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号公寓

不知不觉，灯光骤然亮起，电影已然完结，众人离座的声音将安娅惊醒，她泪眼朦胧地看向四周，意识有些混乱。这时，林浩递给她一整包纸巾说：“戏完了，散场了，别再哭了。”
    走出影院，两人顺着江边走向停车场。今天是七夕，夜色如洗，星空灿烂，迢迢银河暗渡，织女牛郎相逢，街头上皆是甜蜜相拥的情侣。
    “如果你是英格丽.褒曼，你会怎么选择？”林浩突然问。
    安娅沉默了片刻，其实这个问题她也曾经问过自己无数遍，以前一直不能理解褒曼的选择，但现在的她却觉得这个选择未必是最好的，却是最合适的。于是她说：“我想，大概会和电影里的一样吧。”
    “为了责任而牺牲自己的爱情？”林浩停下脚步，看向漆黑的江面，安娅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听得出他声音里的迷惘，像是在问她也像是在问他自己。
    “小时候，曾以为爱情就是一切，但是长大之后才明白虽然爱情很美，但不是一切。人生就像一部复杂的机器，爱情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零件。”她说。
    “难道为了成就别人就要牺牲自己？”林浩回过头，依然没有看她，只是继续往前行走。
    “成就别人的同时何尝不是成就自己呢？你当初为了救我不也牺牲了自己吗？”安娅笑了笑，她说的是真心话，此时此刻，道义和情感的界限，她已经不能分得那么清晰。如果人的一颗心能够事无巨细地划出每个区域，那恐怕只有电子芯片才能做到吧？
    “但是你刚才……”林浩说着，却没留意到脚下有一小块坑洼，手杖落下去，身体瞬间就失去了平衡。
    安娅扶住了他的胳膊：“别顾着说话，得小心脚下的路。”
    林浩站直了身体，然后很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手。
    安娅看着他的手掌，她记得上次他握着她的手表白时，她抽回了手，然后他受伤的表情让她记忆犹新。这次，她没有抽出，只是安静地扶着他一直走。
    安娅把车子开回到第五号公寓，林浩现在已经搬了回来住，妞妞也被他接了回去。来到门口，安娅朝林浩微笑：“晚安。”
    “安娅。”林浩握紧了她的手指。
    “什么？”
    “你之前说爱情很美，可是不代表一切，但你真的认为其他的一切能代替爱情吗？”
    “我……我不知道。”
    林浩松开了她的手，停止了追问，她暗自松了口气，他却突然拉住她的手腕一扯，她毫无防备地被他拉入怀中。
    “林……”还没等她的话说出来，林浩的嘴唇已经落在她的唇上。
    安娅呆在原地，他的吻很轻，没有任何强迫性与侵略性，她没有抗拒，也没有迎合。那种平静的感觉，就像有滴水珠无意中落在唇上一样，微凉但不会有任何波澜。
    林浩放开了她，她退后一步，靠在门扇上，轻轻呼了口气，她不知道这到底叫做如释重负还是正常呼吸？
    这下轻不可闻的呼气声让林浩转身的动作停住了，他回头看着她，眼瞳映着灯光分外灼亮，像是有火焰在燃烧，然而脸色却苍白得如同荒芜的冰原，绝望的寒冷在他身上蔓延，然后化作丝丝怒气。他突然扔掉手中的拐杖，大步地朝她走来。
    安娅愣愣地看着他，原本想说：“你不用拐杖也可以走路了？！”但话还没说出口，腰身已经被他牢牢地钳住，抵在门扇上，然后他的嘴唇重重地压了下来。这次他的吻不再温和，而是狂乱得近乎粗暴，他毫不留情地啃噬着她的唇瓣，夺取着她的呼吸，他炙热的体温烫在她皮肤上，让她胆战心惊。她本能地反抗着，却抵不过他的力气，他掐住她的下颌，舌尖霸道地侵犯着她的口腔，她几乎想失声尖叫。
    林浩一直都是温和优雅的，她从未见过他如此疯狂暴怒的一面，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刺激了他？还是她做错了什么？她开始害怕，原来很多事情并不是想得那么容易，当真正发生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并没有坚强到什么都可以承受。挣扎中，她的眼泪滑了下来，林浩松开了手，狭窄的走廊里皆是两人急乱的喘息声。
    “你现在还认为其他的一切能代替爱情吗？”林浩按住她肩膀问，怒气在他眼内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尽的心灰意冷。
    安娅说不出一句话，但眼泪已经代替她回答。
    林浩盯着她，眼中的光一点点地黯淡下去，他的手动了一下，似乎想替她抹掉泪痕，但是她绝望而无助的表情像是跨不过的沧海横亘在他们之间，他最终还是垂下了手臂。
    “袁安娅，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扔掉拐杖了，你也自由了。”说完，林浩放开了她，走向18B，取出钥匙开了门，然后再关上。
