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喃鸟月

第11章


直到她儿子六岁那年,终于有一个优秀的男人将她和儿子拥入宽大温暖的怀抱。我看到伶脸上的笑容并没有留下第一次婚姻失败的阴影。伶过去的经历使她成为了一个成熟和宽容的女人,懂得了如何把握今天的幸福。也许我们阴错阳差地走上了自己并不热爱的工作岗位,却又发现改行对于毫无特长的自己来说几乎无路可走。与其胡乱辞职还不如做好眼前的工作,某日发现自己居然在工作中还有了些喜人的成绩,事业没有因为当初的不满而一败涂地。
    去年的冬天,我经常穿着那条洗花了的牛仔裤出行,不知道你是否看到过一个阳光、风沙、雪地中穿白牛仔裤的俏丽女孩。    
    把不快乐的日子挺过去
    小川
    她不快乐,但她的离开提醒你觉悟。记住,努力工作吧。
    我知道今天的工作与昨天没有什么区别,还会一样的累,一样的麻木。三年了,工作是不用任何思想的,天天重复着只是用双手去满足口腹的营生。走出租赁小屋的天井,阳光像一泻而下的粘液,一刹那就让人浑身汗渍斑斑。从今天开始,没有人同情和抚慰我这颗委屈的心灵了。小虹走了。她说是要出国去,但我知道她真正的原因是不愿再看我这张小干部的嘴睑。
    回到小机关里,面对着一群年龄不老却老气横秋的同事,我才知道自己年轻。于是很自然地又开始操持文件,准备会议。在不断地进行着手工操作的同时,说些不太健康的笑话娱乐老大姐。另外,像过去每一天一样,等待着主任把我们所有人从所谓的人民干部变成他的家奴。
    ―――他会让我中午下班的时候为他准备一盒饭,说好了不要辛辣不要吃起来上火的叉烧;接着让我到剧院买两张芭蕾舞演出的票送去给他小舅的领导。
    但今天我没有压力。别说10点,12点甚至凌晨3点都无所谓了,从此以后,没有人会因此发脾气,更没有心爱的人调侃自己像一条“任劳任怨”的老黄牛。说白了,畜牲可以做,但让人挑明了心里就十分不舒服。手头简单的工作操持完毕,接下来的一整个上午,又要开始像流落街头的盲流等待着分派工作。在漫长的等待中,目光只有流连在已看了三年的这间办公室,每一个角落都十分熟悉了。我最喜欢斜歪在门旁的沙发上面,不知不觉地又想起了来这里前后的日子。
    毕业的那年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幼稚、痛苦、而对社会一无所知的时期。等骊歌唱完以后,同学们都走了,忙着该忙的事儿去了。由于没有足够的幸运,我每天背着一个大袋子,装上个人的资料和一些发表过的文章,在都市的烈日下到各大传播机构去谋职,很小心翼翼地卖自己,又被一些道貌岸然的朋友很关心很怜惜地婉辞,再或是被文化人以我毕业的学校牌子不够响当当而粗暴地扫地出门了。每天傍晚,小虹会在学校门口等着我一无所获的身影。见面时大家无声无息。
    我知道,小虹比我更心酸。她的工作已经安排好了,在一家外贸公司当翻译。有时候,她会调侃我说:“算了,你在家呆着,专注写文章,我去工作谋生。”这调侃让人心里发酸。有一天,她对我说,她的一远房亲戚已给我联系了一所机关单位,但有个条件,必须给那负责人足够的报酬。在一场权钱交易后,终于有了今天的工作和今天的上司。当一切手续办完之后,我知道,那一个理想高于一切,那个认为前途是一条斑斓多彩的大道的感觉被无情摧毁了。
    记得少年意气风发时为自己设计的理想,将来的工作一定要坚持“五不”,不做秘书跟着人云亦云;不要在会海里泡得莫名其妙;不能上班喝茶不知是浓是淡;不要看报纸等时光匆匆;不要把自己对文字的热爱让写文件给涂抹得面目全非。这些崇高的理想,曾让我得以挥洒自如地对待自己的感觉,并为此在学习生涯中留下了美名,甚至连老师也因此对我另眼相看,由心底里发出孺子可教的欣喜。如今,生活像故意调戏高傲者一般,不愿意的事情会一样不拉地让你生吞活剥地给承受起来。
    小虹因此开始怀疑自己被骗,她恨我那张没有真诚的笑脸,恨我学会了没有原则的退让,恨我放弃人格的奴隶相。小虹挖苦的话语在倦怠的办公室生活之后常能由耳边响起。
    因为我感激小虹,不能没有她,她带给我的爱比她的歇斯底里要多,于是我像对待工作一样对待小虹,无言地承受她的挖苦。而这种无言更激起她的愤怒。
    小虹终于无法容忍一个甚至连吵架的勇气都没有的男人。走了!七月的阳光,从我的脚尖滑走了,燠热再一次升腾起来。就这样自己跟自己说好了不再想的小虹又浮现眼前。看来始终没有办法忘记她。因为爱?我想念生活原该有的真实。
