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街五十一号

10弃前嫌专程看情敌 挪帽子四两拨千斤


“你看,你看,我又误蹈了红玫瑰的覆辙,光顾说,忘了请你吃。怠慢了客人,‘女王’又得让我吃西餐。如今该立即采取补救措施了,竹脑壳,来来来,我们好好喝几杯!”仇虬与竹海碰了杯后,一口喝光了一满杯酒。酡红圆胖的脸上涌动着灿烂的笑。老朋友的重逢着实在使他太高兴了。他又给竹海斟了一杯,说,“刚才我说姚令闻与尤瑜斗,姚令闻次次都败北,也说得太绝对,其实姚令闻也曾有辉煌的记录。就说整风吧。姚令闻几乎是条疯狗,见人就咬。不管是自己的老师、妻子,他都不放过。整个昆阳地区,数他领导的单位被抓出的**最多,真正可以说得上六亲不认,立场坚定,战果累累,深得上级的信任。这些我已说过了。可尤瑜不同,他离开了教育部门,摘去了知识分子的沉重的枷锁,就不是这次运动矛头主要的攻击对象,他也不曾昧着良心,将知识分子当作靶子,瞄准它疯狂射击。相反他还为那些遭受围射的可怜的人,拨开乱箭,使他们暂时得以解脱。因此,在这次运动中,他就没有姚令闻那样的赫赫战功。要是他还在教育战线,说不定他也会与敌人捆绑到一块了。”说时,仇虬定定的眼神望着前方,似乎它透过了墙壁,看到尤瑜像醉汉一样,在远处的悬崖峭壁上蹒跚,他着实为他捏着把汗。
    “是啊,尤瑜虽然时时处处好出人头地,但决不会心狠手辣,割下别人的头颅,去邀功请赏,以博取万户侯。相反,他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代人受过。”竹海在运动中,曾受着百般屈辱的时候,却得到了他的无限的同情和特殊的呵护,因此感慨殊深。此时,似乎有一股像重磅炸弹爆炸时的强大的冲击波撞击着他,那久已封锁他心灵的坚冰,顿时化作春水,汇成汹涌澎湃洪流。他饱含着热泪,激动地说,“尤瑜对我的情谊,远胜夫妻,真正可以说恩重于山。在昆师时,我曾对他的种种胡来,进行过严厉的批评,甚至准备报请学校,给以严厉的处分。可他不计前嫌,无比珍视我们那段真诚的感情。在我被划为**、人人都视为鼠疫、霍乱,避之唯恐不及、打击唯恐不力的那些日子里,他还罄其所能,不遗余力地帮助我。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他真是这人世间待我最亲最亲的亲人。”竹海端起满杯酒,一饮而尽,愧怍万分地说,“仇局长,你曾是尤瑜的信使,最清楚他深深爱着池新荷,可后来池新荷却深爱着我,他却并不视我为情敌。在我上大学的时候,他经常给我写信,将他微薄工资寄一部分给我。其中两次在省城的会晤,给我留下终身难忘的印象。第一次是一九五七年的五月,在省青年积极分子大会上我们重逢。会后他邀我去烈士公园的湖心荡舟。和风轻轻地吹送,琉璃般的水面上漾起縠绮似的涟漪;岸柳依依飘拂,娇滴滴的荷花似乎在向人倾诉衷情。他边荡桨,边诚恳地开导我,‘竹兄啊,你我处世的态度迥异,可殊途却又同归,我们才能够在这次大会上相逢。不过我总在想,圆球运行灵活,受到的磨损较少,方正的榫头难以转动,斗榫时必然遭到重压乃至重创。当然我们绝不会做秦侩、严嵩,但你也不必做岳飞、左光斗。萧规曹随,还是做曹参最好。新社会里新的事物、新的气象很多,但腐旧的思想、丑陋的习惯,仍然不少。社会主义才刚刚起步,我们还必须避开各方面射来的旧的思想习惯势力的毒箭,才能比较顺利地前进。我们只能躲在掩体里射击,决不能仿效许褚,赤膊上阵。’
    “可是当时我认为,道不同,不相与谋,两条道上跑的车,终究不可能走到一块,因此我们原以为的欢聚,却不欢而散。可是他并不因此而远离我,他关心与爱护我,仍一如既往。当我被划为**时,第一个来探望我的就是他。
    “那是一个星期天,虽然立冬后不久,可朔风冷烈,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我被关在一间斗室之中,抱着膝盖写检讨,却茫然不知该写些什么。忽然听到门外有个熟悉的声音与监守我的人激烈地争执:
    “‘……难道我不能见见他,说几句话吗?就是判了死刑的人,官府送他上路时,还要让他饱餐,不做饿死鬼。现在他既没有被判刑,也不曾入狱,你们也不是牢头狱卒,为什么不准我探望他?’
