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荆轲

第20章


你欺负我不识字?可天下总有识字的人!你跟我结婚后,就偷吃避孕药,你还说是什么维生素!
钢琴教师:(冷冷地)养一个孩子,每月要1000元!
你有钱吗?连你都要靠我养活!
锅炉工:(尖利地)老子去卖血!
钢琴教师:(讥讽地)你有多少血卖?
锅炉工:老子去——
钢琴教师:你能去干什么?
锅炉工:老子去偷!去抢!
钢琴教师:真能去偷去抢,也算你有出息!
锅炉工:(恨恨地)你——你等着瞧吧!
第四节 血钞
银色的月光变成了黄色的月亮。这一节的气氛既压抑又疯狂。
钢琴教师坐在钢琴前。她弹琴的动作幅度很大,钢琴发出急风暴雨般的轰鸣,暗示着人物内心的巨波狂澜。
锅炉工坐在窗前喝酒。他穿着一套簇新的、但看上去别别扭扭的西装。
锅炉工:(兴奋地、前言不搭后语地)好东西,真是好东西!有了这东西,要什么东西就有什么东西!(转脸问妻子)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东西吗?(钢琴教师猛敲琴键)你当然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东西。对,钱,是钱。钱,你真是好东西。自从我有了钱,这天,变蓝了!路,变宽了!走在街上,那汽车也不对我瞪眼了。我的脚也实落了。我抬头望天,天不打转转了;我低头看他,地不打旋旋了。我在大街上走路不头晕了;见了城里人不害怕了。怕什么?什么也不怕,老子有钱!我进了商店,那些涂脂抺粉的娘们,再也不敢用白眼珠子瞅我了。她们龇着牙咧着嘴,对着我笑,好像我是她们的爹。有了钱就是爹,就是爷爷,没有钱就是儿,就是孙子。连墙角上那个烤地瓜的老太太,往常见了我,把嘴一撇,鼻子一皱,那张脸,像个发了芽的士豆。现在,大老远就吆喝,就笑,那张脸,像个开了花的窝头——师傅,刚出来的地瓜,我给您留着哩!——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谁稀罕你那地瓜?!老子要下大饭店,吃鱼吃虾,吃明盖的大王八!老子要吃肉,红烧肉,焦溜肉,回 锅肉,手扒肥羊肉!老子要喝酒,白酒黄酒葡萄酒。钱,好东西,有钱买得鬼拉犁,可是你——你他妈的你——板着你那张脸,好像一块青瓜皮!这大半年来,已经不是你养活我,而是我,养活你!(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钢琴前,钢琴教师发疯般弹琴)你,不就是会弹两下破琴吗?街上弹棉花的声音,也比你弹出来的声音顺耳。我给你的钱,已经不少了吧?第一次八百六,第二次五百四,第三次三千九,第四次四千七!你给我多少钱,三十,四十,最多一次四十八,最少一次六块九,可是你苦瓜着张寡妇脸,好像我前辈子就欠你的,我还没死呢,你就给我戴了孝,一天到晚,穿着这件该死的黑袍子!我到底用多少钱能买得你一笑?到底给你多少钱才能让你放下臭架子?!(暴怒地用拳头擂着琴键,琴声如雷鸣)你说!
钢琴教师停止弹琴,冷冰冰的目光直逼锅炉工的脸。
锅炉工:(从床下拖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从袋中摸出一叠叠人民币,往钢琴上和钢琴教师身上抛掷着)给你!给你!老子是一家之主,老子弄钱养你!从今以后你别给我去教这见鬼的钢琴,我要你替老子做饭洗衣!
一沓沾着黑红血迹的人民币散开。钢琴教师大吃一惊。
锅炉工:你不用对我瞪眼!(捡起一张钱触到钢琴教师鼻子边)告诉你吧,这钱上沾的是血,你闻闻是不是有股血腥气?老子过了今日不管明日,活一天就要活出点男人骨气。(趔趔趄趄回到桌边,沉重地坐下)过来,给老子斟酒!
钢琴教师过去,给锅炉工往大碗里倒酒,锅炉工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她连倒三碗,他连干三碗。
锅炉工:(舌根发硬地)你养活我时,我给你洗脚……我养活你,你给老子洗脚!
钢琴教师端过脚盆。
锅炉工:给老子脱鞋!
钢琴教师蹲下给他脱鞋。
锅炉工:(捏住钢琴教师的下巴)你……给老子笑一个!
钢琴教师冷冷地仰望着他。
锅炉工:(狂怒,扇了妻子一巴掌)你这臭娘们……不会笑,你……会不会哭?
