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亡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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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一夜无话。第二日辰时，道佛五位教主率门下弟子齐至。伏羲手发清雷，八卦大阵全力运转，扬声道：“五位道兄，既来此地，俱是劫运，也不必口讲，就请各舒所学，印证一二。”
八位上古神明耀武扬威，杀气腾腾，各守方位，都纵声大笑道：“来！来！来！且让尔等领教我混沌神明威能。”五位教主微微点头，太乙天尊、南极仙翁、云中子、广成子、释迦牟尼、大日如来、燃灯、惧留孙八人出列，各持法宝，分进八位。
太乙天尊提了太乙分光剑，先进乾位。堪堪踏入，周遭景象顿时流转变幻，其他诸人尽皆不见，太乙只见自己仿佛置身九霄高空之中，千万重灿烂云海汹涌而来，云海之上现出一尊神明，发如金丝，碧目重瞳，高冠帝服，手执青色扶桑木，正是天帝，昔日的东皇太一，如今镇守乾位。
太乙稽手道：“陛下请了。”天帝微微笑道：“天尊远来辛苦，请。”提青色扶桑木一指，刹那间风起云涌，万千无形气刃自其中奔腾而出，朝太乙席卷而来。太乙清啸一声，周身神通运转，顶上三花汇聚，胸中五气升腾，泥丸宫绽开，现出一团乳白色云气来，其中有一物翻腾搅动，矫夭变幻，有龙蛇飞举之形，只是看不分明。太乙再张口吐气，一炁涌出，有百千万淡青色风涡或大或小，飞旋上下，如风铠一般将自己护住，脚下再现了两朵白莲，托定周身。
天帝见了，笑道：“玉虚门下，果然不凡。”提青色扶桑木当头击来，太乙提分光剑迎击，两人斗做一团。
南极仙翁持鹿杖，杖头挂太始青灯，也进坤位来。一步踏入，便见茫茫夜天，无数星辰闪耀璀璨，其下海潮呜咽，缓缓起伏，一道灿烂银河横贯天际，自南而北流过。瑶池金母持虎齿豹尾鞭站在银河中央，气度雍容，头戴玉清玄灵冠，披金色彩霞衣，有三只青鸟身前身后飞翔盘绕，无边无际星云在足下回旋涡流。
南极仙翁也曾在天庭挂名供职，算是金母之臣，当下扶杖踏空而来，遥遥点头为礼，道：“娘娘。”金母亦不多言，见南极仙翁到了，抖手挥动虎齿豹尾鞭，鞭影如龙，每一抖动，凭空便会出现一道浩瀚星流，如天汉银河，耿耿横过长空，往南极仙翁所在处奔腾流淌。南极仙翁亦不惊慌，举鹿杖相迎，杖头太始青灯放出青光蒙蒙，星光点点，那星河便波翻浪裂，从南极身侧流淌而过。金母又发出低低啸声，犹如猛虎咆哮，身边三只青鸟飞出，脆声鸣叫，陡然涨大，双翼如轮，利爪如钩，朝南极抓来。南极默运玉虚道法，也现了三花五气，在头顶泥丸宫上凝成一线白光，倏忽绽放，化作千万道银色丝线纵横交织，明暗不定，护持周身。
云中子也进震位来，只听得漫空中雷鸣轰轰，整个世界都在震颤不休，头顶上乌云四合，霹雳炸响，电光闪耀，每过片刻，便有一道巨大的青紫色闪电划破层云，曲折蜿蜒，直延伸到天际尽头。饶是云中子得道年久，修成大罗金仙之体，号称福德之仙，见此威能也有些悚惧。又见重重乌云雷电之上，站着一尊神明，周身雪白骨刺，不见面目，惟见头颅中两点血红的光芒四处扫射，掌中持一把白骨巨剑，乃是玄冥。
玄冥和云中子自不相识。但此时玄冥并非本体，乃是借九头鸟鬼车为引招来，还残留了几分鬼车的记忆。云中子是个道号，他原名丰隆，昔日曾在楚地居住，被楚人奉为神明，建庙祭祀，号“云中君”，屈原曾做《九歌》，乃是祭神乐歌，其中第二首便是《云中君》。鬼车却是楚地大妖，又名九头鸟，和云中君却算是有几面之缘。如今玄冥一见云中君进阵来，嘎嘎怪笑，道：“丰隆，今日是你自寻死路。”骨剑一挥，千万道雷火电光轰然打下，云中子不敢硬接，连忙也现了顶上云气，氤氲蒸腾，祥光照耀，又展开玉虚杏黄旗护身，亿万朵金莲如潮水般涌出，重重叠叠，映照空中，敌住雷火电光。玄冥见状，自提白骨巨剑大呼上前，云中子持剑迎敌，两人恶斗不息。
广成子见太乙、南极和云中子三人都已经进阵，不能推脱，也上前来。他心知自己修为不如这三人，却是小心谨慎，先就在道袍内穿了八卦紫绶仙衣，又展开离地焰火旗，化出腾腾烈焰无量火光，将自己牢牢护定了，方才左手持风火蒲团，右手提清光长剑，举步进巽位来。方一进阵，还未看清周遭，就听得大呼酣战，一位狰狞魔神朝自己扑来，兽首人身，周身青碧，面容僵硬，耳朵上盘绕两只青蛇，乃是奢比。也不用兵刃，利爪森森如钩，兜头搂面便抓。广成子慌忙持剑挡住，左手祭起风火蒲团，就要来卷奢比。只是这风火蒲团虽然是玄都秘珍，深具威能，广成子却修为不足，不能完全发挥其潜力，如何卷得起奢比，幸好总也有些牵制作用，广成子尚能支撑，一时不致落败。
