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去过虎岗区工地后的第二天,他们送来了通知,邀请各单位的领导及管伙食的人,去观摩指导他们的“放开肚皮吃饭”竞赛大会,还特别邀请了我。
第三天下午,他们的“放开肚皮吃饭”竞赛大会,如期召开。正如赖昌所说的,他们先开斗争会,再进行吃饭大比武。我吃过早饭过去,先想到食堂里找赖昌,解释一下那天的鲁莽,以缓和紧张的关系,因为以后我毕竟还要与他打交道。大约还相距食堂百多米,一种特有的奇香异味就擒住了人的心,让人口里的涎水如泉涌。走进食堂里,烹煮好的满桶堆盆的鱼肉鸡鸭,已陈列在桌上,红亮亮,香喷喷,腾腾冒热气。后面厨房里,刀砧锅铲噼噼啪啪,叮叮当当,简直像大年夜放爆竹那样响的欢。走进厨房,只见切肉的大嫂衣边都透湿了,炒菜的汉子,光着的脊背上,汗流如小溪。其中一位大嫂见到了我,笑着大声对我说:
“张同志,你真走狗屎运,今天撞上了十年难遇的金满斗。我们干了两个月,从没有一餐吃过夹荤,你才来两次,这次就肉鱼鸡鸭全有,让你放开肚皮吃个够。你真走运。”
“大嫂,我碰上好运?嘿嘿,不过这是叫化子讨饭,吃了上餐没下顿。俗话说,杀猪宰羊,厨子先尝,皇帝老子不会管。你大嫂近水楼台先得月,餐餐都能吃香喝辣,那才是叫化子天天能捡到金元宝。”我也笑着逗趣说。
“唉,你鸡肚里哪里晓得鸭肚里的事!别看我们那位乡长头顶发亮反光,可他的心比墨还黑,手比狮虎的爪子还狠。”那位光着膀子、满身淌汗、正在炒菜的大师父,往锅里倒了半桶水,放下锅铲,十分激动地说,“人家说十三麻子点子多,其实哪里比得上十八癞子的花花肠子的弯弯捄捄多。我进厨房前的那位大师父,是转业军人,共产党员,他也是你这么想的。他给癞子乡长炒肉时,留了半碗自己吃。这下可好了,有人告了密。十八乡长就说他偷食堂里的东西,挖社会主义的墙脚,是新生的资产阶级分子,就开斗争会批判他。这位大师父反驳说,‘你共产党员搞特殊,开小灶,我也是共产党员,为什么我就不能吃?’这下就惹火了癞子,他就用那块竹篾皮教训他。可他兵来将挡,寸步不让,就骂癞子的娘。癞子又给他加了一条罪:**。第二天,要他戴顶高帽子,挂块‘新生资产阶级分子’的黑牌子,让民兵押解着,到工地上游街,要这位师傅边打铜锣边悔过,高呼‘我**,我骂了赖乡长的娘’,并规定在工地上游三圈。不过,这个师傅是个机灵鬼,他在要喊的话里,丢了两个字,加了两个字,又改两个字。‘镗镗’,两下锣响,他就高声喊道:“我rì死癞子的娘!”,开始,民工们都很气愤,说癞子心太狠,就说了这么句话,就要人游街,做得太过分。接着人们觉得奇怪,觉得他是条天不怕、地不怕的硬汉子,癞子这么欺侮他,他怎么不反抗,反而越喊越来劲?后来大家才恍然大悟,他是在日癞子的娘。此时,好像一阵飓风骤来,工地上顿时掀起了笑的狂涛。游了一圈后,癞子也明白了,原来他是打着铜锣骂他,他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就立即要他停止游街。可这个师傅说还有两个圈,他还要继续游。他还说,老子比你早入党,你癞子打击老子,也就是攻击*。于是,他的喊话中又加了一句,“镗镗”,铜锣响后,他使劲地高呼,‘老子是老党员,战场上立过功,癞子逼着我游街,就是反对党,癞子才是货真价实的死右派!我rì死癞子的娘!’这下气得癞子乡长嗷嗷作牛叫。可他说的都是事实,癞子拿他没办法,只好让他游个够,骂个够。你说好笑不好笑。”说完,这个赤膊的大师父也禁不住哈哈大笑。几位大嫂也笑痛了肚子笑弯了腰。然后大师父才揩去眼泪说,“张同志,我们都不是共产党员、转业军人,谁有这种豹子胆敢吃这种肉?”
笑了一阵,我也气匀了。我又逗趣说:“师父,你这么逗趣说乡长,他是我的同学,你就不怕我告密?”
