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队那里我已经联系过了,我们马上就回上海。现在已经在机场附近了,两小时后的飞机,”密禾虹在电话里说道,“这里除了阿尔也会有警员陪同一起过来,当然也包括金朔和解莉——他们要回来进行指认现场,这里的工作结束后再回到墨尔本进行司法裁决。”
缪卿回过头,看着众人惊讶的表情,他不难想到,所有人其实都反倒对这如此快速得出的结果无法适应了。
“他们竟然认罪了……不会吧……那,金和就是无辜的咯?或者说,他是从犯?”是霏摆着一脸惊讶的表情说道。
周冉双手抱肘,紧锁着眉头,“他们竟然会这么顺利就承认?怎么会……这可是大案子啊,这也承认地太爽快了吧!”她抬起头看着众人,却见推研会的几人脸上的惊讶之色已经消退了。缪卿回道说:“或许是想自己即使挤牙膏也没用了吧!这么多年,这么多次的调查都经历了,他们必然是感觉到了这回与先前的来势完全不同,所以才会急忙逃开。见逃到半路上也都被追回来了,当然见了警察也就知道自己百口莫辩了吧!”
见旁人点头之余,金韵看了看甄夫毅,又看了看袁晓翼,回想起先前两人在一起时共同提出的质疑,而现在却又完全消失了,她实在感到不适应。她靠近袁晓翼,凑在耳旁轻声问道:“晓翼……不是说,这样太顺了吗?我怎么突然觉得,你们几个都有点怪怪的……”
袁晓翼环视了周围的人,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两人的耳语后,也用手稍稍遮住嘴边悄声回道:“诈降!”
金韵一惊,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见缪卿等人游刃有余地为其他人解说着这其中的合理性时,她才意识到,原来这么做是另有目的。只是具体究竟怎样,自己是怎么猜也猜不出来。
看来只有等密禾虹和阿尔带着叔叔和婶婶回到这里后一切才会揭晓吧——金韵心想着。她侧过头看了看罗桂芬,似乎她已经接受了眼前的局面,也完全认定了凶手就是其二人。
“再过十六个小时……明天一早就能到了啊……”周冉自言自语着。
胡海歌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说道:“哎呀……总算是接近尾声了!早回来好啊,早点把事情解决,晚上也能睡得踏实点儿!”
夜里,各自回到家后,缪卿在电脑上发起了多人视频聊天。
“电脑里的毒都扫干净了吧!”他开口说道,“确定身边没别人,我们就开始了!”
见所有人都确认无误后,缪卿将自己与密禾虹商讨完的计划告诉了推研会的另五人及金韵。
“也就是说,剩下的这十几个小时是关键咯?”左余安道。
缪卿点头,“不错。给他们充分的时间做信息传递,然后慢慢熬……熬到他们急了,同时在吴队的配合下,这出戏就演全了。到那时候,不怕他们不急着跳墙!”
“哎,你们俩啊……”是霏边摇头边叹着气,一脸无奈地笑起来,“真是太阴险了!”
“胡海歌和周冉都不知道,对吗?”金韵问道。
“嗯,禾虹只告诉了吴队,让他也瞒着下面其他人。这样才能让他们把‘金朔解莉已认罪’的消息传递出去,我们的计划才能够成功!”缪卿回答着,“毕竟,保护罗桂芬的行为并非纯粹做戏,一直让她在自己家里不做任何移动,而且安保人员又如此之少,说白了,就是在引对方上钩。”
“可是,万一对方很厉害,我们没办法保护好罗阿姨怎么办?”金韵显得非常焦急,生怕这里面出现什么闪失。
缪卿笑了笑,“这你尽管放心。他们出现的目的也并非会是伤害罗桂芬——而是来告诉我们真正的凶手是谁!”
“此话怎讲?”甄夫毅也问了起来。
仔细分析了一天的情况后,众人发现许多蹊跷的事如果用所有最合理的方式串联起来,最后形成的所谓的种种“行动目的”,能够得出一个完全看似不符合正常逻辑的答案。缪卿打开邮箱,将自己整理好了的资料分发给其他人。而事实上,这却就是对手的真实目的。这个案子背后的网牵扯得太大太深,所以许多详细的内容缪卿认为也不便现在就解释。但从手上有的资料看来,不是傻子都能想得到,金朔和解莉即使不认罪,他们是真正的幕后主使者也很难合乎情理。可所谓的线索却又直指他们二人——也就是说原本就是打算将一切嫁祸到他们夫妇身上。只是突然出现变故,他们改变了行动计划,而他们却已经查到了对方所布下的‘饵’,为了解救不必再牺牲的诱饵,才特意让两人大清早地开车逃跑,然后又让金和绕个大圈子让警察头晕。
“等等……你说,他们一开始是打算让金朔夫妻二人背黑锅,但是现在又突然改主意了?”龙泽仕问道,“这也太奇怪了吧!为什么精心布下的线,就这么废了,而且现在再找其他替死鬼也来不及了吧!只是让两个人逃走再让金和绕圈子,又这么能证明这些呢?”
是霏一开始也没明白,但当看完了缪卿刚才发来的资料,发现对方的布局的确是很有意思。她认为让金朔夫妇俩逃跑纯粹就是在拖延时间,好让我们注意金和;而从金朔和解莉俩逃跑的方式就能看得出,这纯粹就是在忽悠两个人瞎转悠,哪里是真的逃跑的样子啊!光从密禾虹找到他们俩的时间上就能算得出来了;但金和就不同,他的逃跑路线实在太复杂,如果不是胡海歌联系了上级同意继续追击,或吴荐若没有意识到人是逃地下防空洞再或者而把人跟丢了的话,谁也不会知道他是藏到哪儿去了……这很明显是在刻意加深他们对“金和才是真凶”的想法。
“吴队都已经封锁了所有的出入口了吧……他们已经确定金和一定在里面了吗?”龙泽仕又问道。
缪卿回道:“才收到的消息,是吴队亲自发来的,说已经留了几个警员在厂子里蹲守,他们一直紧紧盯着金和的踪迹。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都只能先躲在暗处。熬过今天这一晚,明天就是决战之时了!”
