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不知道有没有人统计过工作日一顿简单的午餐需要花多久时间,我只觉得今天中午一切都快得超出了预计:走到马路边刚好绿灯,到了餐厅刚好不用等位,从买好午饭到它被做好送到我面前只用了八分钟。无论我如何放慢速度,十分钟后也已经彻底吃饱。
时间就是这么不遂人愿,当你等待时它拉长,当你拖延时它又缩短。
跟施杰比耐心绝不是明智之举,我不想回书店,只好漫无目的地沿着街边散步。没有哪个正常人乐意仲夏正午在户外散步,何况我还没有带伞。手机在包里微微振动,是小章来的短信:“不用给我带饭,晚点出去吃。”
所有餐厅都排满了等位吃饭的人,这个时间段真不适合发呆人群逗留。一路穿过商场和小店,忽然有个念头掠过脑海:我想到一个去处。一个我曾在某天深夜下班后去过的地方,那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街边咖啡厅。这十来分钟的步行距离此时此刻正合我意。
店门口那块褐色的招牌今天在我看来格外可爱,玻璃外墙折射着耀眼的阳光,晒得睁不开眼的我推门钻了进去。萦绕身边的热气迅速消隐。店里依旧播着轻快的日文歌,收银机前稀稀拉拉有几个排队的顾客,我也加入其中。
在我身前隔着两个人处有个熟悉的背影。噢,我差点忘了这地方还是他带我来的。在习惯去我工作的书店之前,他应该常来这里吧。看来如今他又恢复了旧习惯。
还没想好如何自然地打个招呼,他已经端着咖啡转过了身。
他看到了我。
就像每一次偶遇那样。
住得近果然不是一件好事,生活习惯相近就更糟了。这表示我们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遇见,只要不刻意躲避的话。
而黎靖却没有走过来,反而再一次转过身。当他再转回来时手上端了两杯咖啡,什么话也没有说,将其中一杯递给我。
杯里冰块在拿铁中浮浮沉沉。我接过杯子好半天,才冒出一句话:“我不是来找你的。”鬼才知道我为什么选了这么一句开场白。
“知道。”他笑笑,径自朝一张空桌走去。
我端着咖啡踌躇好几秒,还是跟上了他。刚才的表现已经够傻了,要是就这样走出门去,简直就等于在脸上写“我就是来找你的”七个大字。
圆桌很小,凳子又有点高。我们面对面坐着,更像两个互不认识的搭台顾客。
“怎么了?”他突然问。
我心不在焉地抬起头,吸管戳到了嘴唇:“什么怎么了?”
“你。”
“我?我出来吃午饭。一会儿就回去。”
还好我没傻到胡诌今天休息之类的话,身上的制服明明白白显示着我工作时间跑来另一家咖啡厅买比小章水准低一大截的咖啡。
“送你。”他站起来。
“不用,又不远。”
“没关系,我不赶时间。”又是这句。
“我等一会儿才走。”
“那就等一会儿送你。”
他坐回椅子里。
可我们也不怎么聊天,就这样坐在一起真的有必要吗?时间终于开始拉长变慢,就在我刚刚嫌它走得太快之后。
黎靖送我到书店门口。路边没有见到施杰的车。
再往前走两步就是台阶,台阶上的玻璃门就是我们这趟散步的终点。
“我到了。”我站住,向他道别。
他知道这个姿势表示不打算邀请他入内,于是点点头:“嗯,进去吧。”
