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

第18章


刚拉开门,一股浓烟扑面而来,呛得她不能呼吸。她憋着气朝楼道里看去,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有充斥的浓烟,还有些微的焦糊味——着火了!不是地震。然而,楼道已经被浓烟完全占领了,此时出门是不合适的。她果断地关上了门——浓烟已经这么盛了,人们必然已经报了火警。 
  返身回房,安素颜已经平静了许多,镇定地找出抹布填堵着门下的缝隙,抹布不够,又起身想去取床前的小布帘。此时,门上却传来重重的敲门声,然后是一声焦急的呼唤—— 
  “安!快开门!是我!” 
  是小程!安素颜精神一振,冲到门前旋动门把。 
  不等门全开,程逸兴便闪身而入,背向门上一靠,甩掉手中的毛巾,一把拉过安素颜,紧紧抱住。 
  安素颜任他抱着,他的心跳显然有些紊乱,但是,她心中原本还有的几分忐忑却顿时一扫而空。然后,她轻声问:“你怎么在这儿?” 
  “这一阵夜里有球赛转播。”他说,“田海农那儿有台小电视,他导师淘汰的。我在他那儿看了两次了。火在三楼,我看准是那帮家伙在用电炉煮夜宵。” 
  田海农算是第一个知道安素颜的神秘信件来自何人的外人。那是上个学期末的事。他当时的室友是个环境工程的研究生,四月毕业,元旦过后就要答辩,答辩之前照例都是要写好几份海报的,以便在校园各处张贴。有老师推荐说,有个小师弟写得一手绝佳的美字,人也挺活跃的,已经是系学生会宣传部的干事了,写过不少海报,找他帮忙准行。于是,程逸兴就被大师兄找了来,帮忙写海报。田海农在旁看了海报,虽然觉得字迹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那时候程逸兴已经不写信了。直到一次在足球场上,两个人冲撞到一起,没想到这一撞,竟然把田海农撞得脑筋忽然搭上了线,蓦然说:“我知道你是谁了!安素颜!” 
  他莫名其妙的话,只有程逸兴听懂了,他笑着说:“什么安素颜?你认错人了。”转身跑开去。害得田海农被伙伴们大大地嘲笑了一通,说他是不是想安素颜想疯了,愣能把漂亮的大小伙子认成是梦中情人。直到程安二人的恋情公开,田海农的“冤屈”才得以洗清。程逸兴往研究生公寓跑得勤了,自然也就和田海农更加熟络了起来。而熟了之后,自然也免不了被问到两个人的关系。 
  田海农说:“这楼里谁不知道安素颜一向眼高于顶啊,她连小来都看不上!我就奇怪了,你小子到底凭的什么打动美人芳心啊?年轻?漂亮?还是有钱?” 
  “俗!忒俗!”程逸兴跩跩地说,“告诉你,这些都不是!想要追到绝佳的美人,就要投入绝佳的用心,懂了吗?” 
  田海农一推他的脑袋,笑骂:“你他妈的臭小子!乳臭未干,竟敢教训起老大哥来了!老子见识过的女人不比你多?”转而又摇着头,叹息着说:“那个安素颜哪,美则美矣,可整个儿没点活人的热乎气儿,虽然总是笑笑的,可笑归笑,谁都知道她离你有多远。总是那么可望而不可即。还是老弟,本事通天啊,”他拍了老弟一下,“天上的星星愣是能给摘下来。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然后,又一脸犯贱地低声问:“喂!到什么程度了?抱过没有?亲过没有?什么感觉?有热气吗?” 
  “拷!”程逸兴一拳擂开他的贱脸,“下流人等!少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谈女朋友是用来哗众取宠的吗?” 
  “嗯!高!果然是高!”田海农被揍了还直点头,“就这一句话,就比那些酸狐狸高出一大筹!值得鼓励!大哥看好你!” 
  田海农的宿舍在四楼靠东头,是四楼为数不多的几个男生宿舍之一。而女生们则住在四楼往西和五楼,安素颜更是住在五楼最西头的倒数第二间517号。为了“防患于未然”,四楼西面的楼梯被封住了,女生们平时只有走东面可以下楼。 
  球赛战得正酣,忽然三楼有人大喊:“起火了!”之后,四楼的女生被惊醒,闻到了焦糊的气息,顿时乱作一团,楼道里杂沓一片,不停地有人尖叫着“起火了、起火了”。接着,电被拉了闸。程逸兴出门的时候,五楼的女生也已开始乱乱糟糟地往下逃命。楼道里、楼梯上,推搡、拥堵着惊慌失措的人影,外带女生高分贝的尖叫。手电筒的光柱忽闪不定。 
  程逸兴挤到楼梯时,烟雾已经越来越浓了,他的直觉告诉他,安素颜没有出来,她住得太远,肯定还不知道!一念及此,他不是随着人流向下挤,反而逆流向上挤去。 
  田海农大叫:“小程!你疯了!火是往上走的!” 
