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涯--

端王大惊失色，说道：“母亲，可千万不要摔倒了。”
    老夫人笑而不答,转头向秦舞看去,说道:“这位就是我儿请来的神医吧?”秦舞走过来,施礼道:“神医二字,在下愧不敢当,老夫人此番病愈,实是可喜可贺。”
    老夫人早年间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再加此刻心头欢畅，她丝毫也不嫌弃秦舞身上的污垢，抓起他的手说道：“神医又何必自谦，名医老身见得多了，跟你连比都是没有办法比的。神医救了老身的性命，这个大恩大德真是无以为报了。”
    秦舞还未答话，端王已接口道：“传说中有人能悬丝诊脉，可神医你连诊都不用诊，而且……唉！不说了，反正这神奇种种，若不是亲眼看见，小王无论如何也是不敢相信的。”秦舞又谦逊了两句，三人说着话，走出了房门。
    端王爱女早在门前等候多时，忽见卧床多日的奶奶竟然走了出来，她急忙迎上去，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惊道：“奶奶，你怎么变的年轻了？”端王侧头看去，他适才在房中，光线暗淡，也没有注意，此时这一细瞧，只见老母平时花白的头发，大半已变的漆黑，脸上交错的皱纹也淡了很多，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个五旬左右的妇人，好似年轻了十几岁。端王凝视秦舞，眼露沉思之色，暗道：“这个人莫非是神仙转世不成，怎么会有这种匪夷所思的本领，幸亏把他留下来了。”
    “是吗？”老夫人摸了摸脸，又见手上以前象鸡皮一样的皮肤也变得平整光润，心中更是惊喜难耐。
    几人定定的看着秦舞，已不知道怎样来形容心中的惊骇，少女美目异彩涟涟，心中暗道：“这个乞丐脏成了这样，没想到竟然能让奶奶返老还童，他到底是什么人呢？”她走上前去，想说些赔罪的话，可她自小被娇惯，不论对错，都只有别人巴巴的围在身边哄她宠她的份，若要说些赔礼的话，是万万也不会的。
    她心中几番思量，刚要开口，忽然看着秦舞的蓬头垢面，心中升起一种厌恶，说道：“你怎么这样脏，身上臭死了！”秦舞双眉皱起，也不答话，将头扭到一旁。
    少女一见秦舞倨傲的神情，心中便无名火起，娇喝道：“你转过头来看着我。”秦舞淡淡说道：“对不住了，秦某是个瞎子，看不见。”少女黛眉倒数，被气得呼呼直喘，端王见爱女又要再起争端，急忙出来打圆场，他对着仆人喝道：“快服侍神医去沐浴更衣。”
    几个仆人躬身上前，将秦舞和小豆子请出园去，少女站在后面瞪着秦舞的背影，心中不住暗骂：“臭要饭的，臭乞丐，臭叫花子!”
    秦舞和小豆子在水中足足泡了一个时辰，身上的老泥搓下来差不多半担，一出水，小豆子“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小豆子，你变轻了哦。”秦舞笑了一下，洗过了这个澡，他此时也觉得浑身舒适通泰，清爽无比。
    几个仆人上来，服侍二人更衣，这一穿戴整齐，几人心底齐喝了声采，大的相貌英挺，气宇轩昂，小的虎头虎脑，极是可爱。先前那两个脏的连脸都瞧不清楚的乞丐已不复了。
    少女气鼓鼓的回了闺房，一头躺倒在床上，忆起秦舞的神情，真是越想越气，她身为巴蜀第一美女，多有公子名士围在左右，这些人见了她不是脸红过耳，喃喃不语，就是低头哈腰，百般殷勤，这个臭要饭的，脸上厚厚的一层泥，饿得站都站不稳，偏偏还傲的很，把头拧到一边不说，居然还敢把自己逐出房去，当真是胆大妄为！当真是罪不容诛！
    “要不是看在你治好了奶奶的病，我定要……定要……”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定要怎么样，不由烦躁的转了个身，忽又浮起了一个念头：“他若不是个盲人，见到我肯定不会这么傲了，和那些人也不会有什么区别。”她对自己的相貌极为自负，想到这里，心中竟隐隐盼望着秦舞的双目复明。
    她翻来覆去在床上胡思乱想了许久，突听门外一个丫环说道：“小姐，王爷叫你去用晚膳。”少女正在气头上，本待拒绝，心头忽然一动，暗想：“那个臭乞丐肯定也在，我正好为难为难他，出出这口恶气。”她跳下床，整了整衣衫，走出门去，对丫鬟说道：“走吧。”
    秦舞被请在主席落座，老夫人和端王两人陪坐一旁，几人相互通了姓名，端王于乐界所知不多，听见秦舞的名字也不觉有何惊异，桌上放着一些蜜饯点心，小豆子乖乖的坐在秦舞旁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这些糕点，馋相毕露，却不敢伸手去拿。
