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墨春秋

第164章


 
    170两黄金,自不在杜月笙眼中;但以李祖永如此热心, 
不忍在他头上泼冷水,便开了一张通商银行一千万元的支票 
交了给李祖永。 
    到得第三天财政部的公告一发布;那就像赌场里开了一 
宝大冷门一样,顿时轰动;而且很快地谣诼纷传,说事先消 
息走漏,有某人某人藉此大获暴利。佐证是:一向销路不太 
好的黄金储蓄券,在上星期六,销数突然到达一个高峰。这 
一下惊动了监察委员,立即展开调查;杜月笙所开的那张一 
千万元支票,亦在被查之列。 
    不久,监察院公布了纠举书,指摘财政部此次办理黄金 
储蓄券每两加价一万元,事先泄漏机密,以致加价之前的星 
期六一天中,黄金储蓄券销数,突然大增;个中必有弊窦,显 
而易见。同时列举加价之前一二日内,大量购券人的九名商 
号,"杜镛"二字,赫然在列。 
    这自然是报纸的头条新闻;而由于有杜月笙的姓名在内, 
更惹人注目,一时茶余酒后的闲谈,莫不以此为话题。杜月 
笙是名誉心极重的人,身经这种尴尬而又窝囊的丑闻,真如 
佛头着粪,万般无奈;精神上的抑郁沮丧,为"八一三"以 
来所未有。 
    当然,监察院既有表示,司法方面不能不问;重庆地方 
法院检察处,着手侦查此案。杜月笙既然"榜上有名",将来 
起诉,势必亦在被告之列。他心里在想,到那时消息传开来, 
上海滩上传一句:"杜先生吃官司哉!"三千年道行,打得精 
光;胜利以后,还有什么脸回上海?因而忧心如焚,形神憔 
悴;最苦的是,这件事不能托人情,一托人情便见得自己情 
虚;同时也不能向友好解释,一解释揭穿真相,便等于出卖 
了李祖永,而人家是一片好意;这种江湖上视为"半吊子"的 
事,打死杜月笙也不肯做的。 
    结果是,他自己绝口不提;至亲好友亦讳莫如深,形成 
了一种奇异的僵局,而就在传闻侦查终结,即将提起公诉,杜 
月笙自忖黄鳝修行,化到龙身,而终恐不免又堕泥涂之际,突 
然出现了柳暗花明的局面。 
    那时正是小矶内阁垮台以后不久。军事委员会侍从室来 
通知杜月笙,委员长召见。如其晋见回来,杜月笙的神平安 
静了;但对蒋委员长跟他说了些什么,一字不提。不过,不 
到一星期的功夫,国民政府总务局长陈希曾亲自送来一本密 
码;这表示杜月笙将有远行,而此行的任务,是可以用这本 
密码直接报告蒋委员长的。 
    那么是到哪里去呢?有人问他,杜月笙摇头不答。但根 
据各种迹象,大致可以推断他是作东南之行;而任务是在策 
应盟军在东南沿海登陆。 
    为什么推断是策应盟军呢?因为一年以前,在麦帅总部 
情报部门工作的昆丁·罗斯福少校——美国老罗斯福总统的 
孙子,在美国曾通过"钨沙大王"李国钦的关系,请杜月笙 
的一个在美留学的儿子杜维新,出信介绍昆丁·罗斯福给他 
父亲。 
    在重庆见面以后,昆丁·罗斯福坦率地提出要求,希望 
杜月笙接受美国政府的委任,负责在上海地区策应盟军反攻 
的工作。杜月笙很委婉地谢绝了,但答应以盟友的立场,提 
供情报上的相互便利。当然,这番说法,是征得戴雨农同意 
的。因为有此一段往事,衡诸当前局势的发展,所以大家对 
杜月笙东南之行的任务,有这样一种猜测。 
    这个猜测是正确的;有些人不说,此为出于戴雨农的策 
动,这个猜测也是正确的,但却很少有人知道,戴雨农请示 
蒋委员长召见杜月笙,别有深意。 
    原来戴雨农与杜月笙缔交以后,在为国宣劳方面,始终 
合作无间;但在私交上却曾有过波折。为了高宗武事件,杜 
月笙未让戴雨农经手,彼此耿耿于怀,戴雨农觉得杜月笙不 
够朋友;而杜月笙也觉得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不让戴雨农经 
手,总是伤了朋友的面子,他是宁可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 
天下人的度量,一直在想,总要为戴雨农好好帮个忙,朋友 
交情上才有交代。 
    偏偏要帮戴雨农的忙就不容易。他的工作,若说要帮忙, 
个个要帮,那怕穷乡僻壤,不知天下之大的一个村妇,说不 
定对他的一桩重要任务,会发生决定性的影响;如果不要人 
帮忙,谁也帮不上忙。但终于有一次,杜月笙帮了他一个大 
忙。 
    事起于一个有"财神"之号的显要,与戴雨农发生了严 
重的误会,有解职听勘的可能;杜月笙得知其事,神思默运, 
看准了"财神"是忠厚长者,事虽凶险,却不难化解;于是 
一方面安慰戴雨农,表示要在他身上"掼沙蟹",一方面悄然 
奔走,运用灵活的手腕,以及他的具有特殊逻辑的说服力,从 
中斡旋,结果不但使得误会涣然冰释,而且为戴雨农挣得一 
个十足的面子。 
    这一来便轮到戴雨农觉得欠杜月笙的这个情,非报不可。 
这一回出了这么一件窝囊事,戴雨农将心比心,最了解杜月 
笙的心情;今日之情,不是法律问题,不是是非问题,也还 
不是面子问题,而是要怎么样才能使得杜月笙心里不觉得委 
屈的问题。 
    于是找到一个机会,在领袖面前,从容进言:大局到了 
紧要关头,盟军一旦在东南登陆,国军反攻,不能缺少上海 
社会上多方面的配合;而上海方面的动员,又不能缺少杜月 
笙的号召。不过最近他有无妄之灾,心情不好,加以天气又 
热,他的健康状况又差,即使肯去,只怕鼓不起劲来;如果 
委员长能召见,当面慰勉,杜月笙感恩图报,卖命都肯的。 
    杜月笙深知人生在世,没有人一生处顺境;但也没有人 
一生都在逆境。安身立命的良方,是懂得加减乘除的道理,行 
有余力,多加多乘;遇到该减当除之际,自会有所弥补。若 
说"杜月笙吃官司"这句话是奇耻大辱,那么"委员长召 
见"就是无上光荣;最要紧的是"委员长召见",正当知道 
"杜月笙吃官司"将成定局时,这就表示蒋委员长知道他是冤 
枉的,召见而赋予为国效劳的任务,便等于为他作了洗刷;司 
法如何处置,无足介怀了。 
    他又在想:以戴雨农相知之深,自然了解,照他在抗战 
以来的表现,不要说是到东南去策应敌后;哪怕让他假"落 
水",真"卧底",回上海去做"汉奸",只要戴雨农说一句话: 
"月笙哥,这件事对国家的关系很大,非你不可。"他也会答 
一句:"好!雨农兄,格末侬说哪能就哪能。"既然如此,又 
何用惊动蒋委员长,特地召见? 
    这一自问,自会恍然,戴雨农是将他的心境体会到至深 
至微之处,才苦心以这样的安排。当然,这件事只有心照不 
宣;事前事后,戴雨农都不能说的。这就是所谓"人之相知, 
贵相知心";也就是他一向深认不疑的加减乘除的道理。 
  
