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血无痕

可是他不能思考，他能做的只是亲手掩埋她的尸体连同那件白色的狐裘，以及拿起剑去为她报仇。但当他的剑刺过郑少风胸膛的那一瞬间他却突然明白他错了——他是在拿命护卫自己啊！“能有一个知己红颜是件很幸福的事。好好珍惜她……”他的话轰然响起，可是李昀暄却只能看着他胸口流出的血随杨玉箫的身影滴洒一地。
    他抬头注视着诸葛成：“有些事情错了一次就足以改变一生，而我就错了这样一次。我绝不能再让这样的错误继续下去，赤火侯，一定要在大宋的国界消失。”
    翠屏山上还满是随处可见的白色积雪，缀在苍翠的树木之间在阳光照射下恍如银光闪现。谷地里的村庄宁谧安详，衬得那由远而近的马蹄声清澈响亮。茗钰的脸隐埋在硕大的斗篷和竖起的风衣立领下，她看了一眼那块“虎卧雄岗”的村前照壁，缓缓下马走进了村庄。
    空旷的场地旁，白墙素雅的房屋井然排列。几个赶早的樵夫呵着寒气刚从山里打完柴回来，茗钰也不问路，走到一家稍稍阔气些的门前敲响了屋门。
    应声开门的是一位白族姑娘，看见茗钰，她略停了停，笑迎道：“姑娘是路过？”
    茗钰摇头道：“专程拜访。”那姑娘现出不解的神色，茗钰道：“想必你就是村长的女儿金花，我是来找你们本主的，我有要事造访。相信你们一定可以让我见到翡翠宫的人，对不对？”
    姑娘神色不变，摇头笑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姑娘若是要喝茶我们倒是可以奉上一杯，可是姑娘说的人我们实在不认识。恕罪！”“杨玉箫已经在诸葛山庄仙逝了。”茗钰忽然直言道，“如今翡翠宫大敌当前，杨菲儿已经承袭了翡翠宫宫主的位置。我要说的事情就是与她有关，难道你们不为新本主尽忠吗？”
    翠屏山顶燃起白狼烟，金花拍了拍手站起来，抬头看着茗钰道：“姑娘可以回村等候了。”茗钰站在翠屏山顶，俯下身去看那连绵蜿蜒的山脉，喃喃道：“要在这里建立一个门派，杨宫主当真也是一代英杰！”金花看了她一眼，并不说话，只是肃手引路，带她缓缓走下山去。
    她们走得不快。等回到村庄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村中依旧冷清宁谧，就连之前几个赶回的樵夫也已不见了踪影。茗钰刚走到村前那个空场中就突然听见一人喝道：“姑娘留步！”随着这一声喝，从屋角走出一人，正是金花的父亲，本村的村长。茗钰停下看了他一眼，笑道：“老伯要请我喝茶么？”
    老伯咳了一声，道：“我们白族的三道茶工序繁杂，姑娘若真是本主盟友，出宫之后我们自当盛情款待。”话音刚落，茗钰站的地方石板突然凹陷下去，与此同时，另几处的石板也活动起来，数条白绫飞射，同时向茗钰卷过去，茗钰一惊，腾身飞起，那几人从石板下纵身跟上来，竟是翡翠宫的人埋伏在此。可是茗钰的吃惊却仿佛只是那一瞬间的事，此时那几人白绫再进，她却毫不躲闪，任由那几条白绫将她卷了个严实。
    “这就是贵派的待客之道么？”茗钰也不动怒，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们。
    “若是客人我们自然尊重，可是如今，尚未可知吧！”女子冷冷地回应，“知道这里的人，江湖上至今也没有一个。你冒然想闯入翡翠宫，我们还要把你奉为上宾吗？”
    茗钰笑了笑：“我若想与翡翠宫为敌，如今来此的就不会是我一个了。我是来告诉少宫主，关于——”她停了一刻，一字一句道，“她的身世。”
    ##第六卷泪血无痕
    ###五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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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随着牵引的女子脚步停下，蒙在眼部的黑布揭去，茗钰的眼前明亮起来。
    孔雀羽翎扇挂在墙壁上。珠帘轻荡，玉珠偶尔在阳光映照下莹莹地闪烁。每把木椅的镂空中都嵌着一个大小完全相同的椭圆翡翠，其形状玲珑有致，颜色纯净通透，可谓极品。茗钰见这屋子都不禁宁神滞立了一刻，“有什么秘密要告诉我，现在可以说了。”杨菲儿从珠帘中走出，站定在茗钰身旁。
