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的谁

她被分到老校区.她们师范学院老校区的大门,就在我们高中学校的斜对面.
    她来看我,带了几包零食.我拿出新买的纪念册让她写.她说带回去写,下次再带来给我.
    亚真再来的时候,带着写好的纪念册,还给我.
    还没到晚自习时间,我就站在走廊上,和亚真说话.
    我一边还在翻着纪念册.别人都是规矩地从前往后顺着写,亚真偏不,她挑了中间随便一页来写.我胡乱翻着,忽然看到最后一页也有字迹.
    最后一页只有一句话------(记不得了,有待考证后补上,不影响故事完整性,重点不在这里)
    署名处龙飞凤舞签着...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几个字.
    我仔细辨着,辛...辛...辛..."这是辛什么呀?"我问亚真.
    她靠过来,目光从我手中的册子上扫过,神秘地笑着:"辛什么...不告诉你,辛...辛...,哈,你叫他星星好了."
    我一把拉住亚真的头发,左手假装要去掐她的脖子:"到底是什么,告诉我!"
    她咳嗽两声,清清嗓子说,"你自己问他啦".
    我又问,"谁呀"
    "我同学."
    "你同学我又不认识,我上哪问去,他为什么要在我的纪念册上写这个呢,我又不认识他..."我边问边奇怪今天我怎么这么多问题.
    "苏蒙蒙,你什么时候变成好奇宝宝了,你不是最喜欢装酷、什么都不在乎的嘛?"亚真逮着机会开始寒碜我.
    "到底是辛什么,你说不说."我语气有些生硬,心里有些恼火.倒不是因为亚真和我闹,而是因为这个莫名出现的陌生人.
    亚真还是不肯说.不管我怎么问,她就是不说.
    "下次吧,下次告诉你."她只留下这样一句话.
    亚真又走了.
    纪念册的最后一页,那个叫"辛什么"的家伙,字漂亮的不像话.
    苏蒙蒙：不久之后,我知道了那个叫"辛什么"的家伙,签在我的纪念册上的是中文的姓氏加上英文名字——"辛LIP".
    他,叫辛离.
    我还知道了,那一天,亚真和我打闹,我追问她那是"辛什么"的时候,那个"辛什么",就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燃着一支烟,一直看着我
    我想,我又走神儿了.
    上课真的很无聊,尤其是我讨厌的数学课.
    我似乎忘记了开学时的豪情壮志.又或者说,我是太寂寞,太想融入这个集体却又无法融入.我很敏感,还很多疑.我只有在面对相当熟悉的人的时候才会有笑容.所以我的小心翼翼到了别人眼里,就成了冷漠.
    可是那个小疯丫头沈宜梦绝对是个例外.
    几天时间里我和她说的话比起我初中和亚真同桌时一学期讲的话还要多.我知道了她妈妈和我那举家迁往羊城的小姨是旧同事,而她本人和我的表妹也就是我小姨的女儿还是小学同学.——该说我们有缘?还是说这座城太小,随便扎个堆都能遇上熟人攀上关系……
    可是这些都不是理由,也不是解释,更不是回答.
    因为,我愿意和她说话,冲着她笑.
    我甚至常常在不想听课的时候观察她在做什么.
    ——上课偷吃零食啦,和同桌讲小话拉，撕作业本叠纸飞机啦,还有,冲我做鬼脸...她还常常用很可爱的花花信纸写信给我,当然多半是些闲话瞎扯的内容.
    小姨全家好几年没回来了,我好些年没见过表妹了.表妹和李宜梦一样的个性,有点疯,有点闹,是开心果子.
    我在想,我是不是把她当作表妹了呢.那个当年和我一起过家家、总是当丫鬟的小胖妞儿……
    又一次课间,小疯丫头又凑到我们教室窗口,用很骄傲的语气向我宣布:"苏蒙蒙,今天是我生日".