这大师傅是个喜欢说笑逗趣的人,心里有话憋不住。一时不经意说了,虽然他并不胆小怕事,但听我这么一说,感到问题严重,即刻沉下了脸,显出可怜的样子说:
“张同志,这个这个事嘛,大家都在说。嘿嘿,我说说,无非是也想凑凑热闹逗个笑。张同志,你别吓我,真的,我胆小如粟米,经不起折腾,你就放我一马吧。张同志,我求求你!”我不经意的一句话,他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听了,竟这般恐惧,真让人不可思议。于是我就坦然告诉他:
“大师傅,刚才我是开玩笑。你说了什么,我一句也没听到。对乡长,我能说什么。我向你发誓,如果我说了,我就是小猫、小狗、放屁虫。希望你不要把我看扁了。”我万万没想到昔日形貌猥琐、常向人摇尾乞怜的赖昌,一旦手中抓住权力,竟然能造成国民党也望尘莫及的恐怖。小猴头戴上皇冠,也就成了秦始皇,真是人不可貌相。两句玩笑话,竟吓得大师父这样,我觉得自己真造孽。于是,我急忙向他发誓说。
“张同志,我会怎么看扁你,刚才我也是开玩笑。”大师父纵声笑着说,“旧社会,老子一条光棍,新社会老子光棍一条。老子天不怕,地不怕,还怕这只癞子蚂蚁咬**。老子不是党员,不是干部,不怕撤职,不怕开除,我怕个鸟!不过,如今我们这里打小告的很多,你是干部,倒要小心哟!”大师傅见我信任他,关心他,他由衷地向我表示了他对我的感激。但此时,我突然发现过去对自己亲昵热情的春牛不在,心想,莫不是前天他向我说的那些话,长耳朵听到了,向癞子告了密,他得到了严厉的惩罚?此刻,一种强烈负罪感笼罩着我,觉得无辜的春牛因我而受罪,我真该下地狱。我就急切地问他们,“师父,怎么?怎么?春牛不见了?莫不是,莫不是他说错了什么,也受到了乡长的处罚?”
见到我惶急的状态,大师父知道我的心贴着老实的受苦人,心里踏实了。他一边用大锅铲翻着锅里的肉,一边诡秘地笑了笑,说:
“张同志,你错了。这头蛮牛硬走狗屎运。过去,区长要他跑腿,残汤剩肉的让他的牛肠马肚使劲胀,如今,乡长又要他参加放开肚皮吃饭的大比武,鱼肉鸡鸭又会让他吃个够,听说中了‘状元’,还要奖四十块钱。这两天你没见他有多神气!为了让他能有把握中‘状元’,今天焦主任给他作教练,要他不吃饭不喝水,劈了半天柴,下午又放假要他到后面山里荡。据说,焦主任还教给了他克敌致胜的秘密武器,你说他走运不走运?现在他正在后面山里睡懒觉,你要不要我带你去找他?”
听他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时间不早了,我对他们尴尬地笑了笑,说了声不必,便急急忙忙走向工地。
顺着平缓的斜坡,我很快就爬上土山包,山下新开的河沟里展现的那幅与平常迥异的画图,尽收眼底。对面的河岸上搭了个高台,台前两侧竖起的原木柱子间,高挂着巨额横幅:“打击阶级敌人嚣张气焰的斗争大会”。柱子上贴着对联:
鼓足社会主义冲天干劲;
剥掉牛鬼蛇神伪善画皮。
台前跪着长长一列人,个个低垂着头,好似无常擒来的鬼魂,他们应该就是阶级敌人。这一长列前面还跪着一个,昂着的头,旁边的人怎么压也压不下他的头,应该说他是其中最凶恶的。这长长的一列后面,放着张长的桌子,桌子后面,姚令闻区长正襟危坐,俨如一尊威严的泥塑阎罗;两侧各有一列人木雕似的坐着,酷类十八罗汉,他们是邀请来的各单位的领导;大象似的焦礼达,拿着喇叭筒声嘶力竭地狼嗥,瘦猴精赖昌,奋起鞭子穷凶极恶地抽打,他们比牛头马面,似乎还要吓人。
