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血无痕

我遵世子嘱咐向皇上密报了赤火侯的情况，皇上的态度……有些犹豫。不过他还是答应延缓对陈尚书定罪，等事情水落石出再议。”
    段正兴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陈翰清未必得救，赵涵却是真的回不去了……”
    高释文道：“不是世子决定向朝廷谎报公主已经遇刺吗，为何如今却有悔意？”
    段正兴低声道：“因为你去早了一步，他死了。”段正兴叹出一口气来，“不知道无施找到他们没有。”
    驭龙上前看了看明钰手中新从临安传来的信件，大惊道：“延迟审议？莫非朝廷的密探察觉了我们的动静？”茗钰道：“不管怎样，不能让他们有翻案的机会，回书秦桧，让他坚决反对议案，上书提早处置陈翰清！”她想了片刻，“翡翠宫那边如何？”
    驭龙道：“传已有六百人攻入了翡翠宫，战死四百。剩余人马封死了宫口。他们围堵已有七日，翡翠宫已经向外燃放了白狼烟。”
    茗钰笑道：“如此说来，快要弹尽粮绝了，诸葛成和翡翠宫都比我想象的要可怕很多啊！我们赤火侯区区三百人，怎么能对抗武林剩余的两千多人呢？我可不愿赤火侯像上次一样全部覆灭，就让她们燃着白狼烟吧，当初杨菲儿说誓死不与赤火侯合作，如今我们何必为她们浪费兵马。”
    正说话间，鬼影进来道：“殿下，有人求见。”
    只见无施白衣翩然走了进来。茗钰神色一变道：“你是谁？”
    无施笑道：“在下当晚在城隍庙杀了姑娘两名属下，如今我来负荆请罪。”
    “你就是无施公子？”茗钰反应倒是敏捷，看着他道，“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无施笑容不改：“姑娘国色天香，在下仰慕，为能再得见姑娘一面，在下特意赠给了姑娘一包雪莲花粉，顺着花香在下就找到这里了。”
    茗钰心中一沉，传说无施公子下毒不着痕迹，竟连在她身上留下了追踪的线索她都没有察觉，果然是绝顶的高手。茗钰一顿，道：“公子有话请直言。”
    无施道：“姑娘聪明绝顶！世子遣我前来，商议与赤火侯连缨。”
    茗钰不语，只是缓缓打量了他一遍，道：“我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无施道：“姑娘是不明白世子是何人，还是不明白连缨为何意呀？”
    茗钰道：“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与我连缨。”
    无施灿然一笑道：“姑娘不会不知道，大理年年向宋朝贡，宋君却对我朝日益疏远，如今宋国势日下，最终必败于他国之手，我们为什么不弃暗投明以保境内平安呢？”
    茗钰道：“这是军国大事，公子应该与大君商议，找我，未免对小女子太过抬举了吧？”
    无施道：“日前形势不足以发兵。姑娘带人潜入关内终是为了这宋国的疆土，世子也是。既然我们来宋的目的相同又何必各自行事呢？我们上次出手乃是不明姑娘身份，如今既然已经知道，大好的机会就不能错过了。”
    茗钰目光垂落沉思片刻，略微一笑道：“宋廷刚传来的消息，说朝廷已经察觉到我们的存在，想必是有人向宋廷泄露了我们的行踪。公子此刻出现，未免太危险了，我看公子还是请回吧。事情，容我考虑一二。”
    无施收起笑容，道：“好，我回去等候姑娘回复。不过，临行前世子曾吩咐过，他的身份姑娘已经识破，若姑娘想要与大理合作，至少应有些诚意。七日之内，世子在驿馆恭候，如果姑娘不方便亲自来，至少该有封书信让我等清楚与我们合作的到底是什么人。”
    茗钰微微一笑道：“也请转告世子，若真有意与我合作，至少应该让我们安全些。”
    翠屏山顶的狼烟直上云霄，苍白色的烟雾在半空中聚成一团团的白云悬浮不散。卫勋站在山谷的阵地前，遥望着山上那团狼烟，静静地等待着将从村地发出的哨响。山里静得出奇，二月早春下起密密的雨，一点一点刺进人的身体，像要把人在严冬中驱散的寒冷又全部激荡出来。没有人撑伞，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地站在雨里，像是忘却了这冷漠的气候。
