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狗秋千架

三匹马(3)


刘起抄起大鞭子冲上前去,金哥像兔子一样拐弯抹角地跑了。看看刘起不真追,他又停住脚,龇着牙说:“刘起大哥,兄弟不骗你,自打嫂子跑回娘家,兄弟就瞅着她哩,你要离婚就快点,别占着茅坑不屙屎。告你说吧,结过婚的娘儿们,就像闹栏的马,一拍屁股就翘尾巴呢。”
    “金哥!”一个花白胡子呵斥着,“你也扔了三十数四十啦,嘴巴子脏得像个马圈,快回家去洗洗那张臭嘴,别在这儿给你爹丢人。”
    花白胡子骂退金哥,走到刘起面前,拍拍他的肩膀,劝道:“年小的,去给你媳妇认个错,领回家好好过日子吧,马再灵性也是马哟。”
    “刘起,弟妹来镇上也快一年了,一开春你老丈母娘和小姨子就到黑龙江看闺女去了,听说老太太在那儿病了,回不来了,两个人的地扔给弟妹种着,一个女人家,带着俩孩子,天天闲言碎语的,顶着屎盆子过日子,要真是寡妇也罢了,可你们……林子大了,什么鸟也有啊,兄弟!”黄四同情地说。
    刘起像霜打了的瓜秧,无精打采地垂下头,嘴里唠叨着:“这个臭婆娘,还是欠揍,我一顿鞭子抽得你满地摸草,抽得你跪着叫爹,你才知道我刘起是老虎下山不吃素的。”
    “行了,后生,别在这儿嘴硬了。汉子给老婆下跪,现如今不算丑事,大时兴咧。我那儿子天天给他媳妇梳头扎辫子哩。”
    众人一齐大笑起来。黄四说:“车马放在这儿,我替你照应着,你媳妇兴许早就听到你这破锣嗓子了,这会儿没准正把着门缝望你哩。”黄四对着镇子中央临街小院努了努嘴。
    刘起抓挠了几下脖子,干笑了几声,脸上一道白一道红的,蹑蹑蹭蹭地往老丈人家挪步。
    他轻轻地敲那两扇紧闭着的小门。小院里鸦雀无声。他又敲门,屏息细听,院里传来女孩的咿呀声。“柱子他娘,开门。”他拿捏着半条嗓子叫了一声,声音沉闷得像老牛在吼。院里没人理他。他把油汗泥污的脸贴在门缝上往里瞅,看见自己的女人正坐在马缨树下,背对着他,给孩子喂奶。孩子的两条小腿乱蹬乱挠。“你开门不开?不开我跳墙了!”他怒吼起来。他真的把着墙头,耸身一跳,蹿进小院里,墙上的泥土簌簌地落下来。
    女人“哇”一声哭了,骂:“你这个野狗,你还没折磨够我是不?你看着俺娘儿们活着心里就不舒坦是不?你打上门来了,你……”怀里的女孩感到奶头里流出来的奶汤变少了,变味了,怒冲冲地哭起来。
    刘起手足无措,遍体汗水淋漓,木头桩子似的戳在女人面前,腮上的肌肉一阵阵抽搐。
    “孩子他娘……”他说,他看着女人耸动着的肩头,白里透黄的憔悴的面容,那两弯蹙到一块颤抖着的柳叶般的眉,和袒露着的被孩子吮着抓挠着的雪白丰满的乳房,嗑嗑巴巴地说,“你去看看咱的马,三匹好马……”
    “……你滚,你滚,你别站在这儿膈应我。你要还是个人,还有点人性气,就痛痛快快跟我离了……”
    “你去看看那三匹马,一匹栗色小儿马,一匹枣红色小骒马,一匹黑骟马,”说到了马,他灰黯的脸霎时变得生气勃勃,雾蒙蒙的眼睛熠熠发光,“这真是三匹好马!口嫩,膘肥,头脑端正,蹄腿结实苗条,走起来像猫儿上树,叫起来‘咴咴’地吼,底气儿足着哩。柱他娘,你去看看咱的马,你就不会骂我了,你就会兴冲冲地跟我回家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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