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血无痕

    血腥还没散去，尸体也没有清除，他们重重叠叠地横倒在暗道里，手里还握着发着乳白色光芒的夜明珠。驭龙翻身退后，尸体的气味令人作呕。
    “请看清楚，这里有多少人。”秋璞阻住他淡淡道，“这是翡翠宫一天所获，你还要再看下去吗？”
    出到翡翠湖旁边的小木屋前，杨菲儿已经站立在那里。驭龙这才知道，原来那个幽水洞和那几条暗道竟是建在水底。
    这个小木屋以原木堆砌而成，四周无门无窗密不透风。秋璞道：“有五百具尸体在这里面处理，翡翠宫伤亡一十七人。这样的数字，够你们主上的要求么？”
    驭龙沉吟一刻，对杨菲儿道：“我回去会禀明主上。三日内必有回应。如若事成，主上将致函大理世子请求连缨，宫主静候吧！”
    “三天是我们能坚守的最后期限。如若那时你们未能援我，那我们只能拼死一搏。既然她处心积虑地挑起了我们之间的征战，那么翡翠宫败得太惨应该也不会是你们想看到的结果。你回去吧。”杨菲儿说完，也不送客，径直离开了翡翠湖。
    “如此说来，杨菲儿已经有意要与我们联手了？”驭龙一动不动站在茗钰旁侧回复他探访翡翠宫的情况，茗钰微微一笑，端起杯子吹了口茶，“这两天丞相来了快报，他已经面见了皇帝。看来，他并不希望陈翰清脱罪啊，丞相稍劝，他不但没有对陈翰清松缓，还答应提前行刑以正民心，算来，也就在这个月内了。”茗钰眼神都愉悦起来，“真是个可笑的人。”
    驭龙道：“这么说来，我们大可以和翡翠宫联手了？”
    “不仅是她们，”茗钰拿出信函，“还有段正兴。你即刻把密函送往驿馆，是该所有人倾巢而出的时候了。”
    ###六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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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驿馆内昭涵惊立起来，陈翰清提前处以极刑的快报已被朝中人士秘密传出来，昭涵道：“怎么会这样？”
    “这都怪我。”段正兴沉声道，“我向朝廷透出消息说你已经遇刺，并且放出了赤火侯存在的消息。那个时候无施还没带回李昀暄的噩耗，我以为这样做可以救下陈翰清并帮你留在李昀暄身边。对不起！”
    昭涵看着他久久不动，她缓缓低下头去，轻声道：“可是他已经死了。我不能再看见陈尚书死，他是昀暄不惜赴死要救下的人，我们，都欠昀暄一条命啊。”她抬起头道，“这里离临安快马五天可到，只要加紧赶路，陈尚书还有救！”
    “你要去吗？”段正兴随之站起来。
    “是，刻不容缓，我现在就走！”说话间昭涵已系紧了披风，急步出门而去。
    “韩忠、韩义，跟着她！”段正兴喝令，无施缓缓看着他道：“世子不去么？”
    段正兴道：“不，我要留在这里，等着赤火侯的密函。”
    快马奔驰在宽敞的道路上，驭龙呵斥一声，那匹马又向前奔出数尺，突然另一匹白马从旁驶出，马上的人衣服上犹自血迹点点，白马长鸣一声，横冲出来朝驭龙骑乘的马腹踢去，那马哀鸣一声向前栽倒，驭龙收势离马而起，腾身立稳在一尺外。只见白马即刻转身，又朝驭龙踩踏过来。
    马蹄未到，剑光先到。李昀暄长剑一闪，一片剑光顿时挥洒出去。他受伤幽禁长达半月有余，剑势却并未消减，长剑过处，驭龙举戟格挡竟拼出几处火光！李昀暄收剑驰至驭龙身后反身俯刺下来，驭龙身形也是极快，竟急忙转身抵挡，重戟刺出，白马哀鸣，鲜血滴溅。驭龙的重戟纵贯白马腹背，从马的脊背穿出来，可就是在那一刻李昀暄离座而起，长剑倒刺下来斜斜刺入驭龙的颈项！驭龙的双眼暴突出来，好像无法相信他这所有招式之中最具威力的“纵断昆仑”竟会失效，鲜血一滴滴顺着李昀暄的剑尖滑落，驭龙的喉咙咯咯作响，李昀暄回手将剑抽出来，驭龙便仰面倒下去。李昀暄蹲身摸索了一番，从他的衣内搜出了那封渗血的信件。
    巨峰山外是一片竹林，黄绿色竹叶的毛竹经过了一冬的寒雪覆压，大片大片地倒在地上。阳光透过稀疏的竹隙照耀下来，将诸葛成带领的人马照得背后暖和起来。
    他们聚集在这里，等候与翡翠宫最后的“决战”。正午的太阳从头顶照射下来，翡翠宫的人没有出现，赤火侯也没有出现。诸葛成座下的马开始打出重重的鼻响，蹄子不停地刨着地面，已经有一些躁动。诸葛成稳稳地坐在上面，目光落在远处那个狭窄的巨峰山口。
