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棺材铺

老李头既然看了停尸间，他就不懂得什么是怕。
    几年前村长找到他家，说要给他找一个吃饭的活儿，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老李头的胆子大的是村里出了名的。活了一辈子，该经过的事情差不多都经过了，。
    他见过诈尸。那个诈尸的正是他的儿子，想起儿子他就恨透了那个无照经营的小煤矿主。
    老李头的一双儿女都是在那次煤矿事故的时候死的，据说那次事故死伤无数，几乎惊动了中央。事故发生后，老李头的生活就没了依靠。他年纪大了，举不动锄头扛不动砖块儿，微薄的补偿金也不够他活过下半生。还是村长看他可怜，帮他找了一个看停尸间的活儿。
    一对儿女的尸体被挖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面目全非，经过粗糙的整理才被送回了他身边。
    下葬前的晚上是一个雨夜，电闪雷鸣的，震的灵堂里的棺材都在晃。
    老李头儿女的尸体被停放在小院的东屋，来守灵的人很多，村里的家家户户都来了人。
    这是村里的规矩，祖祖辈辈几百年，算起来几乎家家户户都沾了那么点儿亲戚。
    下葬前的晚上阴气逼人，不少帮忙守灵的亲戚因为受不了刺骨的阴冷都躲开了，到最后就只剩下老李头一个人。
    守灵也是个规矩，但很多人守过灵的人大多不知道他们守灵的目的。每个人都是进门时哭那么一阵儿，等到他们哭完，肚子里的那点儿对死者的怀念也就荡然无存了。
    老李头守到后半夜，灵堂的门一下子开了，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男人走进来。
    “叔，我来看看他们。”男人说着，脱下雨衣。
    “这么晚了，别来了，回去休息吧，明儿个还要下地干活呢，我一人行......”
    “叔，看您老说的，这么说可就外道了。就是不为您老，我也得来这儿陪陪绢子。”
    男人把滴着水的雨衣挂在门口，在老李头的身边坐下。
    黑色的雨衣挂在门廊上，垂下来，嘀嗒嘀嗒地往下淌着水。男人看着雨衣，看着看着脸就白了，这湿淋淋的物件让他抑制不住的想起了水鬼，于是他又站起来，把雨衣从门廊上摘下来，折好，扔在了地上。
    “叔，”男人说，眼睛里噙着泪，“您说绢子她带的钱够吗？”
    “够了，这些天烧了那么多元宝和纸人，他们两个到了阴间什么都不用愁了。”
    “叔，你说绢子会不会冷呢？”
    “不能冷了，她隔壁的王婶子新做了棉衣棉裤，续了厚厚一层棉花，这孩子活的时候没穿过这么暖的衣服，走的时候总不能让她冻着。”老李头有气无力地说。
    然后两个男人又都不说话了。
    老李头往烟袋锅里装了点儿烟叶，叭嗒叭嗒地吸着。
    “孩子，其实叔真是对不住你。”老李头忽然说：“不过也好，幸亏你没跟我家绢子成一家，要不然反而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