  
    为了保密起见,杜月笙是带着4名随员、两名片从,单 
独从重庆出发,循川黔公路经綦江、桐梓、遵义而到达贵阳, 
与戴雨农相会合。 
    在一起的还有"中美合作所"的美方负责人,海军准将 
梅乐斯。 
    前一年"财神"与戴雨农发生严重误会,别有因果;但 
使得戴雨农几乎栽跟头的一事由,却是为了梅乐斯与他的部 
属。请了人家来,自然要有地方给人家住,但供给的住处,总 
不能让洋人上露天茅坑,起码要有简陋的卫生设备;事机紧 
迫,又为了保防上的严格要求,无法正式备公事,请预算、公 
款公用,为盖中美合作所宿舍挪动了一个短时间,不道为 
"赵玄坛"座下的"黑老虎"抓住了"小辫子"。板起脸来公 
事公办,这话自然就难说了。 
    有此一段渊源,加以梅乐斯久知杜月笙的名声,所以相 
处极欢。"三人同心,其利断金",有戴、杜、梅同心合力到 
东南去部署,盟军登陆、国军反攻,可说胜算在握。因此,当 
杜月笙换上中山装,登上军用机时,步履轻快,豪情万丈,似 
乎年轻了好几岁。 
    第一站是贵州东行的要冲芷江;逗留3天,续飞福建长 
汀,循陆路经连城、永安而抵南平;复由建甄、崇安入江西 
转道入浙,安抵淳安。 
    "那么,"金雄白问道:"你们恒社总有人去见杜先生吧?" 
    "杜先生从重庆动身,我们就派人到半路上去接了。在长 
汀见的面。"唐世昌又说:"到了淳安,有熟人回上海;杜先 
生托他带了信来,说就要回来了。" 
    "怎么回来法?打回来?" 
    唐世昌笑笑答说:"这就不知道了。这些都是采丞经手; 
你最好跟他详细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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