    我终于忍不住冲出办公室,跳上一辆的士朝机场飞奔而去。我不知道能否再追得上自己的爱情,但我要用光辉的成长岁月里追求真诚那一股劲头去追赶!机场候机室人潮依旧,但没有小虹,没有任何一种蛛丝马迹暗示我还能见到过去的幸福。
    一切都结束了。我孤独地走出候机大厅,踯躅在七月的骄阳下。突然有个声音在叫唤我,当我回过头去寻找时,我的半身不遂的老师拄着拐杖站在离我十尺远的地方。他抽搐着脸努力地笑着说:“我身体又强壮起来了,过了暑季我会继续站回讲坛。今天来给小虹送行,她带着你几年积下的喜怒不形于表走了,她不快乐,但她的离开提醒你觉悟。记住,努力工作吧,把不快乐的日子挺过去吧!”顿时,我的泪在老师的微笑里滴落。
    一个男生名叫木瓜
    张琢真
    当孩子在优越的环境里读书,并不知珍惜时,我会情不自禁地给他讲木瓜的故事,讲至深处,心总会有些疼痛。
    他是我读小学时的一个男同学。现在我已经叫不上他的大名儿了,只知道他有个绰号叫“木瓜”。这是一个很丑陋带调笑味道的绰号,如同他这个人,常常被一帮人拿来开涮。
    新来的班主任把我和他编排在一张桌上。为这点,我恨了那老师一个学期。我怎么能跟一个留级生坐一块呢。
    每天,他总是迟到。等大家坐下后,他才急急忙忙赶到教室。落座时,又总是把书什么的弄得“稀里哗啦”响,不是碰倒文具盒就是掉下一本书,引得全班同学回头讪笑。第二节课,他就开始打盹,头一栽一栽的。老师走过来,敲敲桌子,木瓜这才从梦中惊醒。老师问:这半天了,钓了多少条鱼?全班同学哄地一笑,木瓜红着脸,垂下了头。木瓜好像从来也没穿过什么新衣服。直到我们分手,他一直是一件蓝布衫。
    木瓜在班上哑子似的,很少说话。他也绝不像其他留级生,仗着个子大欺负小同学,倒是常被那群皮猴子捉弄。瞄准他进门了,在门框上放一把扫帚,门一推,扫帚正好落在他的头上,于是教室里掌声跺脚声响成一片。或者在他上课“钓鱼”时,画些乌龟,贴在他的背后,下课了,就支使他去擦黑板,全班同学看着他背后的那些个纸条,笑个不停。奇怪的是,木瓜有时明明知道是谁干的,却从来不报复。我敢说,论打架,班上没人是他的对手。和木瓜在一起坐,其实我挺占便宜。卫生值日时,我的任务就是擦黑板抹桌子。拎水扫地搬桌子,稍重些的活他都包了。尽管如此,我还是不喜欢他。直到发生后来的事情,才让我对他的歧视略有改变。
    期末考试之后,木瓜一直没有露面。我找到他家给他送成绩单时,已经放暑假了。木瓜的家是我想象不到的破旧,房里除了几张木板床,一张四四方方的吃饭桌,再没有其他陈设了。我去的时候,他正坐在一张大木盆边剁猪食。他对我的到来很是吃惊,也显得有些窘,站了下没站起来。我说我是来送成绩单的。后来我在他们家的另一间房里看到一个卧在床上的老头。木瓜说是他的父亲,因工伤得了脑震荡,长年在家养病,有些神志不清。母亲给别人做保姆,还包洗好几家人家的衣服。木瓜要照顾三个年幼的弟妹、要打柴做饭、要挑水种菜、要拔猪草熬猪食……木瓜原来是一个那么能干那么懂事那么乖顺那么可怜的男孩。我明白了他为什么每天迟到,为什么上课老犯困,为什么一年四季都穿那件蓝布衫,为什么整个夏天不吃一根冰棒,为什么书老读不上去……艰难的生活沉重的家庭负荷,令他不得不辍学。
    “明年我可能要顶父亲的班。”他说话时,脸上有一种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沉重。
    “像大人一样上班下班?”我故作轻松地问。“是的。”他红着脸,低下了头,“其实,我很想上学读书。”
    之后,他果然没有来上学。我的边上又换了另一个男同学。
    第二年,春暖花开时节,一天放学,我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穿一身工作服站在校门口,竟是半年不见的木瓜。他比在学校时精神多了,还背了一个帆布包。看见我,不好意思地从包里掏出一个崭新的文具盒,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他红着脸说:“我不小心把你的文具盒摔坏了,第一个学期的时候,我不敢告诉你。现在赔你一个新的。”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木瓜只有十三岁。几个月后,父母工作调动,我们离开了那座矿山。又过了几年,说那里窑洞塌方,死了不少人,其中有人说到了木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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