他表情平静又自然,他干净的颈部妥帖地包裹在衬衫衣领里,下巴上没有胡楂。他一直都像初见时那么整洁、那么温和、那么疏离,似乎从来不变。以至于每次临别时看他一眼,我都无法断定那是不是最后一眼。他也站在原地,一如往常要看着我先进去。
我转过身走上台阶,握住门框边的扶手,推开了门。
施杰和小章一内一外隔着吧台聊得正起劲。此时我终于记起这栋大楼地下还有个地方名叫停车场。
门顶的风铃轻盈地一响。他们俩齐刷刷地扭过头看我。
小章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弹了起来直冲门口:“你总算回来了真饿死爷了我吃饭去!”整句话配合动作一气呵成不带标点。
上午那两个学生也已经走了,店内就剩下我们两人。
“还生气呢?”施杰若无其事地走近两步,在离我二十厘米时站住了。距离这么近,我只能平视到他的领口。若有若无的须后水味道绕在我鼻尖。女人的恋爱通常都是由感官开始,他身上那股明亮、健康的气息渐渐逼近,足以愚弄你的感官,让你感觉到放过了他就再也遇不到如此美好的男人。
他实在很迷人,再加上一点真诚,即使穿梭在复数恋爱对象中也很有可能轻易被原谅。
我没有说话。既不想开口又无言以对。
“对不起,我郑重向你道歉。那天晚上我的语气重了点。”阳光透过玻璃门刺进来,他的睫毛末端被染上像小动物绒毛一样柔软的光泽。
“没关系,你不用特意来道歉。”我退开,随手放下包。
“那,还是朋友?”他露出笑容。
这一刻我不得不佩服他的聪明——他这类人不可能在闹得翻脸之后还非要跟对方做朋友,除非做的是能约会能上床那种。我们之间还没有过任何亲密行为,如今他说出朋友两字不过是一个安抚加缓兵之计。
我简单地用单音节回答:“嗯。”按照常规剧情,现在已经演到我应该为他的风度感动再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自惭形秽了。
丁霏,你少刻薄一次会怀孕吗?我想到这句立马忍不住笑出来。
“笑什么?我做了什么好笑的事吗?”他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有趣。慧仪那边你哄好了吗?”
他脸色微微有点变化:“我跟她……好吧,反正说什么你都不信。就当是我做得不对,你就不能原谅我吗?”
“不需要啊,你刚说了还是朋友。朋友不用管你跟谁谈恋爱吧?”
“就只是朋友,不可能再发展了?”他不死心地追问。
“朋友就要发展?那你跟小章也是朋友,你们俩也要发展吗?”
“行行,现在不说那么远。”他钻到吧台后不知从哪个柜子里变出一束花递到我面前,“这回真是买的。我第一次买花送给你,能不能赏脸一起吃晚饭?”
施杰的情商和风度果然不是假的,如果不是那夜惹毛了他,估计我永远都没机会见识那么难得的一幕。
我没有去接那花:“征服别人对你真那么重要?被人甩没什么可耻的,谁都被人甩过。如果你坚持认为被分手伤害了你的尊严,我给你个机会:把那束花帅气地甩到我脸上,说你想说的台词,然后走出这个门。”我替他拉开门。
热气昏昏然扑面而来,我却从未像此刻般清醒。
同样没受热气影响的施杰冷着脸问:“你这招又是什么意思?”
“把分手耍帅的镜头留给你发挥,不好吗?”
