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血无痕

段正兴忽然打断她，昭涵停住不语，段正兴道，“他可以为了诸葛山庄的少夫人命都不要，用情之深可见一斑，你相信短短的几月相处就能让他这么对你吗？”
    昭涵缓缓拿起他倒的酒，一口一口地泯进嘴里。
    “很多人会愿意很好地照顾你……”“因为我是大宋的公主。”昭涵抬头打断他，脸上的笑容宁静却让段正兴感觉到嘲讽，“我不会再见他，所以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我也希望，他只是骗我。”
    段正兴看着她，良久道：“对不起，也许只有他才能给你别人给不了的快乐。”
    “不只是快乐，还有安定。”昭涵放下酒杯，声音轻而沉定。
    马车在驿馆前停下，无施掀开车帘，将秦芸梦抱了出来。
    见秦芸梦昏睡不醒，段正兴转身看着无施：“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诸葛成想让她到安全的地方。”无施回过身来，“他已经到过翡翠宫，知道凶手是赤火侯。可是江南剑侠先到了一步，依我看，他好像中了邪术。”
    “邪术？”段正兴不解。
    无施道：“他好像看到了幻象。他说亲眼看见少夫人死在鬼影手上，而且他咬定翡翠宫与赤火侯还有勾结。如果不是看到幻象，那就只能说明与赤火侯勾结的人是他了！”他停了停，看了一眼秦芸梦道，“为以防万一到达凌霄山后我先安排她在镇上住下，自己上了一趟诸葛山庄。诸葛成告诉我他已经决定和翡翠宫合作引出赤火侯，同时他怀疑萧溯中了摄魂术，没有想到我们回来后果然看见萧溯要杀秦姑娘。”
    “摄魂术？”段正兴低吟了一句，“不是古书中写的楼兰魅术吗？”
    “是。”无施点头，“所以诸葛成故意把她赶走，我猜想他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同时做戏给赤火侯看以消除其戒备。可是这些现在还不宜让她知道，我见她刺激太大怕她路上出事，所以给她下了一服安神药。”
    段正兴点头道：“既如此，等她安心调养好再说。”
    “还有，”段正兴说完走出房去，无施却在背后喊住他，“听说，李昀暄已经在翡翠宫中了毒器，翡翠宫主亲口放出话来，说他已经死了。”
    段正兴愣住，房门被碰响，像是有人跌撞在上面，两人抬头看去，昭涵默然站在那里。
    她缓慢地走进来，停在秦芸梦床前：“我送她回长定。”
    三千人马分路奔赴巨峰山，人数太过庞大，这样的出动如若不选在夜里行进是会被官府认定为逆贼叛乱的。
    二十六大门派十三路人马放倒旗号奔进在夜间的官道上，夜明风冷，诸葛成的骏马行进在最前面的位置，他的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队伍，士气昂然。
    卫勋驰马向队伍后面跑去，沿途高喝道：“还有两个时辰就将进入巨峰山，翡翠宫就在那里！我们杀进去，要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斗志似被这高昂的喊声点燃了，每个人都握紧手中的兵器，目光映着火把熠熠地闪动。诸葛成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抖缰驾马小跑出去。翡翠宫的毒器应该已经装入了机关，联手诱杀赤火侯的准备应该快要完成了吧。他突然想起李昀暄，如果剿杀成功，他也应该可以安息了。
    机关旋动，洞门打开，星光从洞口辉映下来。杨菲儿仰头看了看这宽敞的场地，族人的房屋还安静而井然地沉睡着，她回头道：“她就是从这里找到接近翡翠宫的办法的。虽然她进出翡翠宫都蒙着双眼，但是我不确定她是不是记住了这条通道。不管怎样，守住这里一定可以获得赤火侯的下落。”
    李昀暄看着她：“你为什么要告诉诸葛成你杀了我？”
    杨菲儿回头看了看他，道：“因为我不想让任何人来救你，我要把你囚禁在这里一辈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李昀暄道：“那你为什么要带我来看这条出宫的通道？”
    “你想从这里走吗？你走不出去。”杨菲儿看着他，突然用拳头在他伤口处捅了一下，李昀暄咬牙忍住了呻吟，汗水却忍不住冒出来。
    “很疼是不是？”杨菲儿冷冷看着他，“我就是要带你来看出口。今天白天的时候我也把你的伤口撕裂了吧，那样更疼，可我不让你死你就死不了，就像我现在带你来看出口你却出不去一样。”
    李昀暄默然看着她，胸前的血慢慢染湿了衣襟。如果真的想杀他，何不动用泪血无痕呢？以为让他疼痛就会使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李昀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她终究还是个孩子。
    “你会真的杀他们么？”李昀暄不去管流血的伤口，反而问她这个问题。