    “李孟然是你的父亲。”没想到杨菲儿冷，茗钰更冷。她不动如山地说出这句话，神情居然没有丝毫错乱。这一次，轮到杨菲儿滞立起来。杨菲儿看着她停了一刻，转身对领茗钰进来的女子道：“你们先出去。”等到房间内已经没有旁人，杨菲儿缓缓重新走到她面前，也不说话，只是缓缓地坐下来。
    “杨宫主本名杨心环，二十年前是大理苗疆天心门的弟子。当时郑少风从苗疆诸派手中抢得武林至毒泪血无痕想要将它毁去以免江湖继续为之相残，天心门为了夺回至宝，派你娘潜伏到了郑少风身边。可以想见，朝夕相处之下，他们互动了真心，杨宫主也为此叛出了师门。为了逃避天心门的追杀，他们二人离开大理逃到了大宋，并在江南隐姓埋名安顿下来。在这里，郑少风结识了李昀暄的父亲，李孟然。”
    原来郑少风是娘今生挚爱，难怪当日那个黑麾人说他可能出卖翡翠宫时娘却迟迟不肯对他动手。杨菲儿心中想着，眉头却紧皱起来，按此推断她的父亲应该是郑少风，怎么会是李孟然！杨菲儿看了茗钰一眼，袖中白绫暗自抓紧。
    茗钰也看了看她，继续道：“李孟然并不是他的本名，他原本叫李谦君。李孟然，大概是事情发生之后为了逃避你母亲的追杀才改的。李谦君当时凭借破影剑法独步武林，江湖人称‘谦谦君子’。郑少风带你娘入住江南时，与他成为莫逆之交。你娘待他们亲如一家，可是没有想到，他们相交一年后的夏天，这位谦谦君子却趁郑少风醉后对你娘行了苟且之事！郑少风得知后，杨宫主要他亲手杀了李谦君，可是他不忍对兄弟下手，两难之中唯有弃下宫主远走关外。只是可怜杨宫主那时孤身一人又有孕在身，手刃不了仇人。她为此弃生坠崖，可是被人救起了。伤好之后，杨宫主决定自己报仇。她不忍看你无辜枉死，所以生下了你并创办了翡翠宫。可是当她重新踏入江湖想要找李谦君报仇时，却发现他早已完全在江湖上消失了！他的名号虽然响亮，可是江湖上真正认识他的人寥寥无几。直至李昀暄大闹诸葛山庄使出破影剑法，她才终于找到了仇人。十九年的恨终于能一朝得雪，杨宫主却在此时为救伤于李昀暄之手的郑少风而仙逝，”茗钰说到此处微微停下，目注杨菲儿道，“这就是杨宫主一生的恩怨情仇，李昀暄，是你的哥哥。”
    “你胡说！”杨菲儿吼起来，“我怎么会是我娘受辱所生！那李孟然，人尽皆知，是个武功全无的文弱商人，而且他患有心疾，怎么可能是独步武林的绝顶高手！你在说谎，你完全在说谎！”
    茗钰看着她，微微一笑道：“李昀暄不是也有心疾吗？可是他同样拥有至高的武功。只是大不了，他拼杀之后休息调养的时日较之别人更长些罢了。他手里拿的就是当年李谦君所用的承影宝剑，破影心法即由此剑所生。至于你说李孟然毫无武功，据我所知，李孟然英年早逝，若不是绝世的武功被废，再无力借此抵御心疾，他怎么可能那么早就不在人世？这一切还有什么不可信的么？”
    “不可能是这样！”杨菲儿的拳头已经握得发紧，茗钰也不争辩，她抬手用先前的黑布蒙住自己的眼睛，道：“话我已经说完了。宫主可以遣人带我出去了吗？”
    “这不可能。”杨菲儿没有理会她的话，茗钰已经转身打开了房门。
    “等等！”杨菲儿反身，“你告诉我这个，目的何在？”
    “只是想提醒少宫主，谁是翡翠宫的敌人。”
    “你想要我杀了李昀暄？”
    “少宫主会吗？”明钰一笑，回望着她。
    杨菲儿也笑了，笑得极灿烂，像是终于领略到了很久都想知道的秘密一样释怀的灿烂。她靠近明钰，细细地看她，慢慢地道：“我不会。”
    “你是当初易容冒充翡翠宫门人出手暗算我的人！”杨菲儿突然指向她。那日茗钰近身伤她时虽易了容，然而杨菲儿清楚地记下了那个阴柔而不失娇美的声音，这个声音曾为她掩住了多少耳目，却也会在一些不该被认出的场合给她带来麻烦。茗钰一时停住，杨菲儿走到她身后，道：“你和那个黑麾人是什么关系？”
    只有东方苍峦曾经通过翠屏谷找到过翡翠宫人的下落，所以这条路必然是他告诉她的！“你们才是真正嫁祸翡翠宫的凶手！”杨菲儿已经抵住了她的后背心。
    “不错。”没想到茗钰的回答却出奇地平静，她转过身来，“他是我的老师，也是杨宫主的同门师兄，东方苍峦。你娘未随郑少风潜逃时，本该是他的妻子。可是你娘却弃下我师父，在他们大喜的日子跟郑少风走了！即使后来郑少风背弃了她，她也宁愿选择跳崖也不愿和我老师在一起。试问，他不该恨吗？”
    “所以你们就设计陷害我娘？”杨菲儿看着茗钰闪烁却美丽的眼睛，“亲手残害至爱的人，这也是用情至深么！”
    茗钰道：“这些已是旧事，多说无益。杨宫主已经不在，我师父也退出武林。我想说的是，请少宫主看清，残害杨宫主致死的人是江南武林而不是我们。如今他们势必攻打翡翠宫，我只是不想看到这里被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