    这家伙,不喊学姐,不叫姐姐,居然直呼我名字.可我居然一点都不生气.我想了一下,说,"好啊,下节下课,你来,我给你礼物."
    可是，就一节课,四十五分钟,我还得老实坐在教室里,我从哪儿变礼物给她呢.
    后来,摆在我课桌上的一个刚买不到两个小时的陶瓷小罐子成了小疯丫头的生日礼物.那是我本来买来给自己当笔筒用的.小疯丫头拿到礼物的时候哭笑不得,说,"苏蒙蒙你真是另类,送个罐子给我作生日礼物.你至少用它装点什么,装满了再给我吧."
    "要装满是吧",我问,她猛点头.
    我拿出夹在课本中间的信纸,乱揉一气,塞进罐子里.
    "什么呀这是"她嘟着嘴看我.
    我伸出右手,想刮一下她的脸,结果她突然把头往右一侧,于是,本来准备摸一下的力度由于拉开了距离,落到她的左脸上,变成一记不轻不重的耳光.
    她顿时眼眶就湿了,我也像脑袋被人砸了一锤子似的,蒙了.
    "我妈都没有打过我的脸..."
    我手忙脚乱舌头打结,我说,"别哭,啊,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本来只是想摸一下你的脸,哪知道你突然闪开了,我来不及收手,也掌握不好距离,这...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她仍旧只纠结一句话:"我妈妈都没有打过我的脸…"
    她哭着回教室去了.接下来的课,我们的老师搞随堂测验.
    放学的时候,我再去找她,她已经走了.
    第二天去上学.我刚停好自行车,一个圆乎乎的影子就从背后黏上来.
    我转过身,看见沈宜梦.
    她笑着往我手里塞了一片什么东西,然后跑掉.
    我摊开手掌,看见一颗心,用纸叠成的心.
    拆开,里面写着一行字
    ——谢谢你送我装满祝福的罐子.
    呵呵,是了,我在那几张揉成一团塞进罐子里的信纸上,写了九十九个生日快乐.
    苏蒙蒙：很多年以后，我觉得自己很做作、很矫情，拿肉麻当有趣。
    99个生日快乐，自以为很深情很感动，其实很假。
    一句生日快乐，写在一张纸上，也能装满那个小小的罐子，不是吗
    中学生总是有些不知如何形容的浪漫想法.比如说,写信.
    明明只隔了条马路.可是亚真鲜少来看我,她喜欢写信.
    要命的是,我更乐于收信.每天上午下第二节课后是课间操时间,所以有二十分钟休息时间.我常常在第二节下课后、各班在操场上集合队伍之前,就拽着沈宜梦往百米外的收发室冲.
    待我俩翻垃圾堆一般从信堆里扒拉出属于我的信件之后,我挥舞着信,后面跟着小疯丫头,顺便买点小零食然后晃悠晃悠回教室的时候,课间操也正好结束了……
    亚真来信说,约我星期五下午下课后去她学校,去她们音乐系的琴房,有人要见我.
    我那抑制不住的好奇心哪瞬间开始膨胀.恨不得闭上眼再睁开这一眨的工夫就从星期二眨巴到星期五去.
    还有那个叫"辛什么"的家伙,到底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方是圆...他凭什么在我纪念册上写字,又没经过我允许,不过他的字真的是好看,真好看的不像话------我无论怎么想,最后,注意力都会被他的字吸引过去.
    沈宜梦说,"苏蒙蒙,你给别人写信那么勤快,你去拿别人寄给你的信也那么勤快.为什么我给你写的信你老是不回呢?"
    我回答她:"你每次写的不是你又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玩了什么听了什么看见了什么,就是一些喃喃自语之类的,让我怎么回呢.而且这么近..."我看了我的教室一眼,又看了她的教室一眼,然后说:"打个手势得了,写信做什么呢.浪费资源."
    她冲我翻个白眼,做个鬼脸,抓起书包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