锅炉工挥臂又打妻子时,身子一歪,栽倒在地,随即鼾声大起。
钢琴教师捡起一张带血的人民币,匆匆下。灯光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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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忏悔
一轮绿幽幽的月亮,照耀着似曾相识的小桥,舞台上的一切都是绿幽幽的,钢琴教师和作曲家的脸像鬼脸一样。
钢琴教师:(忏悔地)看来,把他办进城市,是我犯下的一大错误,可我当时还认为那样做,是报了他的救命之恩,也维护了道德仁义。
作曲家:你把他办进城里并没有错,你错在用一种独特的方式把他伤害。
钢琴教师:(愤愤地)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要我怎么样?
作曲家:可怕的问题就在这里,你让他感到了你对他的极端蔑视。尤其是他失业后,你一次次给他钱,更让他感到自尊丧尽,于是,他错误地选择了用获得金钱来赢回自尊的方式。可怜的阿三!
钢琴教师:(心虚地)我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
作曲家:(摇头)我问你,他前前后后给过你多少次钱?
钢琴教师:(略一思索)大概是九次,或是十次。
作曲家:每次都是不小的数字?
钢琴教师:对,不小的数字。
作曲家:你接钱时想没想过这些钱的来路?
钢琴教师:(虚怯地)没想过……他说他是给人家干活挣的。
作曲家:他既无文化又没技术,干什么活能挣到这么多钱?你的心里真的没有怀疑?
钢琴教师:(语塞)这……
作曲家:不要掩饰了,不要不敢承认你计划的周密。
钢琴教师:(着急地)我没有计划!
作曲家:(冷笑)请让我看着你的眼睛,让我看看你的灵魂是不是清澈见底。你先是用冷漠激怒他,让他感到自卑,继而又用金钱刺激他,让他发狂,你像一个高明的心理学家,不动声色地诱导着他,让他一步步走向深渊,终于,你看到了带血的人民币,预期的结果出现了,就像成熟的苹果砰然落地。然后你灌醉了他,拿上他的罪证,到派出所报案。你干得多么漂亮,多么严密。平日里你像一个逆来顺受的贤妻,关键时刻又成为大义灭亲的英雄,谁也不能对你说出半个不字……
钢琴教师:(虚弱地)你……你胡说……
作曲家:(悲凉地)再过三天,刑场上一声枪响,一个糊糊涂涂的生命,就这么糊糊涂涂地结束了,你的心里难道没有一丝波澜,竟然还要商量我们的婚礼。你把我们的救命恩人送上刑场,你的手好像是干净的,但你的灵魂已沾上了阿三的鲜血。你的智商太高了,想起来我就不寒而栗……
钢琴教师:(掩面恸哭)我是为了爱情……
作曲家:(叹息)爱情啊,多少罪恶假错了你的名字!既然要把你推上绝路,当初何必要嫁他为妻?
钢琴教师:(停止哭泣,眼睛里放出仇恨的光芒,阴森森地笑着)你问我为什么要嫁他吗?哈哈,你竟然还问我为什么要嫁给他!你应该问问你自己,想当年你被推荐回城上大学,临别时你对我立下了山盟海誓。就在后山那个蝎子爬行、蝙蝠横飞的岩洞里,我为你献出了处女的身体。你让我等着你,我就等着你,你起初三天来一信,后来一月来一信,再后来就如远飞的黄鹤,杳无音讯。可我的肚子渐渐大了,我怀上了你留下的孽子。在那个年代里,一个女青年未婚先孕,要遭受多大的压力?何况我又是黑五类的子女,爹跳楼,娘病死,我一个弱女子,就像伤翅的小鸟,无枝可依。阿三他一家不嫌弃我,阿三当着众人宣布,我肚里的孩子是他的。不久,我产下了你的死婴,大出血啊,是阿三抽血救了我——阿三哥……我对不起你——就这样,我嫁给了他,你那时在哪里?你那时正与那位拉提琴的女人花前月下,你可曾想到我在死亡线上挣扎?
作曲家:(浑身颤抖,张口结舌)所以,你们进城后,我从内心里感到高兴。
钢琴教师:阿三救过你一次命,可他救过我两次命,所以我明知道不爱他,为报恩还是把他办进了城。我本以为对你已经情断意尽,可当我在音乐会上见到你时,心中的感情又死灰复燃,而你,也是来者不拒,你在剧场后台就把我……
作曲家:我知道我有愧于你,所以我真诚地祝福你与阿三能够美满幸福。
钢琴教师:(讥讽地)是啊,你是多么高尚,简直是个道德完人。你明知我爱你,但你却坚决反对我和阿三离婚。
作曲家:我已经害了你,我怎能再害阿三,这个善良的好人。
钢琴教师:你爱过我吗?
作曲家:当然。
钢琴教师:那你为什么要跟小提琴手结婚?
作曲家:你可以骂我道德败坏,但我想是因为我年轻无知。
钢琴教师:当我在月下提出跟阿三离婚跟你结婚时你还爱我吗?
作曲家:从来没像那时那样爱你。
钢琴教师:可是你拒绝了我,并对我进行道德说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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