    老夫人看见他的馋样，笑道：“这傻孩子，想吃就吃啊。”她吩咐一个仆人将每样点心都捡了一些，送到小豆子面前，小豆子再也忍耐不住，各抓了一些，吃的“啧，啧”出声，两只小手上满是口水。
    少女此时正好走了进来，还没注意旁人，第一眼就看见了小豆子，见他吃的肮脏，不禁眉头微皱，心生鄙夷。她扭头向秦舞看去，却又一呆，心道：“这难道是那个臭乞丐吗？他怎么变得这么……这么……”
    她细细的打量着面前的这个男人，见他虽然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却让人不由自主的将所有的精力，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他的身上，他脸上的轮廓很瘦削，隐隐有风沙磨砺的痕迹，身上带有一种不羁出尘的奇异气质，宛如流浪于人世间的长风。
    少女不由在心底将这个男人，与围在他身边的那些公子暗暗比较，却发现她往日欣赏的那些英俊风流，此刻竟变得如此苍白做作。
    “桐儿，快坐下。”端王见女儿一进来就盯着秦舞发呆，不由出声提醒。少女听见父亲说话一惊，随即白玉般的肌肤上泛起淡淡的嫣红，她低头坐到了席上，心如撞鹿，心中暗暗责怪自己：“我这是怎么了，盯着这个臭乞丐做什么？”平息了一会，她不由自主地又抬起头来，偷偷瞄了秦舞一眼，随即眼光偏开，突然发现奶奶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似乎读懂了她的心意。少女心中大窘，刚变得正常的脸色立时羞的通红。
    端王见人已到齐，对仆人吩咐了一声“上菜”，仆人忙下去办了，端王对着秦舞介绍道：“这是小女曦桐，先前小女不知秦神医本领，多有冒犯，还请先生不要见怪。”
    秦舞说道：“陆王爷言重了，秦某不敢。”他又转头对着陆曦桐淡淡说道：“幸会。”陆曦桐本已对秦舞好感渐生，可一见他这幅淡然冷傲的神情就心头火起，她“哼”了一声，将头扭到一旁，心理又暗暗开骂：“臭乞丐，臭乞丐。”
    一会工夫，十几个仆人排成长队将菜端了上来，一时间，桌上铺满了珍肴佳酿，山珍海味。小豆子两只小手兀自紧紧抓着糕点，怔怔的看着桌上的菜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取舍，过了一会才下定决心，将糕点放入怀中，俯桌大吃起来，他长这么大，吃的最奢华的一顿也不过就是和秦舞点了两个小菜，哪里见过这么大的排场，此刻真是狼吞虎咽，直吃的咳声连连。
    陆曦桐早就有心刁难秦舞，见了小豆子的吃相，不由冷笑一声说道：“秦神医怕是从来也没有吃过这些东西吧，要不要我给神医介绍一下啊。”秦舞听出她话中讥嘲之意，眉头轻皱，说道：“不必了。”陆曦桐冷“哼”一声，说道：“牛嚼牡丹，能吃出什么来？”端王脸一沉，叫了一声“曦桐。”
    陆曦桐见父亲不悦，也就不再讥嘲秦舞，隔了一会又按奈不住，她眼睛一转，对秦舞说道：“秦神医，你若是知道你现在吃的是什么，我就给你赔罪。”秦舞见她几次挑衅，忍不住有些恼火，说道：“这有何难，在下现在吃的这道菜，名为龙凤柔情，是由桂鱼肉，鸡脯肉所做。”
    “啊”陆曦桐万想不到他竟能说出来，心中一惊，随即醒悟，说道：“这个不算，你定是以前吃过这道菜。我们再换一个。”她指使仆人不停的变换菜肴，让他品尝。
    “这是荷叶卤。”
    “啊！你又吃过!这个不能算！”
    “樱桃肉。”
    “咦，这个你也吃过，不算，不算。”
    “清蒸江瑶柱”
    “连这个你都吃过？”
    “杜仲烧鹿筋”
    “不管了，我不管了！反正不能算。”接连十几道菜试下来，有的连陆曦桐都不知道的菜名，却被秦舞一口道出，她不由得大发娇嗔。
    老夫人和端王坐在一旁，起先瞧着二人斗法，倒也觉得有趣，看到后来，心中已大为惊异，这许多的菜即使是一个大富人家的明眼人也未必分辨的出，他一个盲眼乞丐竟然能分毫不差，端王问道：“秦神医，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秦舞答道：“在下以前是个琴师。”陆曦桐又惊又喜，问道：“你是个琴师？”秦舞不解其意，点了点头。
    陆曦桐心中激动，她自少学琴，自负琴艺无双，听到这个乞丐竟然自称是个琴师，折辱他的念头立时升腾起来，她站起身，说道：“好！吃菜难不住你，我就和你比比琴艺！”
第三卷 大风 三 何劳弦上音（下）
    “今天她应该不会来烦我了吧？”秦舞心中暗暗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