决战之时——听着缪卿说出这四个字时,金韵不禁感到心中一颤。
另一边,周冉再次跑到公用电话亭,拿起了电话筒——“喂,情况不对啊!金朔和解莉还是被抓到了,竟然还认罪了!这……是真的!明天一早他们就能回来了,还说带着两人来做现场指认呢!”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她更显得不安起来。“真的打算这么做……我知道了……什么?谁要来找我?女的?是什么目的呢?……阻止她做什么呢?……那好,我尽力。如果你的办法也没办法让那两个人脱罪,我就自己想办法了……冲动?开玩笑!你们随意拉两个人当替罪羊就是好了吗?告诉你,只这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再也别想让我帮你什么……为了什么?为了让真犯人伏法,就那么简单!除此之外我不会再被你们所利用了!明天我会好好看着你的‘安排’,请别再出现像今天这么‘意外’的情况了!”说完,不等对方再回应些什么,她就挂断了电话。
见周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站在楼下死角中一直观察着一切的胡海歌拨通了缪卿的电话:“喂……她刚刚回来……”
“是吗,我知道了。你也赶快回家休息吧!明天可是会很辛苦的……”
“嗯……只是,还有个问题……”
“什么?”
“为什么……会怀疑到她身上去呢?”在缪卿要求他向物业索取小区监控录像后,他才知道原来通知金朔与解莉离开的很有可能就是周冉。而刚才的电话则恰好证明了缪卿的推断。
“时间就是出卖她的证据。为什么一定要特意挑选凌晨四点通知正在六点的金朔夫妇呢?必然是背后有人操纵,所以刻意安排在这个时间让人通知。而最方便避开耳目的就是周冉。这背后有些陈年旧事也正好与她有些关联,详细的我现在不便说……而且你也已经问过吴队为什么要派她来一起监护罗桂芬了吧——这完全是她自己主动提出的不是。刚才她在电话里说的你从窃听器里也听到了。可以看出周冉也并不是想要助纣为虐,而是很有可能从其他非正常途径得到了关于案子的重要线索。出于想赶快让真凶落网的心态,才被对方利用了吧……当然,这也只是我的推断,具体的情况还是要事后问她本人。你现在就暂时替我保密一下吧!毕竟,她这步棋很关键!”
“嗯……我知道了。那明天早上再联系!”
挂了电话,缪卿靠在椅背上,仰着头,长舒了一口气。
“该怎么跟晓翼说呢……头疼啊……算了,还是交给禾虹吧……”
次日,上午8:36。
密禾虹推开家门,将行李箱放在一边,跑进浴室拧开水龙头,把整个头伸进水槽冲起了脑袋。缪卿打开房门,走到浴室门口,说道:“连着两天在飞机上过夜,很不好受吧!”
“哎……不好受也得受啊……谁让咱们任务艰巨呢!”他把毛巾搭在头上,两眼惺忪地看着镜子,拿着毛巾的一角边擦着脸边回答说,“这会儿开始的戏就都交给阿尔和吴队演了。趁还能放松几个小时,我还是再瞌睡会儿吧……十一点之后到罗桂芬家,然后再去解小峰遇害的小区,那里的场地适合‘伸展四肢’。所以当那时所有人都聚到一起了,天时地利人和,该碰上的也就应该能碰上了。”
“不用做先前准备吗?”
“准备啊……我想想……那就把师父给的防弹衣穿上吧!其他的就用不着了……”
缪卿瞥了一眼储藏防弹衣的壁橱,再回头看着向自己的卧室走去的密禾虹。“那十点半我再叫醒你吧!”
“好……让‘他们’等得越久越好……”说着,边打着哈欠边关上了房门。
9:00
缪卿接通了胡海歌的电话。
“你那里怎么样?”
“一切顺利。禾虹到家了吧!”
“嗯,到了,接着又睡下了!”
“周冉的事,我没告诉吴队……需要告诉他吗?”
“不用。如果要说的话,就让我亲自说吧!”
“也好……我就装作不知道了!”
“我们几个人没到齐估计罗桂芬那儿也不会有什么动静,现在就配合吴队和阿尔尽量让所有人都相信他们俩就是主凶吧!”
“没问题。等会儿还会让罗桂芬到局里去一次,说是让他们三个碰个头,然后再回来……”
“不错,这样的话更逼真!”
“嗯,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来?”
“估计十一点吧!但想到罗桂芬家后,再马上去五年前解小峰一家遇害的地方,你帮我问问吴队能不能安排一下,如果说保卫工作需要做得更到位的话,就都部署到那儿去吧!”
“好,交给我吧!那等会儿再见!”
9:45
阿尔站在审讯室的玻璃墙外,看着里面坐着的三个与这些起案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嫌疑犯”们,心里总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儿。回想自己已经负责这期案子五年有余,而今却不得不用这种方式来寻求最终的答案,且又是在后生的引导下才能够走到这一步——想到这里,不由得发现自己的能力与精力实在是变得太有限了。
一旁,吴荐也观察着三人交谈的神情。
因为接受了密禾虹的计划安排,他们事先为金朔与解莉夫妇俩准备了一套面对罗桂芬的说辞,好让她在后半日的精神状态显得非常“自然”。
“真没想到,这回竟然能一次解决三起这种样子的案件啊……”胡海歌在一边喃喃自语起来。
吴荐看着胡海歌的表情,不知怎么得,突然觉得一阵欣慰。他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并没有因为能够一次解决三起要案而想到“升官发财”之类的喜悦,却是为了案件以及那些相关者们的经历而流露出了颇多的感慨与无奈。无论是对于一个警察的成长来说,或只是一个普通人,能够亲身经历这些悲惨的“故事”后并总结出属于自省与反思的方式,可以说这比任何一种形式的升官发财都要来得更有价值。
他拍了拍胡海歌的肩膀,微微一笑:“这些天表现得不错!加油啊,以后可得让你们顶梁子呢!”
“是!”胡海歌站直了身子,看着吴荐的笑容,多少也察觉到了对方的想法。当然,为了这些日所发生的事而感到无奈与困惑,他认为这并非是自己有多么高尚的思想品德。而是在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从前经历的种种磨难都太微不足道了。面对这世界为人类,或人类为世界所埋下的种种因果,将来还会有怎样更让自己感到震撼的事发生也不足为奇吧!所以,为了让自己将来拥有能够应对一切的能力,胡海歌心里默念着,一定要变得更加坚强,更加理智,并且更客观地对待每一起案件。
大门被拉开,罗桂芬先走了出来。背后的解莉与金朔则微微点头示意,而后胡海歌则开车送罗桂芬回自己的住所。
“我们先到解小峰当年遇害的住处吧!虽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变化也应该不小了,再回去瞅一下就当时叙个旧吧!”吴荐对两人说着,阿尔则将接下来的行动路线告知另两位被派遣跟随着那夫妇二人的墨尔本警察。
10:17
罗桂芬回到家中,将先前所闻尽数告诉了儿子和周冉。胡海歌趁三人正聊得专心,便发了条短信给缪卿。
10:32
吴荐等人已经带着解莉与金朔到了解小峰当年的住所。
这时,阿尔的手机响了起来。
“哦,禾虹啊,睡醒了吗?”
