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涯--

他顿了顿，摸着小豆子的脑袋说道：“要热热的！”小豆子肯定的点了一下头，用力“嗯”了一声。
    小二一愣，伸手在头皮上抓了两下，歪着脑袋去办了，一会工夫，菜已上齐，热腾腾的白面馒头也端了上来，小豆子却不敢动筷，呆呆的看着满桌的菜肴，似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些是真的。秦舞催了他几次，小豆子才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小肚皮到最后直被撑成了一面圆鼓。
    两人从酒楼出来，小豆子用衣襟兜着几个馒头，那吃一个拿一个的梦想被扩大了数倍。几个黑影跟着二人到了地头，低声说了一句“等师父回来了在做计较。”人影一闪，消失不见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渐渐寒冷起来，那杂役钱袋中的银子不多，二人虽然节俭，也终是用尽了，小豆子靠在秦舞身边，身体被冻的瑟瑟发抖，秦舞将身上那件破烂不堪的长衫脱下来，披到小豆子的身上，叹了一口气，心中却是想不出什么办法。小豆子受这一冻，更是饥饿难当，呻吟道：“瞎大叔，我好饿啊。”秦舞心中难过，出言安慰道：“小豆子再忍忍，说不准一会就有吃的了。”二人又过了一天，半点吃的也没找到，小豆子嘴唇被冻得发青，人紧靠着秦舞，已开始说起了胡话，秦舞抓起他的小手，暗将一道真气传了过去，心想：“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看着小豆子饿死，说不得也只好去抢了。”
    他抱起小豆子向着繁华处走去，便打算找只肥羊下手，正行走间，忽听身旁两个女子的对话声，其中一个说道：“听说宝德街来了一个神医，这两天去看病的人从街头排到了街尾。”另一个女子说道：“我也听说了，王员外家前天晚上就派人去排队了，一直到昨天下午才看上，这越是有钱的人啊他病就得的越多。”
    秦舞心中一亮，暗想：“若论治病，天下有谁能胜过我手中黄曲？我空有一身本领，若是凭此能赚些银两，总好过去干那劫掠的勾当。”他心中打定主意，向路边一个卖混沌的小贩借了一块炭，找了一处熙攘的地方，在身前的青石板上写下了八个大字：
    传授琴艺，治病疗伤。
第三卷 大风 一 泠泠七弦上（上）
    “唉，这个人真可怜，不但是个瞎子还是个疯子。”行人路过此地，看到一个盲眼消瘦的乞丐抱着一个蓬发垢面的孩童卓然立于风中，再看那地上黑炭写下的八个大字：传授琴艺，治病疗伤。大都会产生这样的想法，然后生出恻隐之心，丢下一两个铜板，摇头叹气而去。
    秦舞在此已等候了三日，除了可怜，嘲讽，笑骂外，最大的收获就是得了十几个铜板。得这些铜板相助，小豆子吃了几顿饱饭，又恢复了过来，每天偎在秦舞脚边，眨着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看着行人，见到有人施舍，就欢天喜地的接过来，他自小就做了乞丐，也不懂什么尊严傲骨，小小的心中只觉得这样能吃饱饭的日子实在是天下间最大的幸福了，他看着秦舞的时候一张小脸满是崇敬之色，觉得瞎大叔实在是厉害无比，竟然能想出这个法子来要钱吃饭。
    一群锦衣少年嘻嘻哈哈的从二人面前走过，忽有一个身形不高，体态偏胖的少年看见了地上的字，他“咦”了一声，说道：“快来看，快来看。”
    少年们听见呼声，转身蜂拥围了上来，低头去看地上的字迹，一个少年轻声念道：“传授琴艺，治病疗伤。”他转头看了看同伴，眼神中带有询问之色，众少年心里迷惑，他们见过在身前写字的乞丐见的多了，或在地上洋洋洒洒写上一大片字迹：
    “小人身有残疾，无力劳作……”
    “小人逃荒到此，尚有老母幼儿……”
    “诸位爷爷，伯伯，叔叔，婶婶。小人本是去年乡试的秀才，只因……”
    或高声叫喊：
    “当里个当，当里个当，我是城东刘二郎，本有豪宅十余间，一把大火烧精光……”
    “卖身了，卖身了！仅售十文铜币，价廉物美，走过路过，莫要错过！小的身高两丈，力大无穷……”
    可是这个乞丐只是静静地站在这里，地上也只有这简简单单的八个字，还真有几分高人的模样，可若说他真的懂琴艺，会医病，众人却是万万也不会相信的，一个脸上有几分英气的少年，看了一会问道：“你懂琴艺？”秦舞眉头微动了一下，淡淡说道：“在下懂得一些。”
