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曾识干戈

  看到闫啸海紧张的样子，雅致忽然心思一转，冒出一个想法。
  她轻叹一声，充满无奈的说：“你说得有道理。就算没有你，工厂倒闭也是早晚的事。”话说到此处，她的眼神投向远处虚无的空气中，那抹熟悉的哀伤之色在她湿润的双眼中泛滥开来。
  闫啸海心中一痛，恨不能走过去把雅致拥在怀里。
  如果此时此刻眼前是另一个生意对手，那么此时闫啸海的脸上必定是挂着胜利者的笑容。可是，他不得不承认，相比这样一个凄婉哀伤的雅致，他更愿意看到她争强好胜，好勇斗狠的样子。
  “如果我晚回来一步，可能现如今那块地皮已经是四海的了。如果真是那样，我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雅致幽幽地说：“因为这个厂，对我的意义早已经不仅仅是一间工厂，它是我母亲唯一留给我的东西。她为这间工厂耗尽心血，搭上一辈子的幸福，如果我保不住工厂，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说到后来，雅致已语带凝噎，她闭上眼睛，努力将眼泪忍回去。
  闫啸海看着眼前的雅致，心情十分复杂。当年女企业家陈秀青自杀的事传得满城风雨，那时他的事业刚刚起步，正四处寻找投资伙伴，华拓正是他的目标之一。方家出事后，方铸很长一段时间闭门谢客，闫啸海想跟方铸合作的计划只好不了了之。
  岁月如梭。十几年过去，闫啸海没想到有朝一日，方铸和陈秀青的女儿会在他面前哀伤地讲述这段过往。
  尽管声泪俱下，但是雅致的目的传递得很明显，她要让工厂复工，而且绝不会妥协。
  闫啸海叹一开口气，在心中暗想：方雅致，你这张博取同情牌打得真是漂亮，如果你知道我的底牌是什么，会不会更加地肆无忌惮？
  他抽了一张纸巾递给雅致，让她拭去溢出眼角的泪珠。
  “既然这间工厂对你这么重要，我再坚持阻拦你，倒真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闫啸海故意把语气放得轻松，想把雅致的情绪带回来。
  不论雅致出于什么目的说出刚才那番话，母亲的死留给她的伤痛都是切切实实的。她扭过头，不理会闫啸海。
  呈现在闫啸海眼前的雅致，是一副委屈赌气的样子。闫啸海嘴角微微上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会给股东会提交声明，支持工厂复工。”
  雅致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闫啸海：“真的？”
  闫啸海笑着点点头。
  “方雅致，你该换药了。”两人都没有意识到护士已经走进来。
  闫啸海站起身：“行了，我公司里还有事，你好好休息。”
  “谢谢你。”雅致的好心情溢于言表：“再见。”
  闫啸海转身向门口走去，心中暗道：哄你开心的代价可真高啊！
  他将要出门之际，雅致突然开口喊住他：“闫总！”
  闫啸海心中泛起一丝涟漪，是雅致舍不得他走吗？他停在原地转过身来。
  “闫总……”雅致迟疑着，似乎接下来的话很难开口。
  闫啸海的兴奋几乎溢于言表，他向前走了两步，期待着雅致说出令他开心的话来。
  雅致终于鼓足勇气：“闫总，我想跟你说，绍康他还年轻，做事容易冲动，有得罪的地方，请你高抬贵手。”
  闫啸海的表情瞬间由晴转阴。
  雅致虽然说得客气，话中的意思却不仅仅是请他对方绍康高抬贵手那么简单。
  方绍康当日在股东会上反对工厂复工，是受闫啸海拉拢，这一点雅致心知肚明。她刚刚一番话的言外之意就是：若不是你闫啸海拉拢，绍康怎么会跟你站在同一阵线，拜托你离绍康远点儿。
  闫啸海眼中寒光微微一闪，他曾经提醒雅致，让方绍康回到华拓相当于引狼入室，奈何她执迷不悟，还把方绍康的罪过推在别人身上。他想对雅致说：你未免太高估了你这个弟弟的道德水平，你虽然一心维护她，他却处心积虑算计你。
  可是一接触到雅致热切而笃定的眼神，到口边的话硬生生转化成一个不情不愿的点头。
  傍晚时分，李敏到医院来取雅致看过的文件，一进屋就看到放在床头柜子上的大束白色百合花。
  “咦？程总改送百合花了，看来是想跟您百年好合呢！”她误以为花是程兆晖送的，笑着揶揄雅致。
  雅致笑了笑，没有说话，静静看着李敏把花插在花瓶里。
  李敏走后，她盯着那束花看了很久，一个个念头闪过脑海。闫啸海今天过来有什么目的呢？为什么他轻易就改变立场，同意支持工厂复工？
  雅致想起了周毅对她说过的那句话：任何人都有软肋，你只是需要一个机会去发现。
  闫啸海，你的底牌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56、狭路