    七日前，翡翠宫收留的老翁倒头撞在了房柱上，不止卫勋，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一震！没有刻骨铭记的恩情是不会有人愿意拿命去换别人太平的，那些老弱妇孺各个言情恳切，都愿以死来洗刷武林众派与翡翠宫的积怨和误会，突然间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方被这血水洗净了，翡翠宫变成这个动乱世代避难的神地。当江湖还在为各自的利益厮杀的时候，真正在行侠仗义救弱扶贫的，就是这个一直被众人看做恶贯满盈的门派啊！
    卫勋、舒宁、甚至白虎门首座的大弟子都缓缓松开了武器，一位老妇人道：“众位大侠请随我来。”杨菲儿转身道：“婆婆，你要做什么？”
    妇人回头拍拍杨菲儿道：“小宫主别担心，只不过想让诸位大侠看看宫主为我们做过什么。你就听我一次，不要像宫主当初一样不给自己辩驳的机会吧。”杨菲儿目光颤了颤，老妇松开她的手，转而对着众人道，“大侠请随我来。”
    她颤颤地走在前面，穿越过翡翠宫往复的走廊将众人带向山谷深处的盆地。那是一个宽阔的地方，翠竹遮蔽之下鸡犬安然，一个一个的菜圃用竹篱围起，炊烟还在房顶不及飘散。老妇人打开门扉，房内纤尘不染，她的床铺上，被褥来不及带走，还整齐地叠放在上面。
    “这些都是翡翠宫的姑娘们来帮我们这些人做的。这被子，还是小宫主亲自送来。我们的住处比那些外面的人好得多了，这个大侠们一眼也是能看明白的。宫主当初本是想把宫址建在这平地上，可为了我们这群人，她硬是让那些姑娘们跟她一起搬到了湖上。这份大恩大德，我们如何能够报答得了！这里凡有老死夭折的人，宫主都会派人前来安葬，牌位就和宫中的人安放在一起。这是把我们当一家人看啊！”
    ……
    不知何时有人的眼眶开始湿润起来。人群缓缓移动，那些翡翠宫收容的人们开始一个一个轮换带着众人去看他们的房子，他们旁若无人地倾诉，忘记有江湖中人的存在，只是一个接一个地感戴着翡翠宫的恩德，每一间屋子里都有一个足以让人落泪的故事，杨菲儿牵着几个年纪稍小些的孩子远远地没有跟过来，白虎门大弟子走近她，抱拳行礼道：“我严正华愿与你言和！”
    更多的人转头靠近，杨菲儿的目光越过他们身后，诸葛成和那些老幼还站在后面。她第一次看到诸葛成宽仁的微笑，连同着众人齐声的“我们愿与你言和！”一起，溢满这原本弥漫仇恨和寒冷的山谷。
    卫勋回过神来，翡翠宫的狼烟已经升起，赤火侯是否会出现呢？人马已经伏在了翠屏山谷两翼，只要茗钰率众前来，就一定会落入江湖众派和翡翠宫的包围圈中。可是，狼烟已经起了两天，却依旧不见赤火侯踪影。周围的静谧仿佛是在人的心里压入一块大石，卫勋深深吸了口气，忽然直身而起，表情紧张起来。
    驭龙只身驾马来到了翠屏山下。他左右环顾，缓缓走进了翠屏山谷那座白族人的村落。
    “不要乱动。”卫勋低声吩咐左右，将身子再压低了些。
    不久，从村中广场位置传来一阵轻响，卫勋悄悄看去，发现驭龙跟着一个白衣女子走入广场的暗道，像是通往翡翠宫去了。
    暗道里有些闷热，没有风，也没有多余的声响。驭龙跟着前来接他的斐璇缓缓通向暗道深处，“你们战况如何？”驭龙的目光停在她的步伐上。
    斐璇没有回头，只是在前面打着火把领着他一步步地走：“翡翠宫怎么可能这么快被打败？他们已经死伤四百五十余人，若不是毒针不济，我们大可再杀半月，让他们一个也别留下。”她停了停，“我们燃放白狼烟方才两日，看来你们就在附近，莫非是你们主子还有意与我们联手么？”
    驭龙嘿嘿一笑，并不回答。转而道：“翡翠宫可有伤亡？”
    斐璇此时吹灭火把，取出一粒药丸道：“到了。你自己去问宫主吧。”
    他们到达的地方是一座曲桥，桥上每隔五步悬有一个灯笼。水从桥下流过，在洞里回荡出叮叮咚咚的声响。桥头连接着另一个甬道，驭龙走过去，甬道的石门为之旋开。石门之上篆刻着三个字：幽水洞。
    这就是当年杨菲儿时常被关禁闭的地方，也是那个翡翠宫人练功和炼毒的洞府。藤蔓垂落，纠结出来的圆圈里灯火星星点点。杨菲儿正站在炉火旁，炉上隔层下的植物蒸发出丝丝缕缕的气体，隔层之上安放着一整块牛皮，牛皮上插满略略泛黑的毒针。
    “你们主子遣你来的？”杨菲儿没有回头，依旧烘制着毒针。
    驭龙道：“是。看来贵派的武器有些紧张，要劳烦宫主亲自动手了。我们主上惦记贵派安危，差我来看看。”
    杨菲儿收起毒针道：“是仅仅看看，还是另有他意？”
    驭龙微微一笑，道：“那要看贵派如今实力如何了。”
    杨菲儿冷笑一声，高声道：“带他看看，我们实力如何！”
    应声而来几位白衣女子，驭龙跟随她们绕出甬道拾阶而上，来到的竟是诸葛成带人走过的那条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