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寄奴

更令我高兴的是，这三百名士兵不是百姓兵，而且滞留在京口城中的北府老兵。据称，明天还会发来五、六百百姓兵来。孟昶、刘穆之、刘简之等人果然是我的萧何！
想到这里，我自己也不免一惊。说孟、刘等人是萧何，那我岂不是汉王刘邦？而汉王，自然就是后来的皇帝。一想到之前的诸多吉兆，我也不敢多想。此事乃是天定，凡人哪能得知。除非真是天之子。
不到两个时辰，跟随孙季高去探山的人纷纷回来了。他们得到的情况和探子探来的情况一样：山上确实没有部署敌军。
我和众将在刚刚扎好的营帐中席地而坐，把孙季高带回的情况以及派到覆舟山刺探的情报仔细分析了一番，对明日的战斗部署稍稍进行了修改。会议结束后，除了檀道济、蒯恩所率的三百人以及营边值守的士兵之外，都回帐入睡了。
己未，凌晨。
天还未亮。义军营中已是灯火通明。
所有的将士们都坐在军营中的草地上用餐。我站在营边，注视着远处灰色中那片凝重的黑色。那，便是覆舟山。这座山并不高大，山顶为狭长走势，形同一个倾覆的木舟。于是当地人便依其形象将之称为覆舟山。
覆舟！
实在不明白为何在这首都境内竟然以这么不吉的名字称呼这座山。
山的另一侧已布下了重兵。覆舟山畔领兵之将就是当初来京口问我是否拥护桓玄的桓谦。据说他就是建康守军的主将。此外还有一员副将和一员偏将。副将卞范之、偏将何澹之分别屯兵于覆舟山的东、西两面及江上。
桓谦、何澹之、卞范之等人并不足畏，可他所领的士兵近两万人，约是我兵力的十倍。
兵力之悬殊并不可畏，可那些兵却是桓玄由荆、江、扬三州调来的最精锐的部队。
将虽非良将，但是兵却是精兵。远非孙恩、卢循之流可比；也远非江乘、罗落桥之兵可比。这将是义军攻取建康的最后一役，也将是最惨烈之战。此乃生死之战，成败在此一举。
这一仗，是真正意义上的孤注一掷。要论胜算，谁也没有十分的把握。倘若不利，我们这一千余人也许会尽数葬身于覆舟山下。
覆舟山！不知该当桓玄覆舟，还是我刘裕覆舟！
众人注意到，山的阴影处隐隐有火光闪动。不久，那点点火光形成了一道长链。不久，那长链又汇聚成长龙。
刘毅等人聚过来，站在我身边一起观看山中的火光。
“时机已到？”刘毅问。
“时机已到！”我回答。
我和刘毅、檀祗、刘道规、魏咏之等人各自集结自己的军队，装备齐全轻装奔赴覆舟山。留周安穆、朱龄石、朱超石、虞丘进等人收拾物资，将营寨移到覆舟山下。并把所有完好的船只全部都凿破。
幼弟刘道规强烈要求参战，尽管我极力阻止，但是他却当众宣誓，要与众将士共存亡。我心中那一点护卫弟弟的私心也只好作罢。众将理解我的想法，也曾劝过刘道规，但都不能令道规改变主意。我也无奈，只好由他。
我们到达覆舟山脚时，天幕还没有打开.天空仿佛笼罩着一层浓云，只是东面的云色调浅一些罢了。
在敌兵的逃散中，我军登上了覆舟山顶。在那里，我见到了夜里偷袭成功的檀道济。
檀道济一脸倦意地向我报告说，他们已经连夜把旗帜插满了山头。
我们上山之时，他又下令点燃了山上所有的火把。我放眼望去，满山的火把随着树枝曳动，满山的旗帜随着山风飘动。借着凌晨的朦胧光线望去，仿佛许多山鬼在林间游走。
在天幕未开的天光中，这些山鬼看起来极其诡异。
    正文 第076章 临战之前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2-12-13 17:02:21 本章字数:2322
“此阵法甚妙！。”我转向刘毅，笑着说。刘毅点点头，但是眼神中却透出一丝茫然。
“将军看得出旗帜是依阵法布置的？”檀道济吃惊地说。
“假若你不通阵法，我怎会遣你先行上山。”我笑道，“只是不知此为何阵？”
“此为五形阵之凤形。阵分龙、虎、熊、牛、凤等五形。龙、虎为攻击之阵，熊、牛为防守之阵，凤为疑兵之阵。”
“哦，五形阵好像从未听过。”
“这是我自创的阵法。”
“哈哈。原来如此。”
檀道济之功，并不全在攻取覆舟山，并布置这个阵法。
我们的作战计划中，首要的一战便是进攻东陵口，以便在建康城的防守中打开一个缺口。正是听了檀道济的提议之后，我们才没有分兵去攻东陵口，而是全力攻覆舟山。
覆舟山一下，则东陵口的守军也将不战而解。我们只不过是向东陵口派了十余个士兵携旗带鼓去声张攻势而已。果然，覆舟山的敌军一退，东陵口的敌军也退走了。
将士们按照阵列的布置，散坐在林间小憩。