  夏墨然的秘书王娇带着一叠文件到集团办公室存档，碰巧办公室里只有蔡佳一人在。
  “咦？怎么就你一个人，负责档案工作的小李呢？”
  “文件存档是吧？给我就行。”蔡佳站起来接过文件：“她们几个结伴去医院看方总了，我留下来值班。”
  王娇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故作姿态地说：“如果受伤住院的是康少，肯定就不是你值班了吧？”
  蔡佳一口气噎在胸口，心里暗骂一句“狗仗人势”，面子上却努力隐忍着不发作，只淡淡地答道：“总要有人留下来的。”
  公司里的人最会见低踩，见高拜。原来绍康掌管华拓之时，蔡佳以特助的身份不可一世，人人都敬她三分。夏墨然因与绍康经营理念不合而被夺权，处于边缘地位，跟在他身边的李敏、王娇之流更是人见人欺，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惨。尤其是李敏，曾经挺着八个月的大肚子被派到工地。
  风水轮流转。如今华拓的掌权人是方雅致，她将夏墨然视为左膀右臂，李敏更是成为她的心腹助理。他们这一派总算能在公司里昂首挺胸的做人了。
  方雅致对蔡佳没有好感，把她当透明人一般，公司里稍有点儿眼力的人都看得出来。蔡佳以前仗着绍康撑腰，做事无所顾忌，率性而为，得罪过不少人。雪中送炭的人少见，落井下石之辈却笔笔皆是。她的日子苦不堪言。原以为方绍康回到公司后，会帮助她改变现状，可是现在看起来，他自身尚且自顾不暇。
  尽管如此，蔡佳却并没有放弃。因为她坚信，什么都可以改变，只有血缘关系不能改变。就算天塌地陷，方绍康都是方铸唯一的儿子，是华拓的唯一继承人。即便现在方雅致大权在握，终归有一天她会结婚嫁人离开方家，方铸不会傻到要将偌大的家业交给外姓人。
  现在方绍康处于低谷时期，她仍然坚持站在他身边。蔡佳相信，有了这共患难的情谊，将来方绍康一定会厚待她，她的辛苦和委屈不会白费。她认为自己的眼光足够长远。
  蔡佳一直盯着王娇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走廊尽头，才迅速打开刚才王娇送过来的文件夹，仔细过滤每一张纸。雅致让绍康主管文化街项目，其他工作完全不允许他插手，蔡佳的任务就是要把绍康不知道的情况汇报给他。
  华拓的文件纸都印有公司的logo，忽然，一份印有不同标志的文件吸引了蔡佳的目光。她仔细一看，大惊失色。文件是四海集团发过来的，内容是声明四海集团支持华拓元器件设备厂的复工项目。
  蔡佳知道绍康不在公司，于是打电话给他。
  “绍康，我这里有一份非常重要的文件给你看。”
  绍康迟疑了一下，答道：“我不回公司了，你晚上拿到迷迭香酒吧给我。”
  “那好吧。”蔡佳有些不情愿地挂断电话。一想到白光宇那色迷迷的眼神，她就浑身不舒服。
  一下班，蔡佳就急匆匆赶到迷迭香酒吧，推开包间门，看见绍康和白光宇都坐在里面。
  白光宇看到蔡佳，白胖的大脸立码开出一朵花：“哎哟，蔡小姐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蔡佳只朝着他点点头，就快步走到绍康身边，紧挨着他坐下。
  “是什么东西？”绍康的态度并不热情。
  蔡佳从包里掏出那份四海声明的复印件，原件她是不敢带出公司的。
  “四海集团发了一份声明过来，说是支持工厂复工项目。”
  绍康一愣，一把夺过蔡佳手里的文件，上下仔细看了一遍，随即在手中揉成一团。
  “闫啸海，玩儿我呢是吧？！”他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英俊的面孔因为气愤而扭曲变形。
  正在这时，有人轻轻敲了两下门，白光宇应道：“进来。”
  一个看上去很机灵的服务生探个头进来，对着白光宇说道：“老板，四海集团的闫老板来了。”
  白光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喝道：“滚出去！”
  那服务生原本以为自己机灵地通风报信会被老板表扬，没想到无端端挨了骂，吓得关上门跑远了。
  绍康借着酒劲儿，两眼似乎要冒出火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康少，冷静啊，冷静啊……”白光宇按住他的肩膀安抚他，绍康正在气头上，刚才那服务生一进来报信儿，他就意识到要出事儿。
  绍康一把推开白光宇，虚胖体质的白光宇被推得一个趔趄，跌坐在沙发上，没等他站起来，绍康已经冲出门外。
  蔡佳和白光宇紧跟在后面追了出去。
  闫啸海正和三五个人一起有说有笑地走上二楼，忽然听到一声怒喝：“闫啸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