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血无痕

这个出口正是那个巨大的湖面，含毒的帘幕在他们左侧十丈开外，而暗道中辟出的路径已将他们带到了离湖面七八丈高的半空，若无此铁架，他们即使找到了这个入口也是于事无补。
    李昀暄和诸葛成刚刚踏上铁架就听到有人疾呼道：“放箭逼他们下来，他们不是翡翠宫的人！”
    水面忽然炸开，几个女子竟从水底飞升上来，借着轻功飞腾的高度嗖嗖地对着他们二人连放数箭，诸葛成双手紧拉住铁链，将他们升起来，李昀暄挥剑挡去射来的箭，掩护着他一寸寸向上移去。眼看离那阁楼越来越近，上面此时却也上了人，那些女子拿着弓箭从上面射下来。不像下面稀稀拉拉的阵势，只需李昀暄等着箭头靠近时轻轻把打偏，箭就变了方向飞出去，这阁楼上的女子射出的飞箭密如细雨，此时诸葛成又已将铁架升了上来，她们近距离放箭威力更甚，二人可谓上下两难。
    “豁出去了！”诸葛成高喝一声，突然将腰间软剑拔出，向着阁楼腾身跃上去。李昀暄紧随其后打去了一箭，凌空一翻也闯了进去。诸葛成寻人心切所以出手也极快，他一闪避开了一个刚刚丢开弓箭杀来的女子，急声道：“你们把芸梦藏在哪里？”那女子丝毫不理会他，呵斥一声转身让出了空隙，身后的女子顿时放出毒器杀上来。李昀暄转身喊道：“诸葛成！”可是晚了一步，那些女子蜂拥而至，李昀暄就看见诸葛成在他面前倒下去。
    就在诸葛成倒下的那刻，李昀暄只觉得肩头一麻，也顿时昏厥过去。秋璞上前看了他们一眼，吩咐左右道：“锁起来。”
    光线一丝丝地进入眼球，李昀暄恍然看清眼前有人影在烛光前停住，他才知道，原来那一针并没有要他死。
    杨菲儿一语不发地看着他，其时已是正午，可是这里却像是翡翠宫囚禁他人的暗室，密不透光。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杨菲儿挥退了众人后，终于冷冷地发话了。李昀暄看着她，她的言行举止似乎变了，随着杨玉箫的离开变得越来越像她，或者说，像这个翡翠宫的主人。
    “我不知道。”李昀暄回答，他的声音很低，“为什么你没有下令杀我？”
    “我说过你不能死在别人手里。”杨菲儿依旧用那样奇特的眼神看他，她的眼睛很大，显得很是机灵，可是此时她的目光却很深沉，或者说混杂着仇恨和一些其他说不出来的东西，她顿了一下，说，“这里是我娘为自己造的坟墓。”
    李昀暄抬起头来。
    “我也在想，我杀你之前要不要让你知道……”杨菲儿的声音竟也低下去，和李昀暄一样，像是藏着很沉重的东西。
    “我知道。”李昀暄的声音柔和，像是很早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你是我的妹妹。”
    杨菲儿猛地抬起头来。
    忠义场的冰墙之内，宓聪凌用冰将他封了起来。“昀暄，今天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因为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人能告诉你了。你的父亲，就是当年人称谦谦君子的破影神剑李谦君，而杨玉箫所生的女儿，是你的亲生妹妹！”
    “十九年前郑少风和你爹曾是结拜兄弟，他身上带着当年的武林至宝泪血无痕，那是绝顶的毒药。杨玉箫就是他的妻子，她为了郑少风叛出了天心门，听说也逃脱了她大师兄东方苍峦迎娶她的婚礼。一年之后，东方苍峦在江南找到了他们，他答应杨玉箫为他们保守秘密，不透露他们的行踪。杨玉箫十分感激他，所以在他临走时备了酒菜为他践行。那一天，你爹也在。说来奇怪，那天居然所有人都喝醉了，酒醒之后，杨玉箫就躺在你爹身边。
    “郑少风没有因为杨玉箫而找你爹报仇，可是你爹悔恨自己所为，于是自废了武功，从此退出江湖。当年的事情回想起来很是蹊跷，如今想来，杨玉箫本该是东方苍峦的妻子，一切是他所布棋局也未可知。可是不管怎样，杨玉箫的女儿与你同父却是事实，你爹娘得知杨玉箫创立了翡翠宫，怕她是要寻仇。为了你的安全，他们至死也没有告诉你这段往事。如今他们都已作古，我也不久人世了，这件事情，你应该知道。”
    “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为郑前辈报仇，为杨宫主雪耻。我还是认你，你是我的妹妹。”李昀暄平静地说道，“我不想看到我唯一的亲人再受到伤害，翡翠宫是你的家，不要因为任性而毁了它。诸葛成已经相信不是你们挑起的武林争端，放了他，放了芸梦，让他们去找出真正的凶手结束这场错误吧。”
    杨菲儿看着他，良久，突然大声喊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他们逼死我娘！至于你，我为什么要认？我会杀了你，杀了你们所有人为我娘报仇！”