“我迅速走下山坡,走进人群,一切看得更真切了。台上跪着的那些阶级敌人的大多数,我不认识,但其中有几个,我还算有些了解。一个是前天我见到的那个被赖昌鞭挞的老汉。今天,他耷拉着花白的脑袋,青紫的面上挂着珠泪,一幅可怜兮兮的样子,正如骄阳暴晒下的枯槁的苗,全然没有那天桀骜不驯的嚣张气焰。看来两天来的车轮战,已摧垮他坚固的设防,精神全面崩溃了。那天,我曾向人打听过。有人告诉我,解放前,他家有几亩田,自耕自种,土改中被划为中农。家底殷实不求人,又有个儿子参了军,他就气粗胆壮,处处不饶人。凡是看不顺眼的事儿,他都尖嘴出头大胆说。以前的干部见到他绕道走,谁都不愿捅这个马蜂窝。可这次他碰撞了抱着区长粗壮的大腿的赖昌,他还语不让人,指点瑕疵,当然是鸡蛋碰上石头,弄成了目前这副狼狈像。还有一个经常一脸傻笑、平常无缘无故地唱着“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志愿军战歌》曾在朝鲜战场上打过美国鬼子的剃头匠。还有个解放前与我年纪相仿、我在西城的同学。那时,她不读书,成绩不好,临考时求我打“帕司”我还因此吃过不少她从家里带来的鱼肉。
望着这些阶级敌人或者准阶级敌人,过去的许多事,立即汇聚成汹涌的潮水,在我心胸、脑际冲击翻腾,我沉浸在回忆的长河里,我的神经渐渐地渐渐麻木了,眼前的刀光剑影,耳边的海啸雷鸣,我熟视无睹,充耳不闻。突然,肩上被人击了一掌,耳旁响起一个似曾熟悉的声音:
“喂!张同志,你是干部,怎么不到台上去?”
这一声突然的“喂”,堵塞了我回忆的时空隧道,意识又回到了这闹闹嚷嚷的现实。我回头一看,是曾在厨房与她说笑过的那位切菜的大嫂。她是送菜到工地来的,看见我,就过来与我打招呼。几乎在她与我打招呼的同时,一个光着膀子的大汉,被几个彪悍的民兵,押解到台上,跪在前排的那个老汉的身旁。他,他不就是刚才与我在厨房里说笑的那位大师傅吗?他说错了什么?是不是就是因为刚才他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如果说是因为说了那些话而受到打击,那他一定会怀疑我告密了,我就是有一百张嘴,也无法对他说清楚。我真后悔当时不该开玩笑。大嫂似乎了解了我的疑虑,忙笑着说些话宽解我:
“张同志,这不能怪你,你不必责备自己。他这个人爱说笑话,嘴巴没遮拦,什么娘偷人、姑养汉的话都说得出。我们这里处处都有长耳朵,闭口蛇,传话、咬人的事时刻有。领导上早就听到他说过的刺耳的话,大会小会都说要整他,今天他又胡说白道,引爆了地雷,挨整受批,那是自作自受。张同志,你现在还没到台上去,这暗地里讨好卖乖告密的,肯定不是你!”
听到她能理解我,我非常感激。只是我认为自己已趟了这淌浑水,对这位老哥,就是我磨破嘴皮,这疑团无论如何也解不开。她走了后,我还在恹恹地生自己的气。
“嗨!红玫瑰,你干什么都这般王八敬神,听这种闹哄哄的会,也这么认真!”冷不提防,一只手从我侧面伸来,在我眼前晃动,同时揶揄我的怪腔怪调的声音,也在我耳边响起。我回头一看,是赖昌。我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他便生气地嘀咕起来,“你代表尤书记来参加会议,那就是贵客,就应上主席台坐贵宾席。金子不能埋在泥巴里,你这样娇贵的小姐,怎么能让你藏在人旯旮里熏臭气?”说时,就拉着我往主席台跑。
此时,姚令闻身穿套银灰色的干部服,头戴缀着五角红星的八角帽,庄重地站起来,紧紧绷着的长方脸,真像阿拉伯半岛涂遍了石蜡,黄沙不乱刮;下颔至两腮边缘绕着半岛的‘U’形连毛胡茬,恰似青灰的海湾。他双目扫视全场,射出让人倒吸寒气的青冷的光。左耳根旁,抹了些红汞,与整体的青灰哑白极不和谐。他模仿重庆谈判时,毛主席站在飞机的舷梯上,缓缓摘下帽子、高高地举过头顶、又缓缓地挥动的神态,生硬地笑着,频频地点头。然后,他接过焦礼达手中的喇叭筒,牛吼似的说话了:
