她的肩膀:“不是还未到半个月嘛,再等两日罢。”
    “你也莫要难过,你再过一两个月便要生了,那黑煤球定会出现的。”狼‘女’望着‘花’梓,深深叹了口气。
    ‘花’梓点点头:“一句话倒提醒了我,到时,得把师父找来,可别孩子一出生,就被白‘玉’曦给抢走了。”
    二人同病相怜,不由互相安慰一番,伤‘春’悲秋一阵子,这才手挽手,愉快地上街买烧‘鸡’去了。
    此时,年关已近,‘花’梓和狼‘女’上街的时候,天空暗沉沉的,冷风瑟瑟,拂过檐角,富贵人家的檐铃一时响个不停。
    二人穿着厚厚的袄裙,又围着大斗篷,并不觉得冷,见风大了,便将斗篷后的帽子扣在头上,雪白的绒‘毛’贴在脸上让‘花’梓心中一阵酸涩,她眼眶红红的,望着狼‘女’问道:“有时候,你会不会想雪球?”
    她这一问,狼‘女’就哭了,两人谁也不说话,默默朝烧‘鸡’铺子走去。
    两人拎着烧‘鸡’走出铺子时,一时愣在那里。
    大片大片的雪‘花’,漫天飞舞,不知何时,风势渐渐小了,雪‘花’静静飘落,偶尔在地上打个旋儿,‘揉’成一团雪白的‘花’儿,若棉絮一般。
    ‘花’梓索‘性’将帽子摘了,任凭雪‘花’落在头发上,耳朵上,鼻子上,凉丝丝的,极舒服。她望了望狼‘女’,见她几乎要哭出来了。
    狼‘女’是想起雪域了,想起那漫山遍野银装素裹,想起那终年不化大雪封山,想起母亲一点点将她喂养长大,想起母亲带着她去雪地里打猎。
    蓦地,又想起雪域王苍老的双眸。
    狼‘女’大婚之后,他只住了几日,便起身回雪域去了,临行前,他不住咳嗽,握着她的手说了许多话,她却只说了一句:“您要保重身体。”雪域王便哭了。
    雪域王回去,她还是‘挺’高兴的,毕竟,他杀了她的狼母亲,她又杀了他的‘鸡’娘亲。而他又是她的亲爹。计较起来,太过复杂。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两人手拉手,一人提着只烧‘鸡’朝茶似梦走去。
    赏雪喝茶听曲儿‘吟’诗,没有更风雅自在的地儿了。
    茶似梦的客人这日格外多,‘花’梓和狼‘女’择了个偏僻的地方儿开始就着茶水啃烧‘鸡’,离得稍微近些的客人均有些受不住了,有流口水的,有皱眉的,也有皱着眉头流口水的。
    最后,杜妈妈实在看不下去,眉开眼笑道:“二位少夫人,咱们能去后院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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