  “我知道!我去找安素颜!”程逸兴一边推扶、避让着跌跌撞撞抢着下楼的女生,一边高声回话。 
  田海农顿时哑然,只觉得心里阵阵涌动着感触的乱绪。如果说以前他还有所怀疑,现在他已经清清楚楚地肯定,在众多的追求者中,只有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不愧是安素颜慧眼独具选定的唯一! 
  门内,安素颜很快推开程逸兴,“门缝还没有堵严呢!” 
  两人七手八脚地取下布帘堵门缝。堵好之后,安素颜问:“要不要洗洗脸?” 
  “好!”程逸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到她床边坐下来。 
  安素颜看着他洗,等他洗完,她一边将脸盆毛巾板凳归置好,一边埋怨:“你干嘛跑上来?有多危险你知道吗?火灾里被烧死的,绝大多数都是先被烟雾呛昏过去的!你应该知道,我应急能力还是有的;再说,不是三楼着火吗?等烧到这儿,且得有段时间呢;消防队肯定就快来了,我并没有危险。你这么冒冒失失地,真出了事可怎么办?楼道里什么也看不见,谁知道你在那儿!多危险啊!” 
  他笑吟吟地听着,心里甜甜的,嘴上却不饶地说:“我还不知道,原来你也这么能唠叨,老了可怎么办?” 
  “讨厌!”她狠嗔他一眼,“你听没听我说?这种时候你跑上来,十分不明智!这是真实的火灾,不是演习!” 
  “我知道啦!不是演习!”他仍旧不以为意,“我现在不是没事吗?” 
  “等到有事还来得及吗?”安素颜没好气。 
  “女人!就是这么罗嗦!”他轻哼,“芝麻能夸张成西瓜!” 
  “你成心气我,是不是?”她气坏了。 
  “不是。”他说,“我喜欢听你关心我。” 
  她哑了一下,狼狈而败坏,“臭美!谁关心你?” 
  “你呀!我刚说完,怎么就问?” 
  “你!”安素颜气结。 
  “过来!”程逸兴神气活现地伸出手,命令道。 
  “我凭什么听你的!”嘴上是这么说,可是,看见他又挥了一下手,她还是乖乖地走了过去。 
  将她圈坐在身旁,他轻声说:“我没事!我捂着毛巾呢,熏不到。”随手取来床上的手电筒,上下照着自己,“你看,我好好的,毫发无损。”丢开手电,又来揽她。 
  “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你太冒险了。”她也放柔了声音。 
  “你还在火场里,我要是下去了,只会更难受。看到你,我就安心了。” 
  “我也是。”安素颜轻声响应。他手臂一紧,将她搂靠到他身上。而悄然地,他的手已经绕进她身侧轻抚。 
  救火车尖锐的呼啸终于越来越近。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确定自己已经安全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手电筒的光芒越来越微弱了。 
  许久,程逸兴幽幽地发出一声轻喟:“你真软!” 
  安素颜机灵一下,本能地直蹦而起,立刻—— 
  “砰!”“哎哟!”两声连起,安素颜的脑袋碰到了上铺的床沿。正懊恼地揉着脑门,耳边就听见程逸兴闷闷的轻笑。挥开他伸过来的手,她气乎乎地走到窗边去了。 
  他很快跟了过来,忍着笑意说:“你干嘛?有必要防我像防狼一样吗?”偏将她转过来,抱得比刚才进门时更紧,紧得仿佛想要揉碎了她,好让她渗入到他的身体里去似的。她贴身穿着轻薄的睡衣,外面只套了一件衬衫,抱在怀里,无比的柔软,他感觉心里正有一团乱草在蓬勃地疯长,而口中唾涌如泉,急切地想要去灌溉它。他吞咽了好几下。 
  安素颜朦朦胧胧地预感到危险就要降临,慌乱而使力地猛推他,“勒死了!放开,你放开!” 
  他不放,终于,一把抓下她双手,果断地俯过头来,只说了一句:“闭上眼睛!”嘴唇就噙住了他觊觎许久的目标。 
  安素颜蓦然应声闭眼,一贯清晰的头脑在瞬间全无应急举措下达,心跳如鼓点砰然,竟提不起丝毫勇气睁眼看现实,只有触觉还在工作,敏感地意识到嘴唇正被怪异的湿润和柔软笼罩,可惜却全无还击之力地瘫痪着,而喉间却渐渐地烧起火来,越来越炽热、越来越渴水。然而,那个可恶的占领者却俨然把她当成了水源,不停地辗转吮吸着她。 
  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安素颜终于能够支配自己的手脚,猛地推开了正昏头转向、全无防备的侵略者,冲到书桌前,抱起水杯,“咕咚咕咚”一通狂饮。身后,那个始作俑者居然还说:“给我留点儿!” 
  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把安素颜晾在大玻璃瓶中剩余的一升多凉水喝了个精光。喉间的火势终于被扑灭了,可是,心间的火苗从此开始忽闪忽闪地窜升。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