    “‘同志,上级有规定,对于这些新生的资产阶级分子,仇视社会主义的**,只有直系亲属才能探望。你们仅仅是同学朋友,怎么能破例呢?’
    “‘自古以来,妻子是衣服,朋友胜手足。你们看,是衣服重要,还是手足重要?既然朋友胜过妻子,当然胜过所有的亲属,那么我理所当然可以探望!’来人嬉皮笑脸、油腔滑调地说。
    “‘同志,他现在是阶级敌人。你这样胡搅蛮缠,知道严重后果吗?’
    “‘当然知道。高山流水售知音,自古以来,为朋友,挂印丢官、舍生忘死的人,多于牛毛。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乡长,连七品芝麻官都不够格。为朋友我丢了乌纱,值得!’
    “‘你这个傻瓜,你这不是与**同坐一条板凳、共穿一条裤子吗?你这般胡作非为,难道只丢官就能了事吗?’
    “‘我知道,我知道,丢官是小事,大事在后头。与**同穿一条裤子,那就是乌龟忘八。有人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划了**后,夫妻也得离婚。其实这话也只说对了三分之一。鸳鸯不独宿、梁祝生不共枕、死却同穴的佳话,不是时时挂在人们的嘴上么?更何况朋友之义,远胜于床笫之欢。古往今来,为朋友之难,而自蹈死地的英杰,不是比比皆是么?如果我能把自己的的名字,续写在他们的盛名之后,那是我的无尚光荣。我还惧怕什么严重的后果呢?同志,你就行行好,让我进去与他谈谈吧!’
    “看守我的是两个与我毫无个人恩怨的的同班同学。一个觉得尤瑜神经有毛病,别人避之唯恐不及,他偏要往浑水里淌。另一个认为他义重于山,恩怨分明,让人钦敬。于是都同意让他进来见我。
    门开了,尤瑜闯进门,一把抱住我,失声痛哭起来。哭了一阵后,他十分痛心地说:
    “‘竹兄啊,原来我与你经常书信来往,可今年下半年给你去信,却泥牛入海,我意识到事情不妙,就专程寻到学校里来看你。人心隔肚皮,饭甑隔木皮。竹脑壳啊,你真是猪脑壳!你太单纯,哪里能看到人的伪善的外表包藏着的祸心。世路处处有陷阱,人情有时比鬼恶。才一年多,人变成鬼、地变作天的事情何其多。今天的事不是毛毛雨,而是十二级台风裹挟着冰雹。我到北京出差,听人说,就是中央要员也保不住自己的至亲。据说国防部长彭老总的妻子的亲妹妹——浦西修,也被划为了**。覆巢之下无完卵,别人的亲属就更保不住,我也帮不上你。鸡蛋碰不过石头,血肉敌不了刺刀,目前你就只能认命了。’
    “接着他又说,‘自古以来,方正的君子是斗不过邪恶的小人的。因为君子为国,待人认理,正道直行;小人为一己私利,什么坏事都干得出。为了一己之私,杨广昧心弑父,吴起忍心杀妻,李斯黑心卖友,如今,这些蛆虫们则过之而无不及。人的话语如风如影,说过即逝。小人可以添油加醋,把老鼠胡说成大象,甚至无中生有,说白天也说撞着了恶鬼,给你捏造出种种莫须有的罪名。你就是洁如白雪,也会被他们抹上污垢,就是用千担河水也洗不干净。如今铁网坚密,硬碰,只会鱼死,网决不会破。你得清醒清醒头脑,好好认清形势。古人曾说,“剑埋犹有气,蠖屈尚能伸。”现在你只能埋剑存气,屈蠖存身,强忍胯下之辱。我目前还在网外,只要一息尚存,一有机会,我会舍生救助你的。’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门外看守我的人听不清楚。兼之他们对我的遭遇,十分同情。他们对尤瑜的侠义心肠,也十分钦佩,因此,便让尤瑜酣畅淋漓地说个够。此时我才弄明白书中没有说明白的道理,并且知道书中的许多道理都是骗人的。