    少年们“哈哈”笑出了声，胖少年眼中露出嘲讽，说道：“你写这些东西去唬唬别人还行，你可知我们是干什么的？”他不待秦舞回答，续道：“告诉你吧，我们就是九雷琴院的弟子。”秦舞依稀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低声念道：“九雷琴院？”众少年看神情料他不知，其中一个笑道：“我们九雷琴院只仅次于天下三大琴院，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如何敢说你也懂琴？”
    秦舞笑了一下，说道：“失敬了。”他半点也没有表露出来吃惊之色，面带英气的少年看着不免生气，，问道：“你说你也懂琴艺，可敢回答我一个问题？”秦舞说道：“请讲。”英气少年看他如此淡定，心中也暗暗打鼓，暗道：“看他模样莫非真懂得一些，我须得考他个难点的。”他想了一会，问道：“你可知什么是琴声十六法？”秦舞道：“略知一二。”英气少年一愣，说道：“哦？说来听听？”秦舞说道：“琴声十六法为轻、松、脆、滑、高、洁、清、虚、幽、奇、古、淡、中、和、疾、徐。”
    众少年嘴巴大张，一时愣在那里，他们学琴数年，以前因境界为至，对这十六法也是不知，直到前些时日老师才把这些教给了他们，本想拿此来难为一下这乞丐，孰料对方竟一口道出。英气少年眼睛紧紧盯了秦舞一会，喃喃说道：“你是如何得知的？”秦舞笑道：“在下以前学过，这十六法虽是高妙，却分的不够详尽，我另有琴声二十四况，比这十六法更细致一些，几位可愿一听？”他自创的这些琴理，琴念早已超越当世多矣!这些少年从所未闻，又如何能信？
    几位少年面面相觑，顿了片刻才齐声说道：“吹牛皮！你说！”秦舞笑了笑，说道：“那在下就说说，几位若是不信，就全当我这瞎子吹牛好了，琴声二十四况分为和、静、圆、清、远、古、淡、恬、逸、雅、丽、亮、采、洁、润、坚、宏、细、溜、健、轻、重、迟、速。”众少年听他这二十四况只有一些和十六法相同，大多数都没有听过，若说不信吧，听他说的头头是道，似乎有几分道理，可若说信吧，天下有哪个琴师会是这般模样？
    英气少年心中将信将疑，问道：“你这二十四况每字可有解释？”秦舞点头道：“自然是有的。”英气少年便又问道：“请问圆字作何解？”
    秦舞不慌不忙，慢慢说道：“五音活泼之趣半在吟猱，而吟猱之妙处全在圆满。宛转动荡，无滞无碍，不少不多，以至恰好，谓之圆。”
    英气少年听他说完，抓了抓头皮，向旁边的几个少年问道：“你们听懂了吗？”众少年皆是一脸迷茫，摇了摇头，胖少年悄声说道：“听是没听懂，不过……他好像说的有些道理。”剩下的少年一起点了点头，他们也久学琴艺，虽然境界不高，不能全盘领会秦舞所言，但已能隐隐从这些话听出些道理。
    一个少年说道：“还请先生说得细一些，这圆字有什么妙处？”他听了这些话，说话的语气已不自觉间恭敬起来。
    秦舞一笑，说道：“好吧，难得几位小友肯听我这瞎子唠叨，我就说说，圆者，不足则音亏缺，太过则音支离，皆为不美。故琴之妙在取音，取音宛转则情联，圆满则意吐，一弹一按一转一折之间皆有圆音在。如一弹而获中和之用，一按而凑妙合之机，一转而函无痕之趣，一折而应起伏之微，于是欲轻而得其所以轻，欲重而得其所以重，……”
    他这一段话说了下来，众少年还没有开口，小豆子坐在地上，已仰头问道：“瞎大叔，你说的是什么啊，小豆子一句都听不懂。”秦舞弯腰拍了拍他脑门，说道：“这是琴艺，改天大叔教教你，小豆子就懂了。”
    众少年此时已心悦诚服，听他说完，眼中一亮，齐齐说道：“先生也教教我们吧。”秦舞笑道：“诸君师从名院，却又如何来跟我学琴，不怕我这瞎子误了你们吗？”几个少年此时福至心头，似乎知道这是天下难得的机遇，说道：“我等愿意跟先生学琴，还求先生应允。”
    秦舞想了片刻，说道：“好吧，明日你们来此，记得把琴也来带来。”众少年听他答应，欢喜的应了一声，说了一会话就都回去了。
    第二天每人身上都背着大包小包早早的就来到了这里，几个少年家中都颇为富裕，见秦舞境况如此凄惨，都悄悄的从家中拿出些衣食来孝敬先生，秦舞生活即已无忧，便不愿在这繁华大街上惹人耳目，领着他们去了一个僻静的巷子。
    秦舞换上了一件青色的长衫，衣不蔽体的窘况已不复了，小豆子也套了件厚厚的棉袄，他体形瘦小，一件上衣就将全身都包裹住了，此时感觉温暖无比。
    秦舞坐下身，几个少年将琴放在他面前，围坐在了左右，问道：“先生我们这就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