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战争美英战俘纪事

第18章


 ”
  “玩任何游戏不下一点赌注,没有刺激啊! ”“神牌手”依旧神情泰然,对答如流,“作为战俘,日子毕竟不好过。玩玩带一点刺激性的游戏,好打发时光忘掉忧愁嘛! ”
  “我们并不禁止你们的一切正当娱乐。可你作弊赢钱怎么也谈不上正当娱乐。中国有句谚语说得好: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老是作弊总有一天要暴露。你已经树敌很多,一旦暴露,他们将会对你怎么样? 你想过没有?!那时候,战俘营当局想保护也保护不了你。何况,我们中国人憎恨投机取巧弄虚作假损人利己这一套。你别以为高明,我们心里有数……”
  一席话产生了震撼作用。从此,“神牌手”果然变得知趣了,轻易不邀众聚赌;倒是那些赌友们耐不住寂寞,宁可再输钱,也要频频向他挑战。奇怪的是,这以后的“神牌手”神味大减,赢钱的概率骤然下降,弄得他也不愿多下赌注了。这一来,又促使往日屡战屡败的赌友们赌兴大增,一心想复仇翻本……
  战俘中的赌博之风,就这样时起时落,禁而不绝。好在战俘们身上都没有太多的硬通货与其他财产,俘虏营中也没有烈性酒可作为助燃剂,战俘们也慑于志愿军的俘管纪律,所以赌博的规模便难以扩大。一直到朝鲜停战后战俘们遣返回国,不同形式的暗中赌博,本质上并未超越游戏的范畴,始终没有酿成任何灾难性后果。 
                  
第42节
  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战俘,有着不同的风俗习惯和生活方式,这可着实难为了承担收容任务的志愿军俘管人员。既然讲宽待俘虏,做任何事情都不能简单化、“一锅煮”,就得分别对待,从尊重他们的人格尊严和基本权利出发,满足他们的不同要求。
  在缺乏制空权的战地条件下,解决一些小问题,常常也得花大力气,有时甚至付出大代价。反正尽力而为就是了。
  西方战俘不习惯吃米饭,那就多供应面粉,多吃馒头,因为馒头像面包,他们称“中国面包”; 可是馒头终究不同于面包,天天吃馒头又厌腻了。那好吧,就从国内订购了烤面包机,运进战俘营。从此,他们吃到了地道的洋面包。欢呼声声!
  没有牛羊肉吃就枉为穆斯林。那好吧,志愿军就从国内运来一批活蹦乱跳的山羊和黄牛,让土耳其战俘自行放牧在营区附近的山坡上,随吃随杀,烤着吃,煮着吃,悉听尊便。欢呼声声!
  不同战俘有不同的宗教信仰,同一个国家同一个民族的战俘也有不同的宗教信仰,有的信天主教,有的信基督教,宗教活动的形式和时间安排也不一样。那好吧,不管谁信的神,都一视同仁,都不怠慢,活动场地和祈祷仪式所需物品,全由志愿军联合当地朝鲜政府帮助解决,其他一切自主,各不相扰; 过宗教节日,还会按各自的习俗供应不同食物。欢呼声声!
  炮火隔断归乡路,战俘们人人都想念故土与亲人。那好吧,给你们订外文报刊,给你们提供信纸信封并安排可靠邮路,让你们给自己的家人通信。
  又是欢呼声声……
  “国际大杂院”里杂务之杂,简直不胜枚举。衣、食、住、行、敬神、思亲、防空、防灾、医疗卫生、体育锻炼、文化娱乐,等等等等,开门何止七件事,件件都要志愿军为他们照顾周到。
  对“联合国军”战俘们来说,“国际大杂院”毕竟是个无奈的小世界。可是,小世界却以特有的方式联系着大千世界。从这里,许多战俘将开始重新审视一切,不仅对眼前这场残酷的战争作出重新评价,还将对原有的敌友标准和自己的人生价值作出重新认识。 
                  
第43节
  也许是中国人民志愿军俘管人员对西方战俘过于仁慈了,当战俘消除恐惧以后,有一部分人逐渐变得有点肆无忌惮,一些带有政治色彩的对立行为,开始在公开场合显露出来。
  从严格意义上说,战俘本是被迫放下武器的敌人。英语中,战俘―――Prisoner of war这个字眼中,还包含着战争罪犯的意思。当战败被俘者与战胜者相处在一起,对战争性质尚未取得共识,战俘未能向战胜者表示诚服之前,战胜者决不能放松警惕,严防他们任何形式  的抗拒、暴动和逃亡。正是出于这样的警觉,志愿军给战俘营造就了一个内松外紧的局面: 在战俘营内,是一个相对自由的小天地,一律不设高墙鹿砦铁丝网,无特殊情况,武装警卫人员不进入营区,只在营区与外界相通的路口设岗放哨。而在营区外围,则驻有警卫部队; 在鸭绿江封冰季节,江面可成为供螺旋桨飞机和直升飞机使用・的降落场,为严防敌方机降特种部队从空中救援战俘,江岸驻有高射炮部队和高射机枪部队,以求万无一失。
  从另一种估计出发,志愿军又对战俘们实施了最大限度的宽待政策。这种估计就是: 朝中人民从事的战争是反侵略性质的战争,中国人民志愿军是被迫拿起武器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 敌人的官兵绝大多数来自劳动人民,他们不需要战争,一旦他们理解朝鲜战争的性质,完全可能同情朝中人民,唾弃侵略战争。但是,志愿军俘管人员们也清醒地懂得,要达到这样的共识又谈何容易! 多少年形成的种族偏见,多少渠道灌输到他们头脑中的谎言,决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间改变过来。
  每一批来自战线对方的“联合国军”战俘,原本都是与志愿军反复拼杀过的死对头。在打了败仗缴械投降之后,他们中有些人心里并不服气,即便得知并相信中国人民志愿军不杀俘虏,他们也认定是“宣传需要”,总是处心积虑地想寻找机会,发泄对胜利者的仇恨以及对东方人的轻蔑。 
                  