“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吧!你们到那儿了吗?”
“嗯,我们已经到了。”
“那好,麻烦你们准备部署了。我先带其他人去罗桂芬那儿看看情况,顺便把她一起带去会合……之后的问题,我们就只能临场发挥了!”
“放心吧,吴警官已经都布置好了!”
“好的,那待会儿见!”
11:00
“叮咚……”
楚孟柯站起身,走向大门。“哟,还好吗?”密禾虹伸手打着招呼。
楚孟柯无奈地一笑,“算好吧……你们现在来……是又有什么事吗?”
一众人并没有进门的打算。金韵站在一边,说道:“现在罗阿姨的状况如何?”
“她……怎么说呢,精神肯定不会好到哪儿去。只是有周冉陪着,所以情绪也不算太坏。”
“那就好……”
密禾虹上前一步,“孟柯,现在那两人已经指认得差不多了——毕竟罗阿姨是那次案子的犯罪嫌疑人,所以……今天肯定是要她也去一次的。而且,之后的问题,我们这边也不方便再插手了。”
“我明白……”楚孟柯回道,“她也休息得有一会儿了。我让她赶快准备一下,你们是打算一起去吗?”
“不错。”密禾虹回头看了看其他人,说道:“都下楼到车里等吧,站在这儿也挤得慌。”
见其他人都陆续离开,密禾虹轻声对楚孟柯说道:“等会儿就一直让周冉和胡海歌跟着你妈妈吧,当然我们也会跟在一块儿。你还是先留在家里,有什么消息我会及时通知你的!”
“我不用一起去吗……”楚孟柯似乎有些放心不下。但转念一想,自己去了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只会徒增伤感的记忆,或者让母亲感到无法坦白。“好吧,我留在家里。我妈妈,就交给你们了!”
“放心吧!”
二人互相击掌后,见密禾虹也转身离开,楚孟柯则回到室内通知另外三人。
11:40
所有人都聚集在了五年前解小峰一家三口灭门案的事发现场。
因老城区改造项目正在实行,这里已经成为了一片待拆迁的区域,周围的环境显得有些肮脏,其他建筑物被拆后留下的各种建筑垃圾还堆积在一旁。
看着当年自己与丈夫一起犯下深重罪孽的这个场所,罗桂芬不禁捧脸大哭起来。周冉一直轻抚着她的后背,可罗桂芬似乎无论如何都无法停止自己的抽泣。胡海歌手里握着录音笔,按下结束键,交给吴荐。
“如今……连同这个案子也一起告破,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这次罗桂芬如此配合我们的工作,在递交上诉材料的时候我们也会考虑是否让法庭酌情处理的……”吴荐脱下帽子,对罗桂芬轻声道:“节哀顺变吧!相信无论是谁犯下怎样的罪过,如果是真心悔过,逝者也会原谅的……”
罗桂芬依然抽泣着。她想回答些什么,可是身体却无法自由控制。周冉依然拍着她的后背,说着安慰的话语。
见已然是该离开的时候,胡海歌第一个走向汽车,拿出钥匙打开车门。
走在他之后的,就是周冉与罗桂芬。而密禾虹与缪卿紧跟着前面两人。
当其他人都已经走离楼道口,同时胡海歌打开后车门示意罗桂芬进入车厢的时候,从众人的右侧突然飞来异物——反射的光线照在其他人的脸上,使得许多人在这一瞬间眼前变得一片空白!
“咚”的一声闷响后,所有人才回过神来,却见缪卿已经站在罗桂芬面前,手里拿着一根木棍,而那木棍上,竟然插着一把尖锐的匕首,而那匕首本身已经刺穿了那根木棍!
“缪卿!你怎么样?”周冉显得异常紧张,赶紧叫了起来。
缪卿回道:“没事……马上让罗桂芬离开这里!”
视线顺着投匕首的方向看去,一个人影突然从路灯旁晃动起来。而当其他人的目光捕捉到人影的时候,密禾虹竟然已经跑到了距离那人不足一米的位置!
对方似乎发现了自己已经难以逃脱,于是立即调整身体方向,面对着密禾虹,左脚跨前一步,右手随即伸出欲抓住密禾虹的肩膀。
可就在对方伸出手的瞬间,密禾虹忽然向下一蹲,顺势抓住对方伸来的右手,站起身后弹指间提起脚肘猛一击对方的腹部——见对手已经被这一击迟缓了动作,他则将那只被抓住的右手反转,顺势对其后颈又是一击!
随着对方应声倒地,埋伏在附近的警察已经迅速靠近并将那人拷起。
“上面!”不远处只听得是霏一声大喊,密禾虹回头一看,见二层楼道中间的窗口竟然伸出了一只枪口!“砰”地一声,子弹从缪卿的左侧腹擦过。
正当所有人的视线停留在子弹在地面上留下的痕迹时,还来不及关注到缪卿是否受伤时,却不知缪卿何时已将匕首从木棍上拔出,并顺势抛向了那开枪者!
又是“砰”的一声闷响,却是那人从窗户口掉了下来。
缪卿大跨一步上前,而对方竟然已经迅速站起了身,匕首刺中了对方的右肩,但枪却依旧在那人的左手上握着。
“缪卿,快离开!”阿尔在一旁喊道,另几名警员也已经掏出了枪,瞄准了眼前的人。
对方似乎并不在意有几只枪口对着自己,而是再次举起枪,欲对准距离自己最近的缪卿继续射击——可当他下意识地瞥见了前一枪在缪卿身上留下的痕迹时,让自己产生了一次顿息的时间,而后就是在这眨眼的顷刻,手指已然用上力即将扣动扳机的瞬间,缪卿已经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了!