我们在等待进攻的时机。发号施令者，并不是作为主将的我，而是太阳。
天越来越亮了。沉默的众人神情都非常凝重。无所事事的等待，都会令人惴惴不安；而临做大事之前的等待，则更会令人产生心慌之感。无论是惴惴还是心慌，都是难耐的。然而，我们却忍耐着。
建康城已不再是黑色的了。城墙的本来颜色已经在天光的映衬下显现出来。
敌军在山下早已布好了阵式。据檀道济说，从昨天前半夜，阵式就已经布好了。天亮之前，用于夜间休息的资材都已经搬进了城内，留在城外的只有一片战场、一片士兵和一片临战前的静寂。
既然我们可以看到敌军，敌军自然也可以看到我们。
我们看到的，是由敌兵组成的阵；敌军看到的，是覆舟山上的漫山遍野的火把与旗帜。这些火把、这些旗帜，会令他们心存压力。这种压力是现实的，而不是虚幻的。
桓玄的前锋溃败，主将战死。这些只是战报上的消息。敌军中的许多人并没有亲眼见到他们的对手。而当对手乍一出现便是满山遍野，究竟有多少人能经得起心理上的巨大考验？
“将军，请看那处！”檀道济指着树上几个朝一个方向烈烈飘动的旗帜对我说。
“看似起风了……”我喃喃道。
“东北风！”何无忌从地上跳起来大叫了一声。
那些倍受战前等待所煎熬的将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叫惊了一下，茫然地望着手舞足蹈的何无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将军，是东北风！”何无忌眼中闪着一丝狡黠。
我冲他笑笑，说：“无忌有何妙计？”
何无忌看了看我的眼神，笑着说：“将军想必早就猜到了。”
我点点头，吩咐何无忌说：“召集众将议事！”
临战前议事并不符合作战的常规，然而既然在即将战斗之前便召集会议，则必然是非常之谋。这种非常之谋，往往可以彻底改变敌我的势力对比。现在我跟何无忌要做的，便是在我方的胜算中再加一筹。
会议进行得很短，一盅茶的工夫就结束了，各人纷纷领命分头行事。
我吩咐尚未指派任务的檀道济：“你且带昨夜攻战覆舟山的士兵就在山上歇息吧。希望等诸位醒来，我等已攻下建康城。”
檀道济说：“大战在即，战士怎敢安睡？况且，末将亦想见识一番主将作战之风采。将军的雁行阵，我还从未见识过呢。”
“哈哈。好！”
东方的天空已经呈现一道炫丽的红霞。如同一把镶着火的金刀划向长空，将暮气沉沉的天划出一道口子。这口子慢慢被拉大，拉大。从这道口子的正中，蹦出一只卵红色的朝阳。蒋山与覆舟山上的树木被这泻来的朝阳之光侵染，镀上了一层红光。
看看建康城前的桓玄士兵，方才的种种压力、种种不安、种种忧虑霎时一扫而空。我仿佛已经看到守军的兵败之像，仿佛看到桓玄在乱军中狼狈而逃。
不多时，敌军笼罩在覆舟山的阴影中，方才看得很清楚的景物此时反而看得不甚真切了。
“德舆兄。发令吧！”我回过头来，刘毅站在我面前。他已经握起了自己的槊。
我抽出腰间的小月刀，刚要扬起，忽然听到头上树叶一响。只见乱晃的树枝中，一只头上生有一丛绿毛的雄鹰长啸一声，展翅盘旋到空中，而后迅速向建康城的方向俯冲过去。
“那鹰……”刘钟只说出了这两个字，就愣住了。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这只鹰不就是那天我在京口城头训话时，城垛上立着的那一只么？
我没有时间细想这事，把手中的小月刀扬起。周围的亲兵见状，忙一骨溜从地上爬起来，扛着我的却月刀跑过来。许多人也站了起来，从地上拾起了自己的兵刃。
“擂鼓！”
“擂鼓…擂鼓……鼓…鼓……”山中激荡着我的声音。
我身边的几只鼓开始擂起来；不久，稍远处传出了鼓声；再过不久，更远处也传出了鼓声；其后，鼓声遍布山野，与蒋山上的号声一和一应，与越过建康城的风声一和一应。
鼓声之中，数支队伍被几个身材魁梧的人率领着，向山下冲去。那在所有队伍之前的那人，手里提的，是一件造型怪异的长刀。
太阳渐渐升了起来，笼罩着敌军营地上的覆舟山的阴影渐渐退去，整个阵地呈现在我军眼前；而我军，却掩在山的阴影间、掩在树的枝叶间，令敌人无法确切看清我们行踪。
敌军为了应对这次进攻，是做了充分的准备的。我方鼓声一起，所有敌兵站起来，从地上操起各种各样的兵器。在令官的指挥下，站在阵中高地上的弓箭手向着覆舟山的方向射箭，然而那箭射出的目标却是盲目的，因为他们看不清我们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