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涯--

他想到这里，扶助万石的手臂觫地青筋暴起，邪功聚集，就要一掌向秦舞额顶拍落。
    掌力将发未发之际，突听秦舞说道：“万石道长伤势颇重，待明日在下好些了，再为他弹上一曲。”万冲一惊，随即心下愧疚难当，暗道：“万冲啊万冲，大丈夫恩仇一言而决！说都说了，你竟还会生出这些卑鄙的念头。”他此念一出，邪功散去，对秦舞的恨意到此刻才真正消除了。
    万冲说道：“好啊，我代师弟多些阁下了。”月色皎洁，星空闪耀，三人相对一笑，互相搀扶着向城北门走去。
第二卷 人间 五 黄曲疗暗伤
    夜已深了，卓府内却巨烛长燃，灯火通明，卓府三人，黄老，塔格莱丽丝二女领着吉安坐在前厅焦急等候，坐立难安。
    “两位姑娘，你们说恩人他不会出什么事吧？”相同的话，卓老爷已问了八遍了。
    “秦大哥他法术很厉害的，当日对付那个万花的时候也没费什么力气。肯定不会有事的。”相同的话，塔格莱丽丝也回答了八遍。
    “噢！”卓老爷点点头，每次听见这些话心中便能稍得片刻安宁，“可是……”他话还没有说完，卓夫人已紧接道：“可是对方有两个人啊？老爷，这话你都说了八遍了，歇息歇息吧！”
    卓老爷老脸一红，恼羞成怒道：“我还不是为了咱家小……”“城”字还未出口，他看了塔格莱丽丝和齐曼古丽一眼，面色有些赫然，“咳”了一下，改口道：“我还不是担心恩人的安危！”
    他这改口说的话，塔格莱丽丝又如何能听不出来，她轻轻一笑，心中暗暗祈祷：“秦大哥你快平安回来吧，这里有许多人都在担忧你，真心的，假意的……都有！”
    吉安忽地站起身，对着门外“汪汪”叫了两声，四腿一撒，奔了出去，众人正自犹疑间，一个门丁快步走进厅来，大声禀道：“老爷夫人，秦先生他回来了。”
    “啊！真是太好了！”众人一听心头大喜，急忙抢出门去。秦舞由一个家丁搀扶缓步从院中走来，面色灰白，长衫前襟上沾满了点点血渍。吉安绕着秦舞乱转，嘴里哼哼唧唧，狗尾胡甩，显得很是焦急。塔格莱丽丝和齐曼古丽一见大惊，冲到秦舞身边，一左一右将他扶助。
    “秦大哥你受伤了吗？是不是很严重啊？”塔格莱丽丝的声音微微颤抖，已经带有哭腔。秦舞看着二女的淡蓝色的眼眸，艰难一笑，说道：“受了些小伤，不妨事的。”齐曼古丽平日里不爱说话，此刻也急喊出声：“衣服上沾了这么多的血，你还说没事？”秦舞衣服上沾满了血迹，有万冲吐的也有他自己的，瞧上去如从血雨中走过来一般，十分怕人，齐曼古丽不知此节，担忧异常。
    卓老爷，卓夫人和黄老也围了上来，看秦舞连站立都困难，忙招呼仆人将秦舞扶到房中的床上。秦舞人一着床，长喘了一口气，浑身立刻酸软，再没有了一丝的力气。
    几人大急，围在床边七嘴八舌问个不停，黄老摆了摆手，说道：“几位勿要着急，老朽先给他看看。”几人马上静了下来，黄老伸手搭住秦舞脉搏，诊断伤势，少倾，他说道：“秦小哥体内被邪气所侵，和卓公子受的伤一模一样。”
    卓老爷闻言先惊后喜，说道：“恩人他既然能给犬子治伤，他自己向来应该也没有什么大碍吧。”旁边众人也想到了这点，连连点头。
    黄老摇摇头，沉吟道：“医人者未必能自医，况且秦小哥用的又是道法，这些老朽是不懂的，也无法断言。眼前别无他法，我们只能寄希望于他自己了。”几人听了黄老的话，各怀心事，都闭嘴不言，站在床前默默注视着秦舞。
    秦舞躺了一会，渐渐恢复了些精神，他睁开眼看了众人一眼，说道：“几位不必在此相侯了，在下还能自疗，不需担忧，都请回吧。”几人虽听他说能自己疗伤，却都放不下心，相互对视了一眼。黄老说道：“既然秦小哥都这么说了，想来不妨事，大家就先回房休息吧。”
    卓老爷还是不能放下心来，唤过来几个仆人，嘱咐他们轮流在门外守候，凝神听着房里的动静，一有不对，就立刻去唤黄老。一切安排妥当，几人走出房去，轻轻掩上了房门。
    房中一片宁静，秦舞轻弹黄曲，开始疗伤。他在城外因三人所受之伤各不相同，因此只能弹奏黄曲中激发人体精魄的一段，此刻静了下来，他把黄曲从头弹起，沿着正经十二脉，奇精八脉一条条梳理气血，体内淤积渐通，一股股的精元被琴声激发，沿着血气经脉游走全身。秦舞只觉浑身舒畅，先前的气虚无力慢慢消失，听着琴声优美，秦舞渐渐物我两忘，他虽神游太虚，但指尖弹奏不歇，黄曲奏了一遍又一遍，那股精元开始只是沿着人体内的主要经脉运行，后来竟然向着全身百骸万千的细小脉络散去，流动一周，而后又回归主脉，周而复始。