“你要是不在乎我那天为什么发那么大脾气?就算我做错了什么,你都已经发泄过了!玩够了,把门关上跟我好好说话。”他啪地把花拍在吧台上,开始恩威并施。有个比自己高出一头的男人面带怒意杵在面前不是不害怕的,这场对峙中他的气势和体能都占有绝对优势。
狮子压倒蚂蚁,根本就是自然界的规律。
施杰,很抱歉破坏了你对这段关系的掌控权,更抱歉伤害了你大男人的尊严。有人要离开你根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失败,不用急着将这一笔涂改到满意为止。你完美、骄傲、不缺钱也不缺人爱;而我,除了这点微不足道的坚持什么都没有。你输不起,我输得太多已经不再怕。
我站在门边一动不动,没有松手也没有退后:“你唯一在乎的就是我没有追着你求你不要因为另一个女人离开我。这种事永远不可能发生,无论你来多少次,结果都是我请你消失。如果你不喜欢这个结果,最好在走的时候做出主动把我甩了的样子。”
说罢,偏过头看向门外,不打算再知道他的表情变化。
而这一眼就让我僵在了原地——门外台阶下站着黎靖。他没走,他一直在。刚才的闹剧他全都看在眼里。我之所以不告诉他跟施杰之间发生的事,只是不想让他觉得我在跟别人分了手又想起他。我不是离开施杰后才想起他,我从未不想。
施杰一把扯下我拉住门的手,门惊慌地划出弧线再砰一声闭上。
他略带轻蔑地盯着我,盯得笑了。
“这就是你的理由。他?”他偏过头瞟了一眼黎靖,“一脚踏两船的不是我,是你。”
我仿佛看见挫败感从他身上渐渐退散,他终于找到了合理的解释。这不是他的失败,而是我出了问题;他迷人他耀眼他浪漫他体贴他是全世界最好的男朋友,只是他控制不了我有另一个交往对象。此情此景几乎是治愈了他。
门又被推开。
黎靖进来站在我身边。
施杰面对他站着,脸上没有敌意,依然只有轻蔑。他凭什么摆出一副正牌男友抓到第三者的表情?而他不打算再跟我们说话,扭头准备走。
黎靖叫住了他。
“等一下。”他平静地开口,“她跟我都不会做在别人关系里插一脚的事情。如果我们要开始,一定是在确定只想跟她一个人过一辈子的前提下。有一丝一毫的不确定都是对对方不负责任。我假设你不懂什么叫认真,但如果你还能像个男人一样思考,就不应该有这么幼稚的想法。就算我跟她在一起又如何?坦白说我不会再把她让给任何人,尤其是你。还有,带走你的花。”
他声音平缓而沉稳,冷静得像是在陈述某个已成定局的事实。
他这是……在表白?唉,别自作多情了,人家帮你解围而已。
施杰面无表情没有理他,随后把目光移向我。
“你想看我甩你?”他说着抓起吧台上那束花,指关节处的皮肤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现在我满足你。”花重重地栽进了垃圾桶。
垃圾桶摇晃几下,站住了没有倒下。施杰头也没回地拉开门大步走出去。
屋里安静下来。没有人出声的片刻,CD机缓缓转动,播着安德烈·波切利那张《托斯卡纳的天空》。我们静静地坐下,在他以前常坐的那张桌边。刚才在黎靖当着施杰说那些话之前,我们两人都没有真正聊过天。不,不止刚才,这两个月来我们都没有真正像平时一样聊过。
“刚才怎么没走?”
“刚才怎么不告诉我?”
黎靖和我再一次同时开口。如此巧合发生太多次,我们已经懒得去惊讶。
他说:“你先说。”
我说:“你先说。”
“呃,回来之前我就觉得有点奇怪。你中午走出那么远又不是为了吃饭,所以我猜书店可能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让你不想回来,而且不方便跟我说。我确实有点担心。”
“所以你才送我回来?你担心什么事?”
“不管什么事。”他轻声但坚定地回答。我承认那一刻有种错觉,好像真的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在身边一般。
我试图努力将这种不切实际的期望赶走,又问:“那刚才又不进来?”
“我刚开始不确定你们发生什么事,所以……你还没说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的事跟你也没多大关系。”
“你的事跟我有关系。”
他这句话不假思索地冒出来,但语气平静得不像冲动失言。
我们之间有过太多不该当真的误解,这一次,我不想再失望。于是我像普通好朋友般冲他笑笑:“谢谢。刚才感觉你真像我老爸。”
“噢,所以你说我不像大叔。”他也笑了,“你们到底是,呃,是怎么回事?”
黎靖有点尴尬的表情一览无余地说明他除了不善于搭讪,还很不善于询问别人的私事。
“你都听到了,他还有别的女朋友,碰巧他女朋友我也认识。”
“这样。那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吧?”