白纸黑字的宣言,义正词严的口号,冠冕堂皇的真理,只不过像川剧演员不断变换的脸谱,魔术大师花样翻新的戏法,全是针对别人的骗人的伎俩。在翻云覆雨的曹操、寡廉鲜耻的秦桧看来,它只不过是墙上的招贴,他可以随意贴上,也可以即刻扯下,盈盈笑面可以翻作腾腾杀气的鬼脸。‘言者无罪,闻者足戒’,顷刻变为‘言者就是有罪,罪不可赦’,导师往往就是误导你蹈死地的无常。残酷的现实让参透了一个真理:尽信书不如无书。长期以来,我总以为自己勤奋好学,对人类社会的认识,远比尤瑜深刻,如今才深刻认识到,尤瑜不好读书,游戏人生,反倒清清楚楚认识了光怪陆离的人生百态,是能导引我走出陷阱、迷宫的先知,‘刘项从来不读书’,这真是我国五千年文明史的伟大的悲哀!我饱含着悲伤的泪水答应了他,他才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夜深了,他走了。风,仍然拔树撼山;雪,仍然铺天盖地:奇寒仍然严严实实地统治着整个寰宇。我望着他远逝的背影,不禁悲泪盈眶。此时,洞开的门里,朔风裹着雪花灌了进来,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顿时像患疟疾一般,周身战栗,我当即将门关上。此刻我骤然觉得自己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是生活激流中的勇士,能够中流砥柱,而是一只别人可以随意捏死的可悲可笑的蚂蚁。此刻,天渐渐亮了,一只小雀窜到窗台上,无限惊恐地望着屋里,吱吱喳喳地哀叫着。我知道它是想找个躲避风雪的处所,我打开窗户让它进来,它却不敢进来。我关上窗门,它停在窗台上,眼神怪怪地望着我,我也与它一般,眼神怪怪地望着它,彼此似乎都有那么一点相通的灵犀。然后我在膝上摊开的稿子,去写那些自己也不知道该写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仇虬听了竹海血泪的哭诉,感慨万分地说;
    “是的,就是那天晚上,他从你那里回来,没有回家,也没有去白浪湖。他跄跄踉踉跑到我这里,向我哭诉着见到你的情状。他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一代英才,就这样泯灭了。他说,以前每到省里开会,他总都要跑去找你泡上半天,美餐一顿。重叙你们往日同窗时的尴尬而又真挚的友情,让你分享他意外成功的喜悦。然后跑到我这里,天花乱坠地向我诉说,迸泄他那庞大的躯体都包裹不了的得意。可这次他从省城回来,好像一身骨头散了架,似乎坐立不稳。彷佛他是从赤道来的热潮,骤然流入了北冰洋。他说,两次会见,时间相差只几个月,在我们交友的长长的时间链条中,只不过是一环,可其间的反差竟同霄壤。他哭诉完之后,仍然神经质地哀吟着: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真想不到风云变幻如此之惨烈,顷刻间,‘杨柳依依’的春天,成了‘雨雪霏霏’的严冬。”
    尤瑜此时泪眼汪汪的那种痛苦的情状,虬虬觉得用什么样的言辞来形容,都显得苍白无力。说时,他饱含热泪,痛苦万分。竹海喝了几杯以后,久蛰的激情被躁动起来了,听了仇虬的诉说,十分激动地说。
    “唉,真难以想象,在昆师我曾给他增添了许多麻烦,最终导致退学;参加工作后,又与他意中人热恋,致使他们劳燕分飞。可他不怀恨记仇,对我落井下石,相反却无限同情我,甚至甘冒身败名裂的风险,来见我,以德报怨,为我分忧。他真正是胸怀坦荡的君子!我没有什么可报答他,但我一定得亲口向他好好表达我的感激之情。仇虬啊,你今天为什么不把他拉到这里来?”