“同志们,今天的斗争会,要打掉了阶级敌人的嚣张气焰,鼓起了人民群众的冲天干劲,它是黄洋界的隆隆的炮声,它是上甘岭的滚滚硝烟,它是响亮的进军号角,革命胜利的旗帜。它很有火yao味,一定能开得很成功。随着革命的继续深入,敌我之间的你死我活的斗争,更加激烈,如果我们不紧紧抓住阶级斗争这个纲,阶级敌人就会掐住我们的脖子,甚至掐死我们,要劳动人民走回头路,吃二遍苦。过去,压在我们头上的阶级敌人——帝官封三座大山,毛主席已经领导我们搬走了,可是,残留的顽石垃圾,仍然时刻阻塞革命前进的道路。”他此时低下高昂的头,用手指着台前跪着的人,语气十分严厉地说:
“这些顽石垃圾,如果不通通把它们抛入东海,革命要前进一步,就要付出高昂的代价。我们用绳索鞭子教训他们,只是隔靴搔痒,严厉的惩处还在后头。可是,我们的同志对社会主义革命的认识,严重不足。固然,实现共产主义需要社会物质财富的极大的丰富,但关键还是要彻底消灭资产阶级思想,让无产阶级思想占领整个思想阵地。可是,目前我们国家仍是个小农经济占统治地位的国家,农民占百分之九十,农民是小资产阶级,这是一片滋生资产阶级的肥沃的土壤。历史上,灾难深重的农民,为了摆脱自己的悲惨命运,曾喊出过均贫富的口号,不断地进行起义。虽然大多数失败了,但也有几次获得成功。可是他们给人民带来了幸福没有?没有,丝毫也没有!他们只用劳苦大众的血肉,用死难者的白骨,累建了又一座帝王的金銮殿,让自己做了皇帝。我国历史上的刘邦、朱元璋就是典型的例子。现在,我们无产阶级虽然夺取了政权,但小农生产还像汪洋大海包围我们,如果放松警惕,忘记斗争,这些人中就会滋生资产阶级,产生皇帝,到那时,我们就会遭到灭顶之灾。因此,我们必须用最坚决、最果断、最持久的斗争,来捍卫自己。这种斗争,就好像我们锄草,毒草本来是少数,禾苗是多数,但如果不坚决锄去毒草,而让它蔓延开来,它们就会将禾苗吞噬。这种像锄毒草一样的斗争,就是阶级斗争。毛主席说,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我看还不够,要时时刻刻讲,讲到共产主义还要讲。对阶级敌人,只有每天清除一小撮,我们的社会才能得安定,否则,资产阶级就会成为汪洋大海,我们无产阶级就成了被他们包围的孤岛。跪在前排的这几只畜牲,就是毒草,如果不坚决锄掉,社会主义花园中就不能开出鲜花。毛主席说,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怎么教育呢?向他们说理,是一种方式,但不一定都能奏效。对那种不可理喻、九头牛也拉不回的顽固派,对这种阻挡社会主义革命前进的绊脚石,最好的方式就是鞭子与推土机,只有它们,才能让犟牛回头,将顽石搬掉。
“可是,能自发产生资本主义的农民,他们不像地主、资产阶级,有众多的财产,他们的资产与一般人差不多,有的甚至还少些,那么,怎么判定他是该搬掉的顽固的绊脚石呢?社会主义革命主要是思想革命,主要是看他们对社会主义革命,是反对还是拥护?拥护的,是我们的同志,反对的,就是我们的共同的敌人。反右派斗争就是最好的例子。我们把那些**反社会主义的知识分子,划为阶级敌人,当做反面教员。现在那些还心怀鬼胎的人,遭受到打击,不也噤若寒蝉了么?而拥护党的广大知识分子,都异口同声地在赞颂党、讴歌社会主义,这大好形势来之不易,我们要百倍珍惜。如今,有些人说自己是贫农爹爹,天不怕,地不怕,不怕蚂蚁咬**。有毒的他偏要吃,***反社会主义的话他偏要说。这不是与右派分子同穿一条裤子、同唱一个调子么?这不就是右派分子么?不过我们还是糍粑心,把他们与阶级敌人区别开来,暂且不把他划作右派。我们让这两个家伙跪在前排,就是把他们与后排的臭狗屎区别开来。其实,许多人都和这两个一样,处在敌我分界的悬崖上,推一下,他就坠入万恶不赦的阶级敌人的深渊,拉一下,他还是自己人。我们今天对他们的教训,就是拉呀。不过,如果教训无力,他们就不会迷途知返。来人,笋子炒肉,让他们好好尝尝滋味!”