“我没有感觉不好,又不是婚后出轨。我跟他什么都没发生过。”说到这里我意识到他跟他前妻的问题,立刻有点后悔,“啊,对不起。”
“不用。我也没有感觉不好。而且你也不必解释得那么详细。”他看着我。一时间我真的搞不清楚他眼神里到底有些什么讯息。
他是在暗示什么?或者他知道我怕他误会些什么?他上一次说类似的话,是在问我前男友跟他到底有没有相似的时候。
我只好开始转移话题:“总之谢谢你。不过,我现在也有点担心了。”
“不管担心什么,有事立刻打电话给我。”
“这你恐怕帮不上忙,出版公司那边我的稿费还得他签字。”
黎靖相当配合地笑起来。比微笑弧度要大一点,左脸颊露出那个浅浅的单酒窝。只不过两个月没见到这样的表情,我竟然隐隐约约有种恍如隔世的感动。
他说:“很遗憾,这我的确帮不了你。不过我可以请你吃饭当安慰。”
“你们男人除了请吃饭和送礼物还有别的招没有?”
“有啊,带你去爬山。”他一本正经地答。
“免了!上星期我才爬过,面膜五天才恢复原状。”话说出口顿觉不妥,这根本就等于主动承认我一直在想念他。
我期盼着他问点什么,可他什么也没问。什么都不问表示他明白,他很清楚。他几乎已经将我这点秘而不宣的心事看了个透。几分钟前我刚刚在他面前跟人分手,现在就要转而暗示他了吗?
他似乎觉察到我的尴尬,于是回到了吃饭的话题:“你觉得我的厨艺还行吧?”
“不是还行,是很好。”
“那,你今天想吃什么?”
“等等,什么叫今天我想吃什么?”这是句百分之百的废话。我只是不想再跟他回到从前超越朋友又不算恋人的关系。否则,这两个月对我们来说究竟算什么?
他愣了一愣:“我在约你。听不出来?”
“因为我刚刚推掉了那家伙的晚餐约会,所以你打算陪我度过失恋第一天?”
“你非要我说明白?”他终于不淡定了。
“刚才你说得很明白了,请我吃饭安慰我。”我继续装傻充愣。是,我不确定,我不敢确定,更不敢在他面前随随便便自作多情。
他斟酌片刻像是在衡量用词,接着说:“不是安慰,是约会。”
约会?他居然亲口说约会?
“你,你就这样……我是说今天是我突然遇到你,然后你送我回来,然后你就趁机约我?你要是不撞见我就永远不约了?还是说既然见到了就随便约约?”
“不是随便。在今天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有男朋友!”
“在我没有男朋友之前你不是也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愿意?我当时只是告诉你需要时间。”
“需要时间去想还叫愿意?还是你今天看到我又失恋一次所以决定大发慈悲干脆收留我算了?”
“当时我们发生了些事,我当然需要时间整理清楚,我有女儿,我有……”他停住了。
“你有前妻。当时你不知道自己喜欢谁多一点,对吧?现在你前妻结婚了,你没希望了,所以就只有选我?”我语速快得连自己都不相信,只感觉愤怒又悲哀。
“不是。”他按住我的手腕不让我站起来走开,以一种我从未从他身上感受到过的力度,“在她结婚前我们沟通过一次,所有的不愉快已经解决了。我跟她的问题需要时间解决,没错;十几年的感情不可能消失不存在,但我清楚那都是过去,不再是现在。我也希望花时间让女儿在接受她妈妈再婚之后再接受我也要跟别人在一起。我本来想,如果你不反对的话可以先跟黎雪试着相处,可以接触多一点我生活中的一切再作决定。我不希望我们在一起以后你要面对这方面的压力,更不希望你日后后悔。我只想你完全了解我之后再选择,我不想你选择了之后又因为种种原因离开我。我没想到你的顾虑,所以刚才发生的那些事都是我的责任。我不能,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你只说需要时间。为什么你认为我以后会离开你?为什么你都不解释?”我无法形容此刻的惊讶,只呆呆地问。
“不是每个人都会跟别人说自己害怕的担忧的事。而且,对不起,我那时真的不确定你对我是不是一时好感,会不会很快消失。”
我的手腕微微出汗了。可是他的手掌那么温暖,我舍不得推开。
“别告诉我你会分辨不出什么一时好感。”
“假如你对我产生感情有其他原因呢?”