扳机顺势叩响,子弹却射到了远处的一扇铁门上。
“在这儿呢!”耳朵刚听到声音的下一刻,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然离地,整个人向右前侧倾斜起来,他想用右手的手肘与左手的手掌撑住地面,可是已然受伤的肩膀却使得自己在这一瞬间根本无法顺着自已的意愿行动。
可也就是在身体即将落地的前一刻,那持枪者感觉到自己右侧的腰部已再一次被对方击中——缪卿在自己眼前消失后的1.53秒,竟然会有第二次的连击,而这第二次的连击竟然会是踢在自己已经快接近地面的腰部,这是自己从来都没有考虑过的可能性。
看着这短短两秒内缪卿从侧身翻转左脚横扫腿后,手掌顺势撑地将右脚面绷直如同芭蕾舞的动作一般踢中对方要害,左余安在一旁惊呼起来:“这……这是……不会吧……我是不是看错了?”那持枪者在缪卿的第二次攻击后顺势翻滚到了几名警察面前,同时被警察按住了手脚戴上了手铐。
从第一把匕首飞向罗桂芬,直至密禾虹擒住第一个人时,所耗费的时间仅仅十五秒;而从缪卿被枪击中起直至第二人被降伏,仅仅花了九秒!这对于平日里为了锻炼自己的伸手而经常与人切磋的左余安来说,心数读秒只是衡量自己与他人的速度与力量的差异。
可是,这一天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这种速度的格斗场面,而且在这些时间里同样包含着对于现场临时性的应变思考时间,并还包含着分析敌我的策略攻势。
他看着向大家走近的两人,一人拍打着双手上的灰尘,另一人摸了摸自己中枪的腹部,防弹衣已然裸露出了痕迹。
“你怎么想到他们会用枪呀……我还以为这么大动静的东西他们这次绝对不会搬出来呢!”缪卿解开衬衣看了看身体情况,显得毫无动摇,竟然还笑着和密禾虹聊了起来。
密禾虹摊了摊手,同样笑着回道:“如果一次性就能够击中罗桂芬,那么只需要一把匕首足够。但倘若第一击失败了,之后则会有无限的可能性。所以拿枪做备用也是必然。两个人行动未必代表两个人都必须要出手,同样,另一个人也是当备用的。而且回去之后,两个人汇报任务结果的可信度总比一个人强不是?”说着,两人同时注视着被自己逮到的两名杀手。而这个时候,两人的意识都已经清醒,只是手被牢牢地拷了起来并有四名警察看押住。
密禾虹刚想开口对那二人问些什么,却突然发现耳边一阵凉风袭来,伸手迅速遮挡住那来势汹汹的拳头后,回头见竟然是左余安,不由得叹了口气:“别吓唬我呀……”
“这句话应该是我们说才对!”左余安似乎有些愤怒。愤怒的不仅仅是二人潜藏在深处的能力,更愤怒着他们不顾自己冒着生命危险与那丧心病狂的人徒手搏斗。
两人看着身后其他人的目光,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已经引起了所有人的恐慌和担忧。当然,更多的则是疑惑,特别是接受过专业训练的那群警察。
“呃……有什么以后再问吧!”密禾虹举起双手像是做出投降的样子,而后指了指被押的两人,无奈地笑道,“现在主要的是问这两个人……他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呢!”
说罢,便想往那两人的方向走去。但才迈出一步,衣角却被拽住了。他回过头,见是袁晓翼正低着头,拉着自己的衬衣角,久久都未放手。 “晓翼……你怎么了?”
她没有做声,但是肩膀却颤抖起来,接着才听见那同样颤抖着的声音——
“太自私了……你们太自私了!”
她猛然抬起头,红着眼眶怒视着密禾虹,“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吧……对你们而言,对付这种事很轻松是吗?”她本想强忍着眼泪,但随着自己的话逐渐吐露,似乎眼睛里的泪水也由不得自己来控制,只得低下头嘶吼着,“我已经受够了……一次足够了!跟这群亡命之徒的斗争就那么有意思吗?让自己置之生死于不顾很伟大吗?逞英雄很开心吗?还打算……”不由自主地将话说到这儿,却突然发现对方的一只手轻轻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我明白。”
密禾虹回应着袁晓翼的担忧,因为这一刻竟然让他回忆起那场爆炸遗留下的一系列的痛苦,才发现自己忘记了原本脆弱的人平时的坚强都是为了给自己打气而伪装的虚张声势。
“所以无论是什么情况,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们不会轻易出手。”他继续说着,“放心吧……最起码这些事,在我们身上,不会再重演了……我知道,光嘴上说你不会信服。你仔细看看,”他指了指缪卿与自己穿着的防弹衣,“会不会受伤我不能保证,但最起码,要我们俩的命,还是比较困难的……所以,别再让自己往坏处想了。要知道,如果我们不做好准备,其他人会受到再的伤害,甚至是会不会再出出现牺牲者呢?所以……”
“不要说了……”她握住放在自己额头上的那只手,“只要……你们能记住我的话……就行了……”说完,依然低着头,转身离去。
望着她走开的背影,周冉显得非常羞愧又不安。而这一切,被胡海歌,密禾虹与缪卿切切实实地尽收眼底。
但他们谁都没有做声。
缪卿走到车旁,捡起自己的外套重新穿上。左余安走到他身边,问道:“我竟然都没注意,你们是什么时候把外套脱下的呀?”
“这家伙飞刀子的时候吧!”缪卿扣上纽扣,将另一件外套递给密禾虹,“该让这两个人也‘醒一醒’了吧!”
“嗯,是啊。不知道自己被人当枪使估计还自得其乐呢。”密禾虹蹲下身,看着那两个杀手,说道:“知道你们这次真正的任务什么吗?”
听着这句话,所有人都显得非常惊讶。
持刀者先接的话,他说道:“笑话,别以为你们侥幸抓着我们就能耍我们玩儿!”
密禾虹露出一脸遗憾的神情,边摇着头边继续道,“哎呀呀,看来还真的被蒙得不轻呢……”
“看着他们也够可怜的。干脆我们直接告诉他们算了!”缪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这使得两人看得更感觉事有玄机。
“装什么蒜!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那持枪者似乎被二人的言语神情激怒了——被击败后的耻辱莫过于自己对行动目的的无知,若自己真的是被利用的道具,二人明白,从此以后是再无出头之日了,更有可能在监狱里都能身首异处。
对于擅长利用心理分析的密禾虹而言,眼前人的不安早已暴露无遗。他看了看手表,又抬起头,注视着两人,一字一句清晰地叙述起来。
“你们的上级所给予的指示应该是说‘除掉罗桂芬,这样就没有证人存在了’,对吗?”