    安娅靠着门扇，看着地上被林浩扔掉的手杖，如同看着一具被弃掉的枷锁，他在放开它的时候，她的确有种被释放的感觉。他说她自由了，或许她真的自由了，只是此刻她没有意想中的喜悦，有的只是虚脱般的疲惫。
    午休时，李姐一边吃盒饭一边看向安娅说：“小袁，今年瀚星杯大赛的专题要开始准备了，还有一个多月就会公布获奖名单。”
    “嗯，我知道的。”安娅站起来想把空饭盒扔掉。
    “你还打算继续参加瀚星杯吗？我记得你说过瀚星杯是你的梦想。”李姐问。
    “今年就算了，明年吧。”安娅淡然地笑道，经历了那么多事，她已经觉得心身疲惫，尽管瀚星杯依旧是梦想，却没有了当初那种迫不及待的冲动。或许是阅历告诉了她，当有些事□□速不达时，要学会停下脚步，休整过后再重新出发。
    “你上次星海杯的事到现在还没个说法吗？”
    “没有，评委会最后决定一等奖空缺，反正我和天剑都没拿到名次。”安娅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唉，都是那个魏凯明害的，对你真不公平。”李姐叹气道。
    “算了，都过去了。”安娅把饭盒扔进垃圾桶里，用纸巾擦着手说：“我已经把这事像扔垃圾一样扔掉了。”
    “嗯，很明智的做法。”李姐点头赞同。
    正说着，小羽走进了休息室，她对安娅说：“袁姐，有你的电话。”
    “哦，好的，谢谢。”安娅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听见一把陌生的女声响起：“请问是袁安娅小姐吗？”
    “是的，请问哪位？”
    “你好，我是瀚星奖大赛评委会的协调专员，我姓赵。我想和你核实一下你的个人资料，不知道现在方便吗？”赵小姐说。
    “核实个人资料？为什么？”安娅觉得很奇怪，瀚星大赛的评委会为什么会有她的个人资料？她没有参赛啊？
    “对于每个入选作品的作者，我们都会亲自和本人核实一遍资料，以防出错。”
    “入选作品作者？可是我没有参赛？”
    “可入选名单里明明有你的名字，袁安娅，25岁，入选作品《引力漩涡》，对吗？”赵小姐很惊讶地问。
    “对，这是我的作品，可……是哪位委员替我提名的？”安娅连忙问，她知道瀚星杯的赛制，所有作品必须由大赛评委会委员提名才有资格参选。
    “嗯，我看一下，哦，是星海杯的评委会直接提名的。”
    星海杯评委会？怎么回事？不是说已经取消了她的一等奖资格了吗？为什么评委会还会提名她？和赵小姐通完电话后，安娅给星海杯评委会的干事钱先生打了个电话。
    钱干事听到她的问题，语气立刻显得有些尴尬，他说：“对不起啊，袁小姐，这事该一早通知你的，但我最近事情太多一下就忘记了。之前因为没有充足证据证明你和天剑之间到底是谁在抄袭，所以我们决定一等奖的名字空缺。可是几个月前，有人快递了一份资料给我们，里面是你以前的上司魏凯明和天剑的经纪人徐子菲的邮件记录，证明确实是魏凯明将你的大纲和作品给了徐子菲。而徐子菲转交了给天剑，也就是说天剑在抄袭你。”
    钱干事顿了顿又说：“我们觉得应该弥补你的损失，就把你的作品直接提名参加瀚星杯，虽然无法再颁个一等奖给你，但希望获得瀚星杯的参赛资格对你说是个补偿。”
    安娅完全没料到这件事会有这样的转折和进展，但是谁替她送去魏凯明和徐子菲的邮件记录呢？她问：“请问送资料来的人是谁？是什么时候送的？”
    “资料不是你本人寄来的吗？”钱干事反问。
    “不是，我完全不知道这事。”
    “寄件人的名字我已经忘了，快递单也没保存，我要再查一下原件才能回复你。收到快递的时间大概是去年十二月的时候吧。”钱干事说。
    十二月份，不就是顾宁远去瑞士的时间？安娅第一反应觉得这快递是顾宁远寄的，她说：“钱干事，拜托你了，请帮我查清楚到底是谁寄的好吗？这事对我很重要。谢谢了。”
    说完了电话，安娅马上打开电脑，想联系顾宁远，但他的□□ART头像是灰色的，她发了邮件，没有回复，尝试打他在欧核中心的工作电话，听筒里传来录音，清晰而工整地报出中心的上班时间，并提示在非公作时间内可以给他们留言。安娅看看表，现在正是日内瓦晚上的8点，欧核中心的人都下班了。她呆呆地坐在电脑前，这时，东子走过来说：“安娅，这期的插图已经发给你了，你看一下。”
    安娅却置若罔闻般没有反应。
    “安娅，安娅？”东子拍了拍她的肩膀。
    安娅突然抬起头说：“东子，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去南极？在最短的时间内。”
    “去南极？可以跟团，不过很贵的，一般都要10万到20万费用，但最快都要提早2，3个月预订。怎么？你想去南极旅游啊？”东子好奇地看着她问。
    “我想去找人。”
    “找人？谁？”
    安娅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竟然无法控制地想马上飞去南极，她苦笑着摇头：“你刚才说插图是吧？好的，我现在马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