    卓府中人一夜睡得恍恍惚惚，在梦中似也依稀听到琴声悠扬。日出鸡鸣，卓府的仆人，丫环也陆陆续续起了身，忙活起来。几个仆人一边打扫院落一边闲聊。
    “大崔，你昨晚睡得好不好啊？”
    “俺昨晚睡的可好了，俺梦中见到仙女了！仙女还给俺弹琴呢！”
    “咦？你也听见琴声了吗？原来我不是做梦啊！”
    “大崔，小王，你们都听见了吗？可真是奇怪，大半夜的谁会弹琴啊？”
    “俺可没说俺听见琴声了，俺是说俺梦见仙女在给俺弹琴呢！”
    “好了，好了，俺！俺！俺！大崔你能不能少说两个俺．”
    “俺不说俺，俺说啥？俺说了一辈子的俺，都没人说俺，偏偏你不让俺说俺。俺不……”
    “好了！好了！停！我服了，您老继续说，继续说！”
    日上三竿，卓老爷夫妇，卓文君，黄老，塔格莱丽丝二女早已在秦舞门外等候。此时房中已没有了琴声传出，寂静无声。
    秦舞忽觉身体一轻，猛然醒了过来，他挺身下了床，突感身体上粘稠异常，侧鼻一闻，恶臭难当。秦舞伸手在鼻翼扇了扇，暗道：“怎会这般臭，我昨夜难道掉到粪坑里了？”他仔细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受了伤就回转卓府，途中那里也没有去。他心中不解，前行几步，伸手推开了房门。
    “呃！”众人闻到秦舞的气味，几欲呕吐出来，齐齐后退掩鼻。黄老紧皱眉头问道：“小哥你把……呃！你把邪气逼出来了吗？呃！呃！”
    秦舞歉然一笑，说道：“劳烦黄老挂怀，应该是都逼出来了。”他转对卓老爷说道：“麻烦卓老爷，请仆人给我打桶水来。”
    秦舞坐在一个大木桶中，浑身浸泡在水里，水面上漂浮着各色的花瓣，想是卓老爷闻了他身上气味，特意叮嘱加进来的。秦舞已把浑身的褐色粘稠物清洗干净，此时早已没有了那股难闻的味道，隐隐透出一种异香，他盯着自己的手臂，微微发呆，心想：“不过是疗伤而已，怎么皮肤好像也比以前光洁多了。”
    秦舞跨出木桶，卓家早已命人将他那套不知穿了多少年的棕色长衫拿去清洗了，在木桶旁为他从里到外准备了一套洁白的衣物，秦舞穿戴正齐，揽镜自顾，又是一呆，镜中之人浑浑然一个浊世佳公子，虽面上还有几分沧桑之色，但配上这套如雪白衣，竟似把沧桑，睿智，俊美，轩昂，融为一体，别具气质。
    秦舞出了房门，大步向前厅走去，厅中等他的几人正在闲聊，见秦舞进来，眼睛都是一亮。卓老爷笑道：“恩公一表人才，真是人中龙凤。”卓夫人眼尖，她仔细看了秦舞几眼，疑道：“恩人好像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几人听了这话，也对秦舞细细打量，都觉秦舞的气质和以前大不一样，但若要说哪里不一样却也都说不出来。
    秦舞被众人紧紧盯着，颇感到不自然，说道：“在下人粗面糙，没什么好看的，还是先去给小公子看病吧。”卓家人这许多时间等的就是这句话，急忙起身，呼啦啦一群向卓家小公子的病房涌去。
    秦舞和黄老嘱咐几人在门外守候，二人站在小公子的床边。黄老看着秦舞笑了一笑，说道：“还是照旧。”说完，他转身坐在了椅子上。秦舞再弹黄曲，他经过昨夜的领悟，为自己疗伤之后，今日为这少年疗伤，已能对症发声，全不似原来的误打误撞。黄曲一遍奏过，秦舞停了下来，少年面色已见红润，眼中已见清澈。秦舞还要再奏，黄老摸着少年的脉搏，摇手说道：“治病急不得一时，急功近利反而会坏了事，今天卓公子已好多了，明日再来吧。”
    黄老将卓家三人唤了进来，嘱咐了两句，秦舞又为小厮疗过伤，出了卓府，向万冲，万石两人住的客栈走去，为二人疗伤，晚间又回到卓家，几日皆是如此。卓家几人问起秦舞行踪，秦舞担心双方起了冲突，只推说去见一个朋友。
    倏忽过了七日，卓家小公子伤势大见起色，已能下地行走，只是气血微弱，还需再条理些时日，卓家三人三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不再终日守在病榻旁，各忙其所，悠闲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