第二十六章 僵局
释迦牟尼见道门中人已经分进四位，举步身摇，也进了坎位。他昔日道号多宝，确实也蒙通天教主赐了不少法宝，但入释之后都已经弃去不用，此时双手空空。佛门讲究修性不修命，于法宝一道素来不甚看重，便如接引导师，身为佛门教主，也不过执掌十二品莲台和青莲宝色旗两件法宝。十二品莲台是教义所化，青莲宝色旗是五行灵气自然诞生的先天防御至宝，恰好落在接引手中，也不是自己祭炼的。准提兼通佛道，素来喜好道家神通，他在菩提树下成道，便将一支菩提枝炼成了七宝妙树，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法宝。
释迦进了坎位，刹那间置身汪洋大海之上，浩瀚无际，波涛汹涌，极目望去不见陆地，唯有沉沉海天一线，间或有海鸥清鸣飞过，却不见敌手。释迦临波站定不动，双手合十，微微行礼道：“小僧已经前来，施主何不现身一见。”
就听得呵呵大笑，清锐震耳，海面上现出一人来。长身挺立，碧虬紫髯，锦甲白袍，气度雍容，俨然一方皇者，正是昔日的龙族大圣应龙，手中也是空空，不持兵刃法宝。
如今这八大神明之中，唯有应龙昔日不是女娲旧部。便是后来神妖大战，女娲被尊为妖族领袖，万妖之主，应龙依然也只率领龙族深居汪洋，不奉号令。这也可见应龙的神通修为，虽然未曾证得混元，却也只差一线，所以女娲都容让三分。后来轩辕崛起，与龙族结盟，应龙潜伏数千年，终究也心有不甘，于是乘势而起，和人族联手诛杀天庭神明，在东海上杀了天帝之女精卫。后来却被轩辕所杀，龙族复被镇压，功亏一篑。如今三界劫运如潮，龙族势力微薄，首当其冲，四海龙王、泾河龙王先后身死，洞庭龙王和钱塘君归顺女娲，如今正在不周山周围听命，此战完结不知是否还有命在。应龙默念至此，也不禁怅然，只是如今自己是借了八卦阵才暂时复生，一旦出了八卦阵，立刻便是消泯无迹，也是爱莫能助了。
见释迦进阵来，应龙虽然不识，但看其气度沉稳，宝华内蕴，便知道是遇上了劲敌。他是借敖吉为引招来，有几分敖吉的记忆，还知道面前这人是个和尚，并非秃子。当下现出身来，抱拳行礼道：“敢问法师法号。”
释迦合十道：“小僧释迦牟尼，久闻应龙大圣威名，今日得见，幸何如哉。”应龙呵呵笑道：“法师客气了，已死之人，尚有何威名。今日之事，大势难逆，法师既然进我阵来，说不得，只好冒犯了。”释迦道：“施主先请。”
应龙双手一拍，刹那间云生西北，雾锁东南，淅淅沥沥，天上下起雨来，薄雾霏霏，丝丝片片，幂幂交织，如烟如幕。这雨虽看似不大，其实凶险无比，乃是三昧真水所化，若被沾上，轻则修为折损，重则魂飞魄散。释迦站立不动，周身宝光自然盛起，一切雨珠均不得近身。应龙微微点头，道：“佛门神通，果然别有玄妙。”又轻轻打了个响指，碧海之上波涛翻起，一层一层地缓缓往释迦涌来，无数细小的黑色漩涡悄然现出，彼此激荡鼓动，重重叠叠密密匝匝，仿佛一颗又一颗稍触即发的暗雷。应龙身形飘忽，在蝉翼般的轻纱烟雨中游走不定，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忽隐忽现，一条条鳞爪舒张的银白色水龙从海中钻出，扑向释迦。释迦盘膝端坐，双手结根本不动印，稳稳抵御。
应龙虽是上古神明，却和其他诸人不同。如玄冥、奢比、天吴等辈，素来喜好肉搏，不爱研习法术，应龙却是例外。当下见释迦守得严密，也不上前，依然只是诵咒做法，那雨哗啦哗啦，便下得越发大了。
大日如来也进了离位，见周遭一片茫茫火海升腾，犹如炼狱。有一神明人首蛇身，赤须披散，独目微闭，重重鳞甲徐徐开合，幽幽绿火从鳞下飘出，漾入虚空，乃是烛龙，正盘旋缠绕在火海之中，半睡半醒。见大日如来进阵来，蓦然张开竖目，长天空明，低头一口气长长呼出，刹那间劫火腾燃，熔岩奔流，滚滚而出千百万里，朝大日如来汹涌而来。
大日如来双掌一合，显出四首两臂的毗卢遮那佛法身来，头上现出一轮红日烈烈高照，以火御火，挡住了烛龙吐出的熔岩烈焰。烛龙低低冷笑，长身腾起，怕不有几千万里，绵延无际，往大日如来绞来。大日如来先现变化身，成不动明王，持金刚索、着龙剑战了数合，又化等流身，成巨大孔雀之形，高近千丈许，利爪尖嘴，便来啄抓烛龙。这一神一佛各现妖形，翻滚相斗，惨烈异常。
燃灯见释迦、大日如来都已进阵，正待也进艮位，接引突然道：“且慢，惧留孙去破艮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