他说得很含蓄,可我听明白了:“你说Alex?我承认最初注意到你是有他的原因,但自从认识你之后,我再没有把他和你的名字联想在一起。哦,有一次,就是他给我打电话那天早晨,我误以为是你。”
“我不知道。也没有办法问你。”
“但是你说我值得更好的人。”
“因为你说你不愿意。我知道一直有更好的人在你身边,当然前提是我不了解他。所以这是我的责任,我说过不能让这种事再发生。就算你将来要后悔,今天我还是会对你说这些。”难怪他刚才对施杰说不会“再”让给别人。
他的敏感不比我少,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我不愿意是因为你早就定义过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以为你……”
“我是。至少很早以前是。我们能不能略过感情变化这部分,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变的。”
“这怎么可能不知道?是你拿走我戒指的时候、是你留着酒瓶塞的时候、是你在我楼下晃来晃去的时候、还是在你买我的书的时候?”
“你的书?”他诧异地反问。他显然不知道我看到了那本书和里面的书签。
“我没有跟踪你,我就是看到过那本书!”
黎靖还没来得及反应,门前风铃叮的一声。我们立即像被戳到开关一样闭嘴朝门口看去。
门口站着今天上午来过的两个女生,大家面面相觑了好几秒,黎靖默默松开按在我腕上的手。已经晚了,在观众面前这就是个典型的情侣吵架场景。还是高个子女生打破了冷场:“不好意思,我上午好像把鼠标落在这儿了。”她又依次看了我们俩几眼,迟疑地抬起手做个打招呼的姿势:“黎——老师。”
我匆忙站起来:“你们走的时候我应该不在。如果漏在这儿了肯定是我同事收了,要不我去给你找找看有没有?”我三步并作两步钻到收银台后面打开唯一一个没有锁的储物柜。
店里的收银台和吧台本是个L字形的一体结构,但由于书店门开在转角上,中间就断了一截分别变成两个单独的结构。储物柜里没有,我又窜到吧台去翻小章平时放杂物的格子,总算找到一只无线鼠标。
“这是不是你的?”我拿出鼠标来递给她,这才意识到找之前完全没问过她鼠标到底是什么样子。
幸好那里就一个鼠标,不属于我,也不属于小章。
高个女生接过鼠标道谢:“是我的,谢谢。”
我看看坐在窗边的黎靖,他的表情也有点不自然。
“那,我们就,就先走了。”短发在一旁拉了拉她的朋友。
她们两人上午当着我讨论“黎靖女朋友”的情景犹在眼前,没几小时立刻就被抓了个现场。就是这么不凑巧,自从认识他到现在,人人见到我们俩都以为我们是情侣关系。
我紧张起来没头没尾地声明:“我不是他女朋友!”
“呃,我希望是。”他还在这时候插嘴。
那两个女生见情形不对迅速撤退了,又留下我们两人你看我我看你。
黎靖坐在那边看着我,从他眼神里透露出好像明白了点什么的意思。我就这样站在原地也不走近,与他隔着两米距离。他紧张起来的样子其实也很可爱,只是难得一见的情景总转瞬即逝。
“嗯,你的书。”他又恢复平时的平静,微笑看着我。
他肯定也知道我看到了书签背面的诗。
看他时而没信心时而自我感觉良好,我实在忍不住泼他冷水:“看看你喜欢的都是些什么人,跳河自杀的伍尔芙,跛脚男爵拜伦。我想反省反省我到底哪里有缺陷。”
“看看你喜欢什么人,就知道哪有缺陷了。”原来他说起笑话来面不改色也挺有杀伤力。
“喂,现在是这么个情况,你也没说过喜欢我,我也没说过喜欢你。”
“我说过。”
“什么时候?”