两人的瞳孔瞬间放大,虽然他们什么表情都没有做,话也什么都没有说。
“而事实上,罗桂芬不仅已经录完了口供,而且我们这里也抓着‘基点人’了。”
密禾虹刚说完,持刀者就辩驳道:“少忽悠我们!‘基点人’怎么会被你们抓着?他现在还在什么地方你们也未必知道吧!”
“不就是在食品厂蹲了一晚上么!”缪卿不痛不痒地在一旁插话道。
那人一惊,瞬时又平静下来,回道说:“你们不是说自己已经抓着了‘基点人’吗?”可那反驳之词才到口边,他们突然发现自己所知道的所谓现实开始与眼前所接受到的信息完全偏离了轨道,“你们抓着的……是‘基点人’的话,就把他带来让我们看看啊!少在这儿吓唬人!”
“你刚才不是说我们没抓着么,怎么现在又想求证了呢?”密禾虹开始放声大笑起来。而这一笑,更使得两人的不安加剧。见时机已经成熟,密禾虹则不再拖延。
“每次的组织行动作案,你们都会选择一个‘基点人’作为在法律上能够构成‘主犯’一职的人物。而实行的所谓‘从犯’都是经过了特殊训练的成员,一般不会轻易被抓。即使被抓了,第一,在组织内尚且拥有较高地位与能力的会被救出;第二,无用者会成为弃子,结果也就是两个,一个是死在刑场上,一个是死得不明不白……我说的对吗?”那二人的神情已经不再有所隐瞒,而是将自己内心的不安疑惑与挣扎一同显露了出来。密禾虹没有停止,继续说了下去,“这次的命令说是要除掉罗桂芬,实际上是要解除原本安排的两个‘替罪人’的嫌疑。这一点你们是绝对不会想到的。而你们的行动真正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告诉我们这边,现在抓的人抓错了,真正该抓的……还在那个食品厂里呢!”
密禾虹站起身,看着已经毫无斗志的二人,说了最后的总结词:“你们的老大知道我们这里会在场多少人,都是些什么人,甚至还知道我们都会怎么做。这点特性相信你们应该比我们更熟悉才是,否则你们也不会如此卖命地在光天化日之下执行这种危险性最高的任务吧!而事实上,为了保证计划如期实行,他们才特意安排你们俩到这里来——因为,杀死楚国荣的就是你们二位。只要你们一出现,这些已经得到二位的个人资料的警察们自然不会放过你们。而且又因为你们是实施任务成功率较高的人,所以按照你们迄今为止所有完成掉的种种事件里积累下的那些自视甚高的傲气,足以让你们对我们这边已经抓到‘基点人’的事嗤之以鼻……毕竟,对于‘怎么面对警察’这个问题,你们的经验应该不是很丰富吧!而你们先前这一开口就等于告诉我们,你们并没有接受过反审讯训练。这样一来,无论是我刚才套你们的话也好,直接把抓到的人带给你们认也好,结果都是一样的。我这么说,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二人沉默不语,却又都突然目露恐慌。密禾虹知道,他们已经确认了,自己已然是‘弃子’的身份。
周冉站在一边,听着密禾虹的叙述,同时双手又紧紧地拽着自己的袖子。她没想到,眼前的两个学生竟然已经把事情计算到这一步。忽然,她回想了过去一天的情景,猛地意识到——莫非,自己也只是他们的一步棋?不会吧……毕竟,自己并没有做出什么暴露的举动,更何况,自己的目的也只是想让真凶尽早归案。想到此,她不敢再看那两个学生的眼睛,转身坐进警车。
密禾虹穿上外套,环视四周后,走到一众人之间。“马上就去食品厂吧!现在抓正合适。”
“你确定金和不会在我们到之前就逃跑?”阿尔问道。
吴荐走上前,“放心吧,我昨天就安排人看在那儿了,有什么事他们都会马上联系我。现在金和还好好儿地在那儿呆着呢!”
“他在那儿过了一天一夜不吃不喝吗?”阿尔继续问着。
缪卿开口说道:“应该有人进去给他送过粮草了吧!”
“此话怎讲?”
“人家就是要我们瓮中捉鳖,所以特意给我们养着呢!”
阿尔摇了摇头,实在想不明白其中的理由。“为什么特意要把主犯送给我们呢?”
密禾虹看着满腹疑惑的阿尔及其他人。他似乎已经知道了大概,只是在没有确凿根据的情况下,那推断若是说出口,或许会伤得人太深。所以,他没有做声,只是对其他人挥了挥手,往停车的位置走去。
“你竟然对着那两人说他们的老大早算准了我们所有的行动方式?为什么这么长他人威风,不怕那俩家伙反着咬你一口?”左余安向前探着身子,对自己前座的密禾虹说着。
密禾虹看着窗外的景色,回道:“我们都被人牵着鼻子走了那么久了不是!被他们摆了三五道局,而我们这里才摆了一道局而已!而且这次若不是被他们之前的布局已经搅得滚瓜烂熟了,咱也不会想到将计就计地给自己也来摆一局不是……毕竟只是抓一个主犯不够,这几个案子的实施者能多逮几个是几个,否则这案子没法儿结。”
“师父知道了会不会说你多此一举呢?”缪卿小声地在一旁问道。
密禾虹笑了一笑,“随便他了。既然有办法抓干嘛不抓,留着当夜宵呀!”
只听见密禾虹的话,其他人都闷笑了起来。左余安因为凑在两人身后,正好听见了缪卿的话。他再压低了些身子,凑近缪卿,压着嗓子道:“你们俩还有师父呐?怎么都不介绍给我们认识呀!”
缪卿回过头,从座位的缝隙中看了看把脸紧贴在座位背面的左余安,突然伸出手指对着他的鼻子猛地弹了一下。
“哎呦我的妈呀!”左余安捧着鼻子哇哇叫起来。
“不用这么欺负他吧!”密禾虹笑道。
“这哪儿是欺负呀,只是提醒他这座位套上螨虫多,小心皮肤过敏而已!”听完缪卿的回答,车上又是一阵笑声。
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这车正驶向什么位置,忘乎所以地笑着。而笑声过后,却又变得异常平静。除了汽车引擎发出的声响,车与空气摩擦的声响,前面开道警车所发出的那最具警示意义的鸣报声响,或是马路上传来的阵阵噪音,其它的声音,直到车辆到达目的地时才重新开始响起。
12:54
原本寂静的环境中,却开始能听见逐渐清晰的汽车马达声,那声音刺激着金和的耳膜。他睁开双眼,缓慢地站起身,走到窗前,观察着楼外的情景。
“呵……”一声冷笑,似乎已经明白了自己此刻的处境。
或许在昨日上午接到电话的那一刻起,金和就已经感受到了自己或即将面对的状况。只是,侥幸的心理总是伴随着自己对未来的憧憬,从而使得那背后的人总能轻易地左右他的脚步。
他蹲坐在车间空地旁的机械上,似乎是等待着集体审判的来临。为什么不是被带进警察局呢?金和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大脑是不是出了问题。可是,这些年来所经历的一切,也已经使他习惯性地懂得了如何揣测饲主的想法——“啊,果然,他们还是不会放过我的……”就这么在心里默念着,一遍,又一遍。
“这边呢?”