“得令!”焦礼达一个箭步上前,扬起刚刚削好的长竹鞭死命地抽,赖昌见状,不甘落后,连忙丢下我,跑上台,拿起鞭子猛地打。抽一鞭,一声惨叫,抽一鞭,一道血痕。一刹那,他们的背上血肉模糊一片,让人目不忍睹;那尖锐的鞭子声与凄厉的惨叫声,令人耳不忍闻。台下千行眼泪暗坠,个个都似寒蝉噤声。
此时,一阵飕飕的秋风刮来,台后枫林里的红叶,惊恐万分地坠落下来,撒满了台上台下,它们瑟瑟嗦嗦,似乎也在哽哽咽咽、无可名状地悲哭。残阳睁着血色的眼睛,无助地瞅着,好像也在悲悯地坠泪泣血。而台下站着的是衣着斑驳的民工,他们,他们又多么像在这暴虐的秋风威逼下,纷纷辞林后,又遭铁蹄蹂躏过的枯枝败叶。
赖昌他们打够了,打累了,姚令闻也看厌了。姚令闻将手一挥,睨视坐在台上左右的来宾,故作高深莫测,骄矜地笑着说:
“同志们,人皆可以为尧舜,只要我们拔除自己思想园地里的资本主义毒草,每个人就都能成为无产阶级的香花。但人也可以为盗跖,如果你不连根拔去思想领地上的毒草,他就是社会主义大厦的蛀虫。在社会主义革命的十字路口,成仙为盗,全在一念之间,我们每个人都得认真思考。我们党的历史上的向忠发,苏联的赫鲁晓夫,他们都有出身工人,都做过党中央书记,可是他们最终都成了无产阶级的可耻的叛徒。殷鉴不远,值得我们每个人高度警惕。今天开这个会,教训这两个家伙,就是想唤醒我们同志的麻木的神经,多几分自律,使自己不至于滑入资本主义主烂泥坑。”然后他沉下脸对跪在前排的两个,悲悯地说,“你们两个家伙,放着社会主义的阳光大道不走,专门钻资本主义的老鼠洞,真让人痛心。算了,对你们,我们还是破例开恩,作人民内部矛盾处理。响鼓不用重捶,今天我就这么轻轻地敲几下。你们这两个家伙滚下台去吧!至于对那些还未装进棺材的发臭的死尸,怎么教训也不为过,焦大、赖昌,你们就让饥饿的鞭子吃一回饱肉吧!同志们!两类性质不同的矛盾,两种面目迥异的反面教员,分别给大家看了,我又分别做了恰当的解说,应该能触动同志们神经,同志们该有一些收获吧!”末尾他将声音提到最高,为了增强语势,将在空中频频舞动的右手,猛地向下一压,像弹奏一曲美妙琴弦,曲终嘎然一划,结束了自己的讲话。他觉得自己像庖丁解牛那样,宣讲新近参悟的新理论,获得了极大的成功,因而踌躇满志,洋洋自得,环顾左右,不可一世。
听了他的长篇讲话,来宾个个拱手称颂:“区长的掌握的革命理论,如大海深不可测;区长的革命实践,似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一步一个脚印。您是我们党内吹奏真理的号角,您是引领我们走向胜利的火车头。这次大会让我们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啊!”
姚令闻听了这些赞誉,似乎被捧上观音菩萨的莲花宝座,飞上了云端,那种飘飘然的惬意,简直只有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才可以与之媲美。他连忙向左右来宾频频招手,如鸡啄米点头哈腰,亲昵笑着说:
“谢谢,谢谢!我姚某的一孔之见,能得到大家的认同,我真的十分感谢!现在,这个烦心刺目的节目总算结束了,即将上演的,是今天的压轴戏——放开肚皮吃饭擂台赛。同志们,现在到后面休息一下吧!”
话音刚落,焦礼达就领着台下的人高呼口号:
鼓足干劲生产!
放开肚皮吃饭!
打倒地主、反革命!
批臭顽固的资产阶级分子!
焦大喊一句,台下应一声,如炮轰,似雷鸣,山鸣谷应,真可以惊天地,泣鬼神。喧嚣了一阵以后,赖昌一声高呼,事先藏在台后束腰捋袖的武士,操着长鞭,跑步鱼贯登台,唿唿的鞭子似利剑,凄厉号呼如鬼哭,整个天地顿时成了鬼哭狼号的阎罗殿。姚令闻看着这一切,歪着脖子点头,频频会心微笑,好像正在欣赏一首旋律优美的钢琴协奏曲。又一声“滚下去”的高呼,配合蛮推猛踢,一具具没有装进棺材的腐臭的尸体,一跛一蹶,终于滚下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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