    那边的山径上驰来两骑人影，诸葛成定神看了看，竟是萧溯与何妍。人马驰至方阵前，诸葛成打量了萧溯一阵道：“你们怎么会来？”
    萧溯道：“我带何妍回了一趟长定，李府还不知道昀暄被害的消息……我一定要亲手杀了杨菲儿为昀暄报仇！”
    何妍上前道：“诸葛少庄主，我们在长定遇见少夫人，她住回了秦府。我们来时她刚刚为你生下了个小公子，听说少夫人是早产，幸而母子平安。”
    “什么？！”诸葛成看着他们，脸上表情惊喜之中却又满是歉疚。芸梦怀胎八月就提早生育，都是他没能在身边好好陪伴啊，想起那一日他忍痛舍下她独自离去，芸梦声嘶力竭的呼喊又飘荡起来，等这次彻底摧毁了赤火侯，他一定要亲自接她回来，对她百般地呵护疼爱！想到这里，诸葛成目光重新落定到那条山径上，希望赤火侯能够早些出现。空气流动起来，光线漂浮，游移到空中折射出满片尘埃。
    同样漫长的等待持续在翡翠宫和大理驿馆中。
    清一色的白衣填满了翡翠宫的场地。杨菲儿看着眼前的一百九十二名弟子，也许待会她就要带领她们冲进厮杀的人群，她们的敌人，与武林众多门派一样，是那团炽热的火焰！多少人惨死在他们的手上，如今，远去的故人将带着他们的英灵庇佑剩下这些为他们战斗的人们。赤火侯，是江南武林共同的敌人！
    “宫主，李昀暄走了。”斐璇低声上前禀告。杨菲儿侧头看了看她：“今天是约好赤火侯最后的期限，任何事情都放后考虑。”
    斐璇道：“是。我只是担心，他是听到你和赤火侯使者在幽水洞的谈话后逃出去的。如果是那样，赤火侯今日未必能来……”杨菲儿猛然回头，停了一刻，轻轻叹了口气，道：“如果真是那样，即便我不杀他，李昀暄也没有容身之地了。”
    段正兴突然站起来，双眉紧蹙地将目光停在驭龙的血口上。
    这是无施出去半天带回的赤火侯信使，可是却是个死人。“是谁下的手，看得出来吗？”段正兴抬头看着无施。无施的目光也停在驭龙的伤口上，他蹲下身来，喃喃道：“好快的剑法！剑是悬空刺入的，他的旁边还倒着马尸，应该是驭龙使用‘纵断昆仑’时失手被杀，那匹马，好像是出自翡翠宫。”无施说着，呈上一块翡翠，这是套在马脖子上的记号，段正兴接过道：“这么说，翡翠宫想阻断我们和赤火侯联手？”
    无施略略一笑，道：“只怕赤火侯此次要腹背受敌了。”
    段正兴沉吟片刻，欣然起身道：“我们现在就走！”
    光色流转，映照出镜中茗钰褐色的眼睛和白皙的皮肤。她缓缓摸了摸装在左臂的假肢，道：“驭龙还没有回来么？”
    鬼影道：“没有。”
    茗钰道：“段正兴有没有动静？”
    鬼影道：“没有。”
    茗钰抬头看了看天色，幽幽道：“午时快要过了。今天是陈翰清的祭日，也是翡翠宫能够承受的最后期限吧！”
    刑场的空气格外干燥，荒僻无人的空场上空飞旋着几只乌鸦，阳光暴戾地晃花了人眼，闪亮的刀锋在地上投出一个长长的影子。陈翰清背后的斩牌扔下，刽子手朝刀刃上喷了口水，刑场周围已经低低颂起了梵文。
    “陈翰清，你逆谋阻挠和亲刺杀公主，此刻还有什么话要说么？”行刑官身形已经站起。
    陈翰清抬头淡淡道：“莫须有……哼，陈翰清问心无愧！”
    官员冷笑一声：“陈翰清，你如此为官，难怪今日要被送上这断头台！午时已到，行刑！”官员喊罢，令牌已经扔了下去。
    “住手！”忽然一骑白色人影策马掠入场中，长发散在空中竟与白衣一色！刽子手的砍刀就在这一刻忽然偏移，石子撞出一声脆响，打着转掉落到地下。
    李昀暄的衣襟犹自带着暗红的血迹，他收手僵坐在马上，看着那白色的长发久久地没有半点表情。
    “昀暄！”陈翰清回头，惊呼起来。白发女子从容下马，也不理会周边兵士枪剑相向，走到陈翰清面前，俯身为他解去了绳索。陈翰清回头，目光又是一惊，嘴唇颤了颤竟没能喊出话来。李昀暄此时就在陈翰清之侧，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女子为陈翰清解去绳索再站起来，目光停落在自己的血衣上，突然上前一步，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你还活着！”不知为何，这是那个午后，两人在刑场同时说出的唯一一句话。
    地面暖热起来，空旷的地方满满当当地坐着暂时歇脚的人，诸葛成把马拴在一根粗竹子上，自己站在地势略高的山坡继续观望着。卫勋端上水来，诸葛成低声道：“派几个人人跟在萧溯身边，不要让他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