“没有!”
“应该就是这一带,不会走远!”
外面的人正在搜寻着自己的踪迹,金和听得非常清楚。他不想再移动自己的身体了,自己被找到也是迟早的事。
“赎罪啊……就让我赎罪吧!可是怎么个赎法呢……究竟要我怎么做呢……哦,对了!”他抬起头,似乎回想到了些什么。将手伸进口袋,拿出了一把小型左轮手枪和仅有的一发子弹。想起昨天引着自己进了这已经废弃了的旧厂子里的人非常好心地递给自己这东西,说是用来防身,现在则不禁笑出了声。
“所有的罪,都让我一个人来担吧!”金和口里喃喃地念叨着。他不想上法庭,不想受审,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会牵连到许多许多。但哪怕那些罪恶与自己并无太大关联,他也却不想因为自己的几宗罪而牵出其他的罪来——或许是认为,这样看上去自己是犯了太多不同的罪了吧!可是事实呢,自己的罪难道还算少吗……罢了,留给别人一条生路,让自己早些解脱,又何尝不是一件乐事呢。
「就等所有必要的人到齐后,开始自我的审判吧!」
这世间或许从来都不存在巧合,必要的人总是会在最恰当的时机出现。就像是五年前,就像是今年初。如果一定要说是无数的巧合而形成了今天的结局,或许也太不把这个世界的规则放在眼里了。巧合,哪里会有那么多。所有能够形成这些结局的要素,都是顺着最客观的规则发展而至的。你可以说这是一场多米诺骨牌设计竞赛,也可以说这是蝴蝶最自然的一次扇动翅膀,更可以将混沌的图型印刻在自己的脚下。
“砰”得一声巨响,回声阵阵——那是钢材互相猛烈撞击的声音。所有人都将目光锁定至了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找到了!”距离最近的警员高声呼喊了起来。
所有人都冲了过去,眼前看见的,则是一手提着枪,一手提着一根钢筋,四肢松散得坐在这半开放式的厂房中央的金和。
金韵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不想承认眼前所看到的人是自己所熟悉的家人,更不想看见他手里竟然握着一个正常的普通的人根本不应该拥有的东西。“叔叔!”最后,她还是嘶声喊了出来,“你快把枪放下!否则……”
金和的右手流着血。他放下了那根钢筋条,抬起头,看着金韵,笑了一下。金韵的话虽然就在口边,但却突然觉得自己不再能够发出任何声响。她看着金和,她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神情。愧疚,没有什么更典型的词语能够形容了。
袁晓翼一直都在金韵身边,她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并目睹着泪水从金韵的眼中再一次滚落。她也明白,金韵的心里已经不再有仇恨,现在有的,仅仅是想让一切平息的心愿。或许,按照金韵的个性,她甚至都已经宽恕了眼前或许就是谋害了自己一家人的凶手,自己的亲叔叔。只是,一个人有再大的气量,对方若无法知悉,也是枉费。
“对不起啊,金韵……我应该好好找个机会给你道歉的……只是我一直都没想到用什么方式是最好的……”金和的嗓音非常嘶哑。他换了个坐姿,让自己尽量保持得精神一些。他环视了周围所有在场的人,而后微微地点了点头。“好……真好,人应该都到齐了吧!我想我也应该说些什么,否则就真的什么都没交代了。”
“金和!”吴荐大声喊道,“你现在不用说什么,跟我们回去,爱说多久说多久就是!你放心,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这时,金和脸上温和的神情迅速消失。他冷冷地看着吴荐,回道:“我知道你们不会把我怎么样,因为你们还需要从我这里知道更多的东西。这点你们放心,爱录音的爱录像的你们随意,能说的,我现在就在这里都说了。其他的不必废话!如果现在不让我说,以后也别想有机会听到了!”
这是在做誓死之言——密禾虹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拳头。他看了看金和手里的枪,再看了看金和的姿势,只要金和愿意,他随时都可以对着自己的脑袋开枪,而且任何人都无法阻止。
他转过头,轻声对胡海歌道:“兄弟,有家伙事儿吗,拿稳了,等会儿借我一用。”
“你要枪做什么?”胡海歌问,“没执照我可不敢给你用啊,否则我也得连带责任呀!”
“放心,有执照,没揣兜里而已。”剩下的半句密禾虹没有说出口——只不过这执照是国外的——虽说这对胡海歌来说这是太不厚道了的回答了,但眼前的形式让密禾虹顾不得太多规矩。
金和抬起头,微微翘起下巴,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他正视眼前的所有人,字字清晰地说了起来。
“是我联系的罗桂芬,怂恿她和楚国荣杀了解小峰那个浑球……”
在食品厂门外的警车里,罗桂芬听着从现场传来的声音,不由得浑身颤抖了一阵。
“所以……你们也别再怀疑解莉了,她什么都不知道……至于,至于为什么我要杀解小峰,是因为,他威胁我,问我要吸毒的钱,而且……还说要到学校去绑架我儿子!”
金和紧紧攥着拳头,咬着牙,又叹了口气。
“我一开始为了让他放松些警惕,就给了他一万,那时候一万可抵得上现在的十万啊!”金和将两只食指交叉起来互相敲打着比划着,似乎是让整个人都沉浸在了当时的状态中,而许多人则紧盯着他挂在手指上的枪。
“给了他钱,他就老实了一阵子。但我知道,这也只是一小会儿,以后他还会再来,甚至会真的做出什么事儿来……呵呵,要不怎么说世上无巧合呢,我那时候知道罗桂芬和我哥的关系,也是特别惊讶。但我看他们当事人都那么瞒着了,我也就不方便多问什么。但这回不同,要杀解小峰,而且不被人怀疑最好的方式,就是让警察怀疑别人!我知道交换杀人是很让警察头疼的方法,所以想到了解莉和金朔住的离金睦最近,而罗桂芬又住的离解小峰很近!这不就结了!我就想啊,只要我让罗桂芬替我杀了解小峰,拿钱当饵,然后我再帮她消了心头之恨,即使之后被查出点什么,最容易被怀疑的也肯定不是住在国内的我!更何况,我和金睦又没什么让人知道的矛盾……两头的麻烦都解决了,岂不是很完美?”