“你忘了?”
“没忘。”
我当然没忘。他唯一的一次说过这句话是在撞见慧仪的那个夜晚,在他收藏我们一起开的那瓶白葡萄酒的软木塞的夜晚,在他的结婚纪念日夜晚。他说我们之间的感情不算恋爱,而我还在躲避两年前的往事。然而他记得,我也记得。或许感情在那个时候已经存在,只是我们两人都还不能告别过去,更无法接受未来。
是啊,其实我们都需要一点时间。
他轻轻摊开手掌。掌心里躺着那枚软木塞。有个问题我不想问,但早在他说需要时间的那天我就已经知道了答案。所有恋爱超过一次的人都有过去,那不能遗弃也无法消失;而每个人站在过去与未来之间的心情也不尽相同:有的人会抗拒、质疑、不完全梳理清楚不会向前迈步,而有的人过分敏感,在有可能受到伤害时会粗暴地拒绝。我们不过是都想下一次能够走到永远。
可哪有什么恋爱可以保证走到永远?
他终于明白,并非驻足不前就能全身而退;我终于明白历经深思熟虑的感情未必不纯粹,需要时间才能作出的决定也未必不真诚。
初见时我们并肩在江北机场看到的薄暮那么美,浓雾散尽,便是风景。
年少时,我们依赖直觉生存,凭借冲动去爱、去信任,如直视正午的日光,必将被灼伤。直到后来我们才渐渐明白:在薄暮时分,白昼可以拥抱黑夜,过去能够过渡到未来,而时间的持续流逝卷走了我们身体里冲动莽撞的情感,留下丰盈的记忆与平衡的姿态。
他就坐在那里,等浓雾散去,等我们都能从容地看清楚眼前可能存在的未来。
屋里仍然响着安德烈·波切利宽厚温柔的嗓音,用我们听不懂的语言一遍一遍复述记忆中所有美好的片刻,巨细无遗。有时候爱就是如此润物细无声地存在着,它不容否认、无须质疑、挥之不去、历久弥新。
我走到他身边坐下。
他问:“想好晚上吃什么了吗?”
“可是我今天十点下班。”
“下午茶这顿吃饱点。”
“那晚上吃了再去跑步?”
“我们这次跑有便利店的街。”
“其实我们的夜间活动项目有不少可选,跑步,逛街,高空掷物……”
“你又有东西要扔?”
“扔你那本酸兮兮的萤火虫。”
“别记着那个了,前男友都是浮云,我不在意了。”
这才是他那晚提起那首诗的真正含义?往事再美也总要逝去,会转瞬熄灭的便不是真正的星辰。(1)文学老师害死人。(2)***果然能直接导致智商低下。我差点又要笑场。
“其实你还是挺舍不得那本书的。”
“正确。”
……
黎靖走后我给唐唐发短信:“约会,晚回家。先睡。”
她飞快地回了一条:“终于发展了?别忘了欠我的现场观摩八折券。”
她问都不问就能断定跟我在一起的只可能是黎靖?
其实这世界上千万种感情,其中并没有一种叫宿命;有人一秒钟就能作一个决定,而有人终其一生都坐在浓雾中等着看清楚雾中隐约的风景。当你与往事和解,当你不再与自己的内心抗衡,你会知道谁才是此生最不愿意错过的人:爱本就是没有确定答案的冒险,谁也无法断言未来,谁都不是命中注定,你却甘愿与他并肩向未知前行。
——除此之外,我们只是恰好在雾中相遇,不迟不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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