    “你如果真的想为你娘报仇就该杀了赤火侯。”李昀暄打断她道，“是他们将事情嫁祸给翡翠宫，真正害死你娘、害死武林中那么多条性命的，是赤火侯而不是你杀的那些人！”李昀暄喘了口气，柔声道，“不要让仇恨控制你，我认识的杨菲儿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可是以前的杨菲儿，再也回不去了！”杨菲儿仰起头来，转身走了出去。李昀暄看着她的背影，先前紧张到僵硬的身体逐渐瘫软下来，恍然间目中似有泪光。
    ###五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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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天微亮的时候，小镇客栈就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小二开门后却猛地吓了一跳，只见一个断了左臂的女子迎面扑倒进来，臂上的血仍未流尽，女子的脸色苍白如纸。小二慌了神，急忙叫来掌柜，眼看那女子就要在这里断送了性命，掌柜也顾不得亏不亏本，急忙找来了大夫。
    手臂是茗钰自己一招割断的，由于沿途没有医馆，她按着血口走了半天来到这镇上，等走到时已是失血过多，所以才昏迷过去。等大夫为她包扎了伤口，开了药，叮嘱掌柜的好生为她滋补疗养之后，已是正午时分。见她终于无性命之忧，小二和店主俱是抹了把汗，悄悄地便掩门出去了。
    没想到刚一出门小二就又是一惊，萧溯从门里冲出来，拉住他便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小二哪里想到昨日尚且昏迷的人今天就这么生龙活虎，顿时话也说不清楚，只是两只手拼命在空气里乱抓。萧溯见状，松开他的衣襟，平声静气道：“小二哥我问你，我是怎么到这里的？”
    小二松了口气，道：“两位公子送您来的。他们要你在这里静养，说办完事就回来找你。”不想萧溯听后又扯住小二吼道：“你说什么？他们办完事再回来找我？！”小二被他这一惊一乍唬得没了头脑，只是顾自地点头，萧溯扔开他奔出去，道：“要是她们派人追杀怎么办！”
    小二听此一说忙跟跑上去道：“公子还是别去了！今早上才有一位姑娘断了胳膊来我们店里，很吓人啊！”
    萧溯一惊，转身道：“一位姑娘？在哪？！”
    小二嗫喏了一声，指了指楼上那间屋子道：“就是那间。那姑娘进门就昏过去了，现在还没醒呢。”
    萧溯还没等他话说完就跑了上去，“秦姑娘！”他冲入房门便顿时停在那里，原来房中并非秦芸梦而是茗钰！失踪数月后终于发现她的踪迹，而她竟断了手臂。萧溯停顿一刻，沿桌缓缓坐下来紧盯住她：不能放她走，一定要从她手中查出赤火侯的下落。
    小二将药端进房间时不禁愣了愣，因为萧溯就坐在离床不远的木椅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床上昏迷的断臂姑娘。见小二进来，萧溯接过药道：“这位姑娘我认识，我来就行了。”小二摸了摸脑袋，心里对他道了声奇怪，转身走了出去。
    萧溯看着茗钰苍白的面色心中道：“若不是要由你查出赤火侯下落，爷才不伺候！”他拿着药勺在碗里随意搅了搅，挑起一勺就喂进茗钰口中。不想这一勺灌得太急，竟呛得茗钰咳起来。萧溯见状不耐地放下药碗，将她扶起来拍了两下。
    茗钰伤势虽重，但被萧溯这么一呛一拍也早就折磨醒了。“是你？”她看着一手拉着自己另一只手仍用力拍着的萧溯轻咳一声道。萧溯手一滞，陡然放开她，眼中神色满是防备：“醒了？那好，省得本爷伺候！”
    茗钰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丝笑，道：“江南剑侠当日为绞杀我赤火侯可是出力不少，狭路相逢，如今我一臂已失，你准备如何对付我呢？”
    萧溯握剑道：“你果然是赤火侯！这么说，昀暄所言当真，是你杀了四大前辈嫁祸翡翠宫？你们想干什么？”
    茗钰道：“不错，是我指示的。不怕告诉你，我要的不是什么江南武林，而是整个大宋天下。引起你们武林的厮杀，不过是整个计划当中的一步罢了。”
    萧溯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茗钰看着他一字字道：“大辽国郡主，耶律茗钰。”
    萧溯一惊：“你是辽人？！”
    “不错。”茗钰轻笑了一声，“我奉大君的命令率赤火侯潜入宋国，为的就是要给你们制造内乱以便我们夺取江山。如今大宋朝廷内可以支持岳家军卫国征战的人多半都已因为和亲刺杀案而牵连入狱了，而武林中，你们现在又能太平多久呢？”
    萧溯站起道：“这么说和亲队伍也是你派人刺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