金和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神采,在场的人都知道,应该反驳他什么,但是,却又都不做声。因为有一点很肯定的是,他已经丧心病狂了,忘记了作为一个人所应该拥有的正常心理了。
在门外听着金和的声音,罗桂芬再次抽泣了起来。周冉拍了拍她的后背,想安慰些什么。突然,听见门口站岗的警员说道:“你不能进去!”
抬头一看,站在眼前的不是金铭良吗?此时罗桂芬也抬起头看见了金铭良,并将头伸出车外。
“铭良?你怎么到这儿来了?”罗桂芬心里更大的疑问是,为什么他会知道这里!
“我要见我爸。”金铭良面无表情地说着。警员很是为难,这时周冉走出车外,说道:“要不我陪你进去吧!让你进去或许会对抓捕工作有些帮助呢。”周冉微微点头,警员见状,既然有同事陪着,便同意放行。
而周冉打算进入食品厂的目的当然不止这些。即使金铭良不出现在眼前,她也迟早要进厂。因为,她还有一项任务没有完成。只是,她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事。
金铭良快步向前走着,他似乎很清楚现在所有人都集中在什么位置。这让周冉有些惊讶。只是,她认为眼前这个孩子只是想见身上有罪的父亲一面,很正常。而她自己的脑袋里则一心想着前一天电话里所听到的那些话。那个会到这里来的女人究竟是谁?见已经走近了金和与众人所在的位置,她停下了脚步,任由金铭良向前走去。
“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你们说我是为了什么?我只是想保护我的儿子……除了让这个人消失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金和愤怒着,愤怒地敲打着身旁的箱子,似乎已经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
“要保护我就得借别人的手吗?你自己的呢!”金铭良在众人身后嘶喊起来。除了密禾虹,其他人都回过头,看着向金和所在的方向走去的金铭良,不由自主地让出了一条路。
“你说你这么做是为了保护我,保护我需要付出那么多条人命的代价吗?保护我一定就要假借别人的手去做吗?保护我就只有除掉你认为是障碍的人就叫保护了吗?你自己究竟做过些什么,你又为我做过些什么?如果说你是为了保护我而促使的杀人,那不就等于是你在为我杀人,不就等于是我也杀了人吗?这不就等于我和你一样也是杀人凶手吗!”
金铭良怒吼着。金和则完全愣在了那儿。他没想到,儿子竟然会出现在这里。他更没想到过,儿子竟然已经知道了一切。
他开始崩溃了。
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所做的究竟为何……
杀人不是夺回自己的尊严吗?自己并非杀戮者,自己也没有亲自动手杀过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那么重的负罪感?不,不仅如此,更多的,是自己的无力和无知。自己竟然真的把杀了解小峰当作是保护儿子的方式……可是,儿子的确安全了啊!
他刚想到这儿,猛地抬起头,双目触到了金铭良的眼睛,在顿息的瞬间,金铭良提前开了口。
“你别以为你谋害了谁我就暂时安全了。人活着就没有一刻是安全的。如果你真的是要保护我,就应该亲自为我做些什么。而你做过什么?你无非就是在那里每日每夜地臆想!保护我就要杀人?那第一个该杀的就是你!”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惊愕了。他们不知道这句话对金和的触动将会是怎样的。
“你伤害过我什么?你肯定在这么想对吗?我告诉你,从我对你拥有记忆开始,你就在不断地伤害我!你永远都只是一味地想着自己,你永远都拿自己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你永远都没有真的把妈妈当成是一家人从来对她不信任!你还说你要保护我?笑话!知道有人要拿我当威胁了,你要铲除他就找理由说是保护我?少在这儿糊弄人了!你根本就是在想这么铲除这个正在威胁你自己的人!我能有什么?我又没钱!他威胁的是你不是我!即使我真的被解小峰挟持了又怎么样?我真的死了又怎么样?无非影响到的是你的利益你的面子不是吗!你不要当受害者,你要当强势者,不是吗?所以你讨厌有人威胁你,讨厌有人凌驾在你之上!”
金铭良喘着粗气。金和则目光呆滞。
“铭良……”突然,密禾虹开口了,“你错了。”他走上前,站在金铭良身边,同时看着金和,说道:“没有哪个做父亲的不想保护自己的孩子。就像你妈妈一样,你爸爸肯定是真心想保护你。但是,做父亲的总是很笨,不知道怎么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情感。所以,他们总是会做出一些让子女误会甚至是生气的举动……如果,你能够再多去了解一下你的爸爸,你就会发现真相……而现在,你的理智也被吞噬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如果你能保持冷静的状态,或者说,把自己当成是一个旁人来看待自己身上正在发生的这些事,或许你就能够明白了……当然,我们谁都没有认可你爸爸的这种做法。但是,我也无法认可你对他的误解。即使他犯了再大的罪,被你误解对他来说,痛苦或胜过于判他死刑。”
金铭良沉默了一会儿。金和也没有做声。
金铭良抬起头,看着密禾虹回道:“碰到任何人,知道自己的父亲做了那些事,都不可能还非常冷静吧……也只有旁观者清。嗐……我生气,不是说,我真的认为他说要保护我是假的……那是气话。我明白,我都明白,但是我还是生气。因为,”他再次正视金和,含着泪,斩钉截铁地说道,“用犯罪,而且是借他人之手,导致了那么多悲剧发生的‘保护’,这怎么可能是一个正常人想要的!”
金和的脑袋炸开了。他完全茫然了。他似乎开始不再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崩溃已不再是边缘,而是已经处于中心。
“该是你赎罪的时候了!”金铭良突然大声一吼。
这句话触碰到了金和最敏感的神经。
密禾虹看着眼前金和的神情,心中一紧,急忙倒退到胡海歌身旁。
金和为之一笑。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非常柔和。他看了看金铭良,又看了看金韵,说了一句:“是啊,是时候了结一切了。你们可要好好活着啊!”