第44节
  1951年4 月,随着第五次战役的胜利,一批批战俘源源押下火线,转运到了后方战俘营。
  这个阶段,中国人民志愿军的空军飞行部队已经开始出现在清川江上空,多次击落击伤美军飞机,前线的交通运输情况也渐渐有所好转。因此,战俘的长途转运已不再重现前几次战役中的那种艰难情景,战俘们大多顺顺当当可以及时到达鸭绿江边的志愿军俘管营。昌城  外俘大本营热闹起来。几天之内竟来了500 多名“联合国军”战俘,主要成员是英俘,有400 多名,且大多是英国皇家陆军第29旅功勋团队―――格罗斯特团的官兵。
  战俘登记处设在一所停课的小学校里。志愿军的翻译人员正在挨个儿地讯问并登记战俘们的姓名、年龄、籍贯、军号、军衔、所属部队,被俘地点和被俘时间等情况。有一名尚未成年的小翻译,刚刚入朝加入志愿军,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场面,一种胜利者的豪情油然而生,对战俘的每一声提问都神气十足,便在人群里显得分外突出。英俘们面对着这个尚带稚气的中国少年,一肚子的不服,却又不得不唯唯诺诺。
  也有人敢充好汉。一旁有个坐在板凳上的军官战俘,口衔大烟斗,忍不住哼哼鼻子,小声吐出了一句英语。
  周围的战俘们好似受到了鼓舞,一个个相视而笑,下意识地挺起胸脯。小翻译怔了一下,搁下笔,从座位上跳起来,冲到军官战俘的面前,用愤怒的目光盯着他。
  军官战俘留着一抹灰白色上须,头发也已苍白,看上去接近花甲之年了。他高傲地眯起眼睛,一手握着烟斗,十分自在地巴嗒巴嗒着。这名军官战俘刚刚踏进战俘营,负责押送的志愿军干部就向俘管工作人员专门介绍过他的身分和被俘经过。他叫卡恩思,中校军衔,是英军第29旅格罗斯特功勋团团长兼第1 营营长。在“三八线”南侧的雪马里战场上,卡恩思以及他手下的官兵总共459 人,一起当了志愿军的俘虏。打扫战场的时候,他一直躺在尸体堆里,等到志愿军战士用枪杆子拨弄到他身上了才爬起来,自行扯去中校军衔,扔掉缀有两个帽徽的荣誉军帽。耷拉着脑袋走进俘虏的行列中。小翻译哼了一下鼻子。
  卡恩思继续抽烟,没有答理。“站起来! ”
  卡恩思迟疑片刻,不得不站了起来。好家伙,个子真高大,同面前的中国少年相比,简直像老鹰与小鸡。
  “你刚才说什么? 再说一遍。”小翻译逼问。
  “对不起! ”卡恩思支吾道,“我……我……没说什么呀! ”“你想抗拒吗? ”
  “我说过什么了吗?!”卡恩思别扭地笑笑,“哦! 我刚才说; ‘让这样可爱的孩子来管理我们这些老牌英国皇家正规军官兵,真滑稽! ”“无耻抵赖! 你刚才根本不是这么说的。”小翻译差点儿把指头戳到了卡恩思的鼻尖尖,大喝: “立正! 靠墙站好,老实回答我的. 问题。”
  卡恩思无奈地退到墙边,笔挺地站好,标准的英格兰老军人姿态。现场一片沉寂。所有战俘都愣住了。
  卡恩思悄然转动眼珠,瞥见他的旧部们都用怜悯的目光在望着他。这种目光太刺伤他的自尊心了,整个脸膛顿时胀成猪肝色。有几个英国战俘帮他打圆场:
  “上帝作证,中校只不过说了一句俏皮话。”
  “听得出,您说的是美国口语,中校说的是英国口语,两种口语大有差别,先生肯定是听错了。”
  “既然你们讲宽待战俘,说句笑话又何必如此当真……”
  小翻译转过身来,尽量端出持重的架势,威严地望着俘虏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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