    杨菲儿看着他，良久道：“翡翠宫毕竟不能‘败’得太惨，如果他们撞到暗口上来我也没有办法。”
    怎么会有人笨到自己去撞暗器孔？明明是杨菲儿连夜泡制毒针，一定要在每一个暗孔都装上毒器。这不是摆明了她还是要借此“合作”的机会制造几次“失误”，好为翡翠宫“惨败”出口气吗？
    李昀暄道：“你已经抓了我，我是杨宫主最想杀的人，这样还不够吗？”
    杨菲儿瞪了他一眼：“谁说我会杀人？翡翠宫里的机关又不是白设的，难道连区区毒针的发射都控制不了么？”
    长定的街市依旧繁华。马车来往在宽阔的街道上，包铁的马蹄踩碎了落地的光线。一辆马车在高大的院门前停住，昭涵从车上下来，风衣的沿帽遮去了大半个脸，她轻轻掀开车帘：“秦姑娘，到了。”
    秦芸梦缓缓下来，昭涵扶住她走到门前，“昭涵，你真的不准备让昀暄知道你还活着吗？即使你头发白了，我想他也不会在意的。”
    昭涵没有说话，沿帽遮去了她的面容，秦芸梦看不见她的脸，她还不知道翡翠宫传出的李昀暄的死讯，只是感觉昭涵扶住她的手轻轻地跳动了一下。
    “不用了。”昭涵的声音很低，“请你也不要告诉任何人我还活着。秦姑娘，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你自己要保重！”
    马车转过府院，看着秦芸梦进了府内，一个武士道：“我们回去吧。”
    昭涵目光沉落：“让我去看看他。”
    青色的砖石铺满长定的街道，两边都是林立的商铺，小贩的吆喝穿透了清晨的薄雾蜿蜒在行人的脚步间，小吃还是沿路摆设，散着诱人的香气。杭州的织锦、苏州的胭脂、蓝田的明玉、景德镇的瓷器还是一家家地排开在两边，云想裳那件同样质地的雪白狐裘还是摆在同样显眼的地方。
    一切像是没有变过，昭涵缓缓抬手，因为一滴温热的东西还是不受控制地从眼中溢出来，瞬间就变凉了。
    突然前面有些人群涌动，像是去到城北的什么地方，昭涵跟了几步，发现前去的都是城中的乞丐或是城外的难民。昭涵拉住一个路人道：“他们这是干什么？”
    “哦，是城中正月的大布施。每年正月李公子都会拿出家中部分钱财米粮救济灾民和贫弱百姓，今年稍晚一些，推到二月了。”
    昭涵的步子凝滞下来，她远远地看着那条绵长的队伍，雪灾让大宋有了更多的灾民，他们四处流落食不果腹，李昀暄那偶尔流出的忧郁和宁远的神色闪现在她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正文 61-64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2-10-31 17:18:39 本章字数:15529
    ###六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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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茗钰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前，阳光透过竹隙丝丝缕缕地射进来，在茗钰身上投出弯曲的条纹，将她的脸照得明明灭灭。茗钰突然伸手唰地一声拉开帘子，让阳光整片地笼在自己身上。
    “你的命，再赔上别人的命，要这么多人死，值得吗？”茗钰的目光闪了闪，驭龙进来站在一旁等了半晌：“殿下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让自己暖和点。”茗钰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疲惫，“今年的冬天真是冷啊。”
    驭龙停了一刻，看着她道：“诸葛成的人马已经逼近翡翠宫了。”
    茗钰缓缓回头看了他一眼：“是吗？这么说，我们很快就可以结束了。”她抬起头来，阳光刺眼，阳光温暖。
    三千人聚集在翡翠宫外，严严密密地列出十三个方阵。“带好护心镜，拿好铁片。翡翠宫的毒针往往安插在人意想不到的部位。”诸葛成声音不大，可是每一个人都紧张起来。巨峰山在远处投下巨大的阴影，将这边稍稍空旷的地方甩在阴影笼罩的范围之外。
    诸葛成看了看众派的武士，道：“我先带两百人进去，其余人守住宫外。”他话音一顿，“我们需要先派二十人作为先锋，这二十人责任重大，需要辟开我们杀入翡翠宫的道路，所以……”
    “少庄主，你不用说了，我们明白。”卫勋上前，“我愿第一个作为先锋！我们诸葛山庄四大护卫，如今只有我有幸还有一口气在。兄弟们都是死在翡翠宫的手上，我愿第一个去为他们报仇！”
    诸葛成看着他，会意地点了点头。队伍被他的话激燃，一时间人声潮动，诸葛成挥手止住道：“凡有妻儿老小者退开，凡有惧死者退开，凡有勇无谋者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