话音落下的同时,金和举起了手里的枪,食指已然使上了劲,当子弹即将从弹膛内发出的前一瞬间,“砰”地一声,所有人定眼看去,金和的枪竟然被打飞到了厂房的另一个角落!
回过神来才发现,密禾虹端着枪,正指着金和的位置。
吴荐及时反应过来,一挥手,所有待命的警员都一窝蜂冲了上去。
密禾虹放下手里的枪,松了口气。
当他把枪递还给胡海歌的时候,再一次“砰”的声音响起——所有人猛然回头,金和,竟然在距离警员跟前半米的位置顺势倒了下来!
子弹从金和的左侧集中了他的太阳穴,人体则顺着这股冲击侧倒在地,从那边口焦灼的孔中开始冒出血泉……
“别动!”吴荐立刻大喊一声,所有警员都停住了脚步。众人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已经躺在地上的金和,吴荐独自跑上前去,仔细端详金和的状态。子弹贯穿了金和的头颅,他的嘴张着却已经不再能发出任何声音。看着他的眼角挂着些许泪水,吴荐则皱起了眉头。他顺着弹道的方向望去,透过玻璃窗,距离这间厂房三百米处,是一片杂草丛。
此时胡海歌已经带着多名警员前去搜索。
金铭良愣在了原地。
这一刻他才明白,他并不想让父亲死。
这一刻他才明白,他不仅不想让父亲死在别人的手里,更不想让他自行了结。那只是自己的气愤让自己冲昏了头脑才出现的想法。可是,结果偏偏向着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状况发展,或者准确地说,这状况,谁也不会想到。
金韵很吃惊。吃惊的并不仅仅是刚才发生的一切,而是吃惊自己竟然能够保持着理智。她赶紧跑到金铭良面前,把他紧紧抱在自己怀里,不让他再看着自己的父亲倒在血泊中的情景。
金铭良没有反抗,只是默默地站着,什么反应也没有做。
胡海歌迅速跑了回来,喊道:“狙击手跑了,枪和架子在草丛里。”
“追了吗?”缪卿问道。
“那当然!只是比较难追罢了。大家都分头去找了……”偶然的一回头,胡海歌惊讶地喊起来,“周冉?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啦?”他正说着,只见周冉从一边扶着墙走来,似乎是受到了创伤一般。
她看了看胡海歌,看了看抱着金铭良的金韵,看了看袁晓翼,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了密禾虹的身上。
“噗通”一声,周冉应声倒地。
周冉会在这里出现,缪卿与胡海歌并不惊讶。她明显是被人袭击了,而那袭击她的人或许就是在杂草丛中杀了金和的人。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那日在监听周冉之时,对方要求她碰面的人,就是会对金和下手的人。对方想要阻止别人杀金和,这又是为什么呢?缪卿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只是,对于自己的失策,突然觉得很是窝囊。
推研会的成员们都围了上去。袁晓翼扶起周冉,龙泽仕则对其进行了简单的检查,回道说:“她的头部遭到过撞击,估计是轻微脑震荡……大碍没什么,就是要马上送医院。”
“等一下!”是霏喊道,“看,她手里有东西!”
密禾虹将周冉手中的信封抽了出来。信封上写着的字,让他与缪卿不由得一震。两人紧锁着眉头,相对一视后,点了点头,将信封塞进了衣服内袋。
“赶快送医院吧!还有金韵和金铭良,让他们到一旁休息一下吧,其他的事就交给我们!”缪卿道。
密禾虹则说道:“是霏,泽仕,你们留一下,还有些事没结。”
见其余人都离开了,警察也忙于封锁现场,几人则站到一处角落,开启了先前被周冉攥在手里的信封。
信封上的抬头写着:松鹤亲启。
宋禾是密禾虹在方任之的训练场中所使用的假名,也曾将这个假名取谐音松鹤作为代号使用过。而现今,为密禾虹密禾虹提供情报,或者是通过他来联系方任之的人,都是以松鹤之名来联络他。
既然知道这个代号,则说明应该是与方任之有关的人。
密禾虹打开信封,将信摊开,让所有人都能够看得见。
而当大家在心中默念完第一句后,就已然心悸。
“虽未曾谋面,但早已耳闻松鹤事迹。今到此不为其他,就为求金和一死。本人正是金和的妻子,金铭良的母亲……”
当信刚读完时,突然听得身后金韵高喊:“铭良!你去哪里!”
“我和缪卿去追,你们善后!”说罢,密禾虹与缪卿疾奔追向金铭良。
刚跑出厂房大门,就见金铭良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两人也随后叫车紧跟。
车子紧紧跟随之时,密禾虹拨通了方任之的电话:“喂,你不用回答,听我说就行,有关金家一系列的案子已经全部清楚了……”
待两车停下,密禾虹追出车的同时,那会所门口的门卫将他们拦下,电话里的方任之恰好听得一清二楚。
“禾虹,把电话给门卫!”密禾虹没有头绪,只得照做。谁知将电话递给门卫后,门卫很自觉地让开了路。
“你们现在进去了吗?”
“进去了……你刚才跟他说些什么了?”
“这个你先别问。进去之后,你们就得随机应变了,我现在也来不及跟你说什么。我只能告诉你,你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曾经是我主持事宜。但现在是另一个人,他也是主宰派的主要代表人之一。他的名字是方啓之……”
听着电话里的声音,密禾虹来不及惊讶。因为他已经看见了眼前的这个人,也看见了站在那人跟前的金铭良。
按说,看到那张与方任之如此相似的脸,却又装扮地和方任之在训练基地时的样子类似,密禾虹应该会笑出来。但是在这一刻,密禾虹却怎么也产生不了那种心情。
因为眼前的人带给他的并不是方任之的那种和善与无邪。
眼前的人看着自己,他拥有着与方任之恰恰相反魅惑感,那似善非善而又致命的魅惑……
「 “选择”造就了一切的“轨迹”,而后的“分支”将我们导向“剧情”的某一方。事实是“剧情”不存在所谓的对错或好坏,有的只是“社会”赋予的特殊意义。」
「如果真如老人们所说的,一切皆是命运,
那命运这个东西,就是一场选择题游戏。」
莫扰心头一枝空,
瞬刹天际无色。
勿攥手中一掌沙,
须臾无存点点。
怯步塔寺门前驰,
恐回首。
眼眺眉间依旧褶,
肃锁喉。
何人何事何方何态何果,
人非事贱方浑态堕果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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