    “我何尝不想拉他来。只是他说,你与他的见面,他另有安排。他如果到这里来,他这块糯米粑粑粘堵了我们的嘴,许多话你我都不便说。”仇虬长吁短叹,十分遗憾地解释说,“其实,他不只对你十分同情,他对所有受害的人,都无限同情。”接着仇虬说起了反右斗争中尤瑜为王笑天开脱两项所谓**罪行的事:
    “王笑天是他在白浪湖完小的同事。王笑天确实有些学问,平日骄傲自满,嘴巴又喜欢出臭,甚至顶撞领导。他在领导心目中,他是个死硬的**。不过,划**还得整材料,可王笑天曾在北京读过几年书,那里还有几个铁干哥们,向他通报了北京反右的情况。他在鸣放会上三缄其口,被左派们骂作被冻僵了的奄奄一息的闭口蛇。他没有公开鸣放,左派们就深挖幕后的材料。有两件鼓眼暴筋的事,当事人清楚地记得,并且一传再传,早就成了笑话。左派们认为王笑天无论如何不脱,赖不掉。只要将这些事上纲上线,略加分析,就能将他划为**分子。这两件事对别人来说,只是耳闻,而尤瑜才是亲身经历的当事人。当时,尤瑜当上了乡长,他的证明材料更有分量。于是,白浪湖乡教师整风小组的组长,也就是尤瑜离开学校时,他推荐的校长。这位校长派了那个喜欢探人隐私、当年曾经呆在壁脚下偷听过尤瑜与王向天谈话的年轻人,找尤瑜核实情况。
    “第一件事是一次开少先队会时,一个问题讨论来讨论去,莫衷一是。王笑天便扳开会议主持人、大队辅导员尤瑜,说让他当十分钟主席,问题马上就能解决。对这件事,大家都认为,这是王笑天目空一切,企图篡夺领导权的铁证。听话听音,尤瑜闻言便掂量出了事情的轻重。心里不禁为之一震,觉得这些人的心真黑,就这么一件开玩笑的小事,硬把人往死里整。尤瑜便作出轻松姿态,笑着对他说:
    “‘老弟,是真有这么件事,真有这么件事。不过这事不能怪王笑天,责任在我。当时,我初当少先队的头,缺乏经验,而他当过多年中队辅导员,有丰富的领导经验。是我恳求王笑天,说我如果说话出错,办事不当,要他,暂时帮我主持会议,以补救我工作中的缺失。‘当十分钟的主席’,这是我当时说的一句俏皮话。他照我的意思去做这件事,与反对领导根本挂不上钩。更何况我那时还没有写入党申请,不是党员,我还不能代表党的领导。这件事仅仅是个误会,仅仅是个误会。你们也知道王笑天与我关系很好,我们开玩笑百无禁忌,有些话是说得太离谱了。比如说,他曾说我是他的成龙快婿,可他的小女才牙牙学语。小伙子,你比我还小两岁吧,要是他说你,应该比我合适。不过这种事谁都知道是假,不可能成真。怎么?难道你相信它是真?’说到此处,他目光炯炯地盯着这个年轻人,然后以掌重重地拍着他的肩膀,纵声笑着说,‘老弟,如果我们真的见到草绳就当作蛇,那么,地球虽大,我们也会不敢轻易挪步了,那么我们岂不成为杞人忧天这个掌故中的主人公?如果你竟相信这事是真的,那你就去做王笑天的成龙快婿吧!’这个年轻人被他这么一揶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无所措手足。只好诺诺连声,尴尬地说:
    “‘对!你说得对。我不过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关于第二件事,那是说王笑天反对穿苏联花布衣服、反对苏联老大哥的事。来人把自己亲耳听到王向天说的‘鼻子上挂个秤砣、将鼻子吊长半尺,才像俄国佬’的话,又形象逼真地模仿了一遍。尤瑜听了,心中也着实为王笑天捏着一把汗,讽刺俄国人,这不就是说他‘反对苏联’么?,这‘帽子’与反革命帽子一样,同样比泰山还沉重,谁又能顶戴得起?可尤瑜随即大笑起来说:
    “‘小伙子,你说的不错,确实是有这么件好笑的事。当年王笑天对我说时,也与你说这事时一样,还表演了鼻子上挂秤砣的怪样子,这事至今还铭刻在我心上。不过你的表演还不真切,让我模仿模仿给你看一看。’说着他就站起来,笑着模仿王笑天当时怪异的情状,弄得这个年轻人也笑出了眼泪。可随即他严肃地对他说,‘小伙子,当时你像条狗一样,蜷伏在我房子后面的窗下听壁脚,我们在前门说话,距离那么远,大概你一时没有听真切吧。老弟,现在我就严肃地告诉你,你听清楚,他说的不是俄国人,而是美国佬。他还说,‘以后要演《蒋介石是杜鲁门的干儿子》这幕戏时,你演杜鲁门,我扮蒋介石,只可惜我们两个人的个子一般大,不可能成为好搭档。’小伙子,如果真的再演这幕戏,他高大,你矮小,他演杜鲁门,你演蒋介石,那才最帮配。前面我说过你做他的女婿,现在又让你做他的儿子,那真是珠联璧合,异曲同工,好戏,好戏啊!老弟,稍待,这两个材料我就给你写出详细的证明。’说时,他立刻就去取纸笔。
    “这个面目并不难看而心地歪黑的年轻人,知道尤瑜文笔不错,说到做到,一定会把当乘龙快婿、做干儿子的事,渲染得淋漓尽致,让他成为人们所不齿的笑料。而王向天倒成了并不反对领导、而痛恨美帝的爱国者。到头来让王笑天抖尽风光,自己出尽洋相,岂不得不偿失。于是他即刻连连摆手,心中惶急万分地说:
    “‘尤乡长,尤乡长,这事既然是这样,何必浪费纸笔,何必浪费纸笔。组织上要我来,其实我不想来,因为我知道,你的觉悟比我高,要是王笑天真的反动,你早就检举了。这里,我不过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对不起,打搅了,打搅了!”说着,打躬作揖,转过身来,如漏网之鱼,惶恐地逃走了。
    “就这样,尤瑜四两拨千斤,将王笑天的‘反领导’、‘反苏’这两顶泰山般的帽子,轻轻松松地挪开了。剩下来有问题的就是他的名字叫笑天的事。他们总结的上报材料时说,‘天’就是新社会,‘笑天’就是讥讽新社会,这是他反社会主义的铁证。五人小组审批的时候,开始大多数人认为,这支毒箭与储安平的**言论同样恶毒。但池中伟认为,即使‘笑天’与‘反社会主义’能沾上边,但这名字,是四十年前他爸爸给取的,那么,反社会主义的,应该是他爸,该划**的也应该是他爸。不过,那时中国四分五裂,为所军阀统治,他爸连中华民国都不知道,又怎么能知道几十年后党领导下的新中国?如果他爸爸取名字的真正寓意是讥讽当时的社会,那他‘笑’的也是军阀割据的‘天’,那他爸岂不是个先知先觉的革命者?现在他爸已经死了,当时他爸爸心目中的寓意如何,谁又能调查清楚?我们总不能效伍子胥,掘开楚平王的墓来鞭尸,补划他做**。就这样,铁一般的坚密的围网,被尤瑜撕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让王笑天这条可怜的小鱼,从口子中溜掉了。”
    说完,仇虬淌汗冒油的胖脸上涌动着笑的波浪,圆圆的小喇叭口里吹奏着“格格格格”的欢快的乐曲。竹海深受感染,也会心地嘿嘿嘿嘿地大笑起来。
    “竹老壳,别光顾笑,忘了吃。否则,女王驾临,又会咒我不会陪客,让我吃西餐!来,我敬